《人鬼不殊途》红束林

19、人和鬼

　　向厘六岁之前都生长在福利院，那会儿瘦瘦小小的一个，经常被院里的其他小孩儿欺负，她无法反抗却也从来不哭。
　　后来被一直无所出的向父向母收养，日子算是好过了点，至少吃穿不愁。

　　变故生在她十一岁那年，向家得了个儿子，取名向迟，当时的向厘还特别开心。
　　一开始相安无事，一家四口其乐融融。

　　直到有一次保姆照顾向迟的时候不小心将他的小腿撞了个淤青，小孩儿总是脆弱金贵些。
　　因为保姆的隐瞒，那点淤青差点要了向迟的命。

　　保姆怕担责任，就把这件事推到向厘身上，向父向母被先入为主的设想冲昏了头脑，以为她容不下向迟，也根本不听她解释，上来就是一顿责骂，并且口不择言说了很多话。
　　十一岁的向厘心思早已成熟且敏感，那些话瞬间让她坠入冰窖。

　　这件事过后，向家夫妻俩对向厘的态度直线下降，甚至可以说是冷漠，还有防备。
　　渐渐地向厘也让自己变得不在乎，十五六岁的时候就琢磨着从向家离开，不过有点不切实际，她还需要上学。

　　高中开始在外兼职，挣了一点小钱，自己租了个房子，向父向母没说什么，也没问租金哪儿来的。
　　除了学费，他们没再给过一分钱。
　　毕竟有了亲儿子，潜意识里觉得所有东西都应当是他的，所以哪怕给向厘一块钱他们也心疼。

　　死的那晚是跨年夜，向厘在给一个上初中的小女孩补课，本来八点就可以走的，但是那家刚好在办跨年派对，缺了一个送饮料甜品的服务生。向厘缺钱啊，这活儿给的薪资很高，她果断顶上。
　　跨年夜很热闹，所有人都在陪朋友、家人、对象迎接新年，她孤家寡人一个，不会有人陪伴也不用陪伴任何人。

　　派对持续到很晚，她揣着新到账的薪水高兴的合不拢嘴，但是还没来得及捂热，自己的身体跟灵魂就在刹那间分离，她眼睁睁看着一个凌乱长发铺散满面的恶鬼掳走了肉身，自己从此成了一只人不人鬼不鬼的小小野魂。
　　她是那年跨年夜众多死者中的其中一个，不过跟大部分人不同的是，她死了就死了，没有人会过问。

　　她不知道在人间飘荡了多少天，反正每天都很痛苦。
　　那会儿阴司还没有建造槐林庙，野魂实在太多，冲突自然也多，欺良压善这种事无论处在什么环境都会发生。
　　向厘就是被欺压的那一类，她遭受驱赶无处栖身，白天承受浊气侵袭，身上没一块好地方，晚上蜷缩在阴暗处痛得直打颤。

　　后来她无意躲进一间地下储物间，在角落里把自己蜷缩起来，身上的灼伤实在疼得厉害，她受不住了，魂身也总是似有若无地隐没在眼前。
　　很多野魂就是这样一点一点消亡的。

　　她应该也快要消失了。
　　可是她好害怕。
　　或许是上面可怜她，就在她即将要消失的那刻，救世主从天而降。

　　储物间的门打开了，有人进来，向厘很害怕，颤抖着蜷进更深的角落。
　　灯亮起，刺进向厘全身，明明是该痛苦的，但是她却感觉自己正在痊愈。

　　高大颀长的身影正在向自己逼近，他应该是在她身旁的架子上翻找着什么东西。
　　他的靠近、他身上的气息，让向厘舒适地喟叹了好几声。

　　向厘忍不住想要靠得更近，于是她伸出手，轻轻拽住那身影的裤脚，再到上衣角，最后是手心。
　　她把自己的手塞进了他的手心，像是救命稻草般紧紧拽住。
　　直到现在也不敢放开。

