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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一章 狐仙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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才刚秋末,天气便不正常的冷。
十二月未到,下了一夜鹅毛似的雪,第二日醒来已经是满天满地的白茫茫一片。
断指修罗将蒙面的破布紧了紧,昨夜的雪差点没冻死他。幸亏寻到了户山野人家,将那村夫杀了放了血,只是割下的手指粗犷变形,他瞧了瞧随手扔到了碳火盆里。
很是嫌弃。
于是想到了长安那繁华热闹,心道还是大都城好啊,那少爷小姐们十指不沾阳春水,生的指头细腻修长。
想到如今接下的差事,就后悔的想呸一声,寻个人一万两白银,财帛动他心肠是真。
可跑到这荒山野岭,半个月了除了那户山村野夫,他连狍子都没见几个,眼见的人都瘦了一圈。
这要是没寻到人,那更是白跑一趟。银子没捞到,这个把月手指也没割到几根。
断指修罗心道:万万不可再如此贪心,能出得起一万两白银,就说明这差事绝非寻常。
祁连山密脉有天堑十八阵,他要接的差事给的线索就在越过天堑十八阵,进了祁连天纵谷,寻一个十七八岁后背有红痣的姑娘。
不论死活,若是在天纵谷中见了坟,就是撅了坟也要把尸骨带回来。
他觉得这不是寻人那么简单,掘坟挖骨分明是在寻仇。
他一步一步踏着到了膝盖的雪,眼前一亮,终于见了个灰袍背影。
“兄台等等我!”断指修罗憨声憨气的喊,用了内力足尖一点,不过几步就轻快地跑了过去。
抬手在这人肩膀上拍了下,眼睛已经扫了圈,这人穿棉衣也能看出是个清瘦高挑个子。带着皮毛帽子裹着厚厚围巾,扭过头看他,脸上只露出双很有精气神的漆黑眼睛。
断指修罗下意识去看他那双手,修长白皙,他舔了舔嘴唇,除了冻得指节有些发红,是十根不错的指头。
“老汉。”这人出声,“冰天雪地的怎么跑到这里来?”
是个女娃子。
断指修罗眼睛亮了,不动声色握着片极薄的刀片,手往这女娃肩膀上放,憨憨的说:“寻我家闺女,前些日子嫁到这边山里的猎户家,这不她娘快不中了,我要寻我家姑娘回去看她娘最后一眼。”
“这里是有家猎户,孙子都快和我一样大了。”女娃说道,“你找错地方了吧。”
“没错,就是祁连山密脉,天纵谷。”断指修罗笑道。
刀片贴着这女娃狐狸围脖,只需一息他就割断这孩子脖子经脉。
聂风琳往后退一步,没出手,这憨里憨气的老师父嘭的一声倒在了雪地里。
隔着溅起的雪沉,聂风琳见到个裹得比她还严丝合缝的,熊一样的男子。
应该是男子罢?
聂风琳心道,裹了身熊皮大袄,身高都有八尺,要是个姑娘家估计以后不好嫁人。
她刚想要不要提醒这老师父,你身后有熊,这熊皮下露出张脸,也是和她一样,围挡的只露出双黝黑的眼珠子。
这熊人对她眨了眨眼,手中一根擀面杖就不客气的砸了下去,聂风琳不是没察觉这老师父的手不干净,也就默认了这熊人的动作。
“砸的真够狠啊。”聂风琳低头,“放在这不管,过一会儿就冻死了。”
“原来是个姑娘。”这人也笑着说道。
声音清亮温润,带着股低沉柔和。
聂风琳暗道,是把好嗓子,不知道唱起歌会不会像她那瞎眼师父一样不着调。
她点点头:“还没谢谢这位兄台出手,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兄台真是为人善良,是我辈该学习的楷模。”
“不用谢。”这人直接从那老师父身上跨过来,伸出手就要揽着聂风琳往前走。
伸到一半想起是个姑娘家,收回手咳嗽两声,尴尬笑道:“这人是断指修罗李开秧,手上命案从个把月的小婴儿到八十老人,不知摊了多少桩。姑娘万万不用把他丢在这感到愧疚,这人死了才是为民除害。”
好吧,熊人说的有道理。
聂风琳点头,熊人见她淡定转身继续朝前走,就跟着问:“姑娘,可知附近有没有能落脚的地方?在下身体有些不好,怕是坚持不住了。”
“往前两里地有家客栈,都是粗茶淡饭,但落个脚休憩还是不成问——”聂风琳话说一半,熊人就地躺下。
她诧异瞪大眼睛,低头看着熊人安详的把手十指交握放在肚上。
“你这是做什么?”聂风琳惊到了,“兄台,你这就要睡觉了吗?”