　　回忆到这儿，向厘的眼泪已经干涸，低眸瞧着躺在原驭掌心里自己的手，眼睛亮闪闪，灿烂一笑。

　　生前是倒霉了点，不过现在这样很好。
　　她猜她也就幸运这么一回。

　　…

　　深夜的西景大街，行灯炽亮，偶有几辆车缓缓驶过，也有醉酒应酬的事业精英在路边狂吐。高云耸立的些许大楼灯火通明，夜生活似乎还在继续，可寂静也充斥在某些阴暗角落。
　　比如此刻市中心酒吧街的一处后巷。

　　酒吧街前段时间发生重大命案被封，听说是闹鬼，很多人连路过都要绕着走。
　　可耐不住总有些人喜欢寻求刺激。

　　微弱亮光的路灯下，两男一女正鬼鬼祟祟的靠近当时的案发现场，也就是苏三骄开的那家店。
　　正门摄像头很多，于是他们选择从后门进去，不过后门只能从里头打开，他们进不去。

　　巷子里很安静，因为封锁导致没有人再来清扫，所以地上尘土落叶和垃圾都很多，宛如荒废区。
　　“小光，我有点害怕，咱们还是回去吧”三人当中唯一一个女生说道。
　　名叫小光的男生闻言立刻皱眉，“本来就没打算带你，是你自己非要来，现在又说自己害怕，你是不是有病？”

　　另外一个瘦瘦的男生也随后对着那个女生翻了个白眼，“女的就是麻烦”
　　“要回去你自己回去”小光很不耐烦。
　　自己一个人回去肯定是不行的，女生红了眼，默默闭嘴。

　　“可是现在门是锁的，咱们怎么进去？”瘦子问。
　　小光站定思索两秒，然后眼睛向四处晃荡，最后在地上看见一根木棍，面上一喜，赶紧过去捡起来。

　　“操！这是什么东西？”小光不知道踩到了什么粘稠液体，这一脚下去腥臭味顿时散开，飘进三人的鼻尖，“怎么这么臭啊？”
　　他们捂着口鼻，打开手电筒蹲下来查看，是一滩漆黑黑的污水。

　　瘦子说：“应该是臭水沟里的水吧”
　　小光和女生也认同他说的话，这污水又臭又恶心，他们看一眼后赶紧远离。

　　小光拿着那根棍子准备撬门，女生还想劝说：“这样不好吧？万一有人……”
　　瘦子把她推向一边，“你懂什么？咱们进去拍些现场视频照片放网上肯定能火，到时候挣的那些钱还怕赔不起一扇门？”
　　女生还想说什么，可小光和瘦子懒得理她。

　　寂静又诡异的黑夜，小光举起棍子正准备撬开门把手，突然‘咯嗒’一声，他的动作戛然而止。
　　门，自己开了。
　　后门敞开，三人看见一条黑漆漆望不到尽头的走道，深处似乎缓缓走出来一个影子，又似乎是个错觉。

　　“啊——”
　　三人失控尖叫，棍子往里头一扔拔腿就跑，惊恐的背影很快就消失在后巷里。

　　后门门口，小白的手还放在门把手上，神情有些呆滞的望着三人消失的方向。
　　“他们是被我吓走的吗？”她有些不好意思的问旁边站着的宁唤唤。

　　宁唤唤从远处收回目光，笑了声，“你说呢？”
　　小白眨眨眼，“我只是好心帮他们开门而已……”
　　这单纯样看得宁唤唤直想笑。

　　“没事，跑了就跑了”
　　小白‘哦’了一声，扭头往走道深处看去，“唤唤，你说的是这里面吗？”
　　宁唤唤摇头，“不是里面，是这附近”
　　这附近有向厘残留的气息，很淡很淡，幸好她嗅觉灵敏能够闻得出来。

　　“那小厘在这附近吗？”小白声音微微激动。
　　宁唤唤不忍打击她，低声说：“应该吧”
　　“太好了，我们马上就要找到小厘了”小白开心笑起来脸颊有两道浅浅的梨涡，梨涡出现时是她特别欣喜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