“身体不好,等会儿突然倒下去不甚雅观。”熊人一双眼看着她,大概是对着聂风琳笑了下,眼睛弯成两个月牙。
“姑娘有缘,十八年后下辈子再见。”
“为什么是十八年?”聂风琳很惊奇,“因为十八年后又是一条好汉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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聂风琳用了内力使了轻功,走了约莫不到半个时辰,祁连山边际,有一家客栈。
名字就是一家客栈。
老板娘正坐在堂子里生着碳火,和小厮磕着瓜子闲聊。
语气不善的说:“这鸟不拉屎的地方能冻死个把人不成问题,这天还能跑来这破地方打尖住客栈的人,十之八、九都是杀人越货找落脚地。”
小厮听得直摇头:“老板娘,那咱这生意还做吗?”
客栈们被人一脚踹开,寒风夹雪的涌进来,碳火盆子明明灭灭。小厮一个激灵,瑟瑟发抖刺溜一下钻到了桌子底下。
老板娘“呸”一声吐出瓜子壳,盯着来人扛着只熊,转身又用脚把她这客栈大门踹回去。
“呦,不得了啊。”老板娘捏着嗓子说风凉话,“今天猎了只熊,我这小客栈可没钱收熊掌熊胆,这大雪天可要劳烦您跑下山出给那城里人了。”
老板娘生的膀大腰粗,吃的脸阔四方国字脸,生的又是高大威猛,拿一把剁排骨的剔骨刀舞的虎虎生威。
就是夫君死的早,前头夫君去世后老板娘还想再找个靠谱的,可甭管靠谱还是不靠谱的,见到老板娘本尊就双股打斗。以至于前夫死了十年骨头都被蚂蚁啃了,老板娘至今还是个寡妇。
聂风琳唤道:“小宋,打桶热水来——这不是熊,这是个人。”
老板娘惊了,站起身走过来弯下腰去看:“得是个男人吧,谁家姑娘生的这样高,以后可不好找相公。”
小宋也好奇,探着脑袋瞅了两眼,知道救人要紧跑后厨打水去了。
老板娘看着聂风琳也不嫌弃那熊皮不干净,蹲在这男人身旁把他的熊皮扒开。
凉飕飕的说:“热水也收钱,咱们都是熟人了,就收你十个铜板。”
那熊皮和围着脸的挡风巾被聂风琳剥开,露出张干干净净苍白没血色的脸。
“我的亲娘大老爷诶!”老板娘双腿一软就要跪,“这是狐仙娘娘下凡了,被你这小丫头捡到了!”
聂风琳胳膊肘一支老板娘那软了的膝盖,去摸这人鼻息,面上镇定:“狐仙娘娘得先是个娘娘,这大老爷们的顶多是个男狐狸精。”
这人还有鼻息,聂风琳放下心,她将人扶起,指使老板娘帮把手:“帮我扶着他坐直身子,我来给人调理调理真气。”
小宋拎着桶热水和毛巾跑过来,就见聂风琳盘着腿双掌覆在一高个男人背后。那人不知被聂风琳怎么救治,整个人脑袋肩膀都冒着热腾腾蒸汽。
他家老板娘心惊胆战的问:“琳啊,这人不会被你给蒸熟了吧?”
小宋走过去,刚隔着雾气没看清,如今离近了脑袋一炸,就地一跪唤道:“狐仙娘娘下凡了!娘娘长命百岁,保佑小的今年发大财,赶紧娶上媳妇!”
还真是不是一家客栈不进一家门……
聂风琳收回手,又去摸这人的脉,杂乱无章的真气被她强行梳理了番,她真气霸道按理说这样伤身。
但这人身有旧疾且古怪的很,可眼见进气少出气多,且明明内力厚重却各自为政,要是换个内力一般的她还不敢这么霸道的去强行调治。
所以不管三七二十一,先把这人命捞回来再说后续调理身体。
“有这么好看吗?”聂风琳撇了下嘴。
拿着毛巾沾了热水,去给被老板娘放平的男人擦身。
刚扒开衣服露出那惨白胸膛,男人缓缓睁了眼,聂风琳察觉和老板娘、小宋三双眼睛探着脑袋看。
这人鸦黑横飞近乎入鬓的张扬眉眼下,那双眼生的端是顾盼生姿,桃花瓣似的带着点雾蒙蒙水汽。
眨了眨又闭上,老板娘和小宋又开始喊:“狐仙娘娘醒了!”
这人快速睁开眼,正色哑声说道:“在下冯谷秋,两水一马冯,秋日谷丰收,谷秋。”
“惭愧。”冯谷秋眼珠子在那国字脸横肉妇人和尖嘴猴腮小少年面上扫过,吸了口气,像是被伤着了眼。
目光钉在第三人那清丽面容的少女脸上,才含笑说道:“实在惭愧,在下只是凡夫俗子一枚,并非那貌美多情下凡渡人的狐仙娘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