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千上穷之慧极必伤》白玦

46、姐 姐

　　血一路滴落，像落地生根的野草……

　　绿仟音缓缓来到赤翊寒身前

　　屈膝跪地，低头看那匍匐在地上的人
　　往日的浩然爽朗被打磨成了无尽的踌躇，随着绿仟音的靠近而微微发颤

　　“赤”手指触及的那一刹，明显的战栗像遇到上天敌的小兽！

　　绿仟音下意识咬了咬下唇，留下数道惨白的痕迹“赤，你看我一眼好吗？你能不能，不要躲着我”

　　然而这恳切的温柔落到赤翊寒耳中，却像是蚀骨灼心的靡靡之音，“不是我要躲着你，是…是我……我们别这样好吗！”赤翊寒不知所措，到最后猛然抬起头来，满眼的痛苦

　　她看到绿仟音眼中的乞求，那眼眶盈满欲滴的泪珠，凝在睫边忍住不落下。赤翊寒忽觉心中不忍。

　　而绿仟音，她看到赤翊寒满眼的痛苦，顿然遍体生寒。她从未想过，自己的感情会是这样的回应，早知如此，还不如将它烂在心里，免了今日她的生厌……

　　灵蚕，天外天有那么多，为何当初偏偏要争着被尊主选上，又何必偏偏与她一道。
　　若非成茧，也就不会与她相遇；
　　若非成茧，也就不会吸得天地灵气；
　　若非成茧，也就不会生出情之一字……

　　“对不起”忽见绿仟音扯开嘴角
　　“我没想到会这样，世事难料，我以为自己可以把这段感情永远埋在心底……我没料到，原来化了茧会拥有感情，更没料到，自己会钟情于你。呵，这便是报应吧，贪得成仙，却要为情所苦”绿仟音仰天笑了起来，她站起身，侧头将眼泪落到赤翊寒看不到的地方

　　笑过，绿仟音低下头，像赤翊寒伸出手，“赤，从今以后，我们还是姐妹。只是姐妹，可好”绿仟音声音低低的，像无弦每一次的尾奏，眼眶泛红，眼中波光流转，嘴角的笑意像是牵线木偶愣生生扯出来的一般

　　听她这么说，赤翊寒又莫名生出一股莫名其妙的不甘来。
　　这段被自己排斥的感情，隐藏万年，胎死腹中，不是正足了自己的心意嘛。怎么又似乎什么都变了。她和绿，还能回到从前吗？

　　她将绿看作最心爱的妹妹，相伴万年，她最喜欢绿看自己时那碧水般的眼神。明明无弦在她手中有擐甲操戈的浑重、有十面埋伏的惊险，她待旁人冷冷的，可唯独对自己，总有无限的温柔。

　　可是此刻，绿看自己的眼神，和看别人一样了……

　　那离开的身影，像是滔天浪潮里的一叶扁舟，摇摇欲坠，失魂落魄。
　　赤翊寒终于忍受不住这更胜于前的煎熬！豁然从地上跃起，三两步上前一把拽住了绿仟音的手！

　　冰凉！往日里暖玉般柔软温暖的手掌，冷得像不远处的冰池。

　　赤翊寒将人拽回身来，绿仟音摇晃数下险些倒下，伸手扶她，可刚触及那纤弱手臂，却即刻被另一只冰凉的手推开。绿仟音低着脑袋，整个人都像失了魂

　　“绿”赤翊寒想说些什么，开口却半个字都吐不出来

　　良久，抬头，轻柔的嗓音一如往常，“放心，我没事的，姐姐。”
　　她不是没有看到眼前人的错愕，也不是没有看到她眼中的担忧。但她绿仟音有自己的傲气，如果她不能接受，那自己又何苦要去痴缠。
　　挥慧剑斩情丝，她绿仟音做不到。比起得到她的爱，她更害怕为她所厌，如果她们之间只可以是姐妹亲情，那她便如她所愿。

　　姐姐！
　　绿叫她姐姐！绿从未叫过她姐姐！从未！！

　　这一刹赤翊寒瞪大双眼，瞬息红了鼻头！

　　“绿仟音你站住！”赤翊寒话音中带着哭腔的恼火，她被绿深藏的爱意吓到了，这份爱太沉重了，压得她缓不过来，可当绿自己撤走了这份重压，她的心里瞬间空落落的，她已经不明白自己对绿的感情又是怎样，但至少，这不是她要的结果。

　　“你为什么要叫我姐姐？这算是报复吗！”

　　走出一段的人儿定住脚步，在听到这个问题后缓缓回头，好看的侧脸上朱唇轻启，“这不是你想要的吗，我把妹妹还给你了”
　　……

　　延陵无看着这相斥的两个人，两抹色。
　　都说人间有八苦，生老病死爱别离怨憎会求不得五阴炽盛。
　　今日她见到了求不得，原来无疾而终如此伤人。不免庆幸自己与西缄攸是两情相悦，自己享天地同寿，亦能让西缄攸脱凡成仙。
　　八苦永不可伤害她们，她们之间的情意会如洪荒之天，永不消亡。

　　日晚，绿仟音来前厅用晚膳，整个屋子安静得可怕，咀嚼的声音代替了言语，十分压抑，但这总比挑起伤情来得好。就连延陵无也未说什么

　　“我吃完了”绿仟音站起身来，满桌人停下动作看她。绿仟音浅浅一笑，没有显露出丝毫尴尬“姐姐没来吃饭，饿着就不好了，我去送饭给她”

　　说完，端起早已备好的食盒，退离座位，出了厅门……

　　去到赤翊寒屋里，却未见其人，又来到冰池苑。果然，她还在这里。

　　遥水居的结界不知何时被破，人间的大雪落到冰池苑中，在她身上覆下一层厚厚的雪被

　　“姐姐”绿仟音来到赤翊寒身边，放下食盒，为她铺开头上的落雪
　　“怎么不去用晚膳？殿下这是做什么，为何撤了结界，也不顾念姐姐的身体”绿仟音有些埋怨，语气间却是从未有过的淡薄

　　赤翊寒听到她声音的一刻，就从痴愣中回过神来，眼中也恢复了神采！
　　却不想那几声姐姐，一声比一声轻柔，却一刀比一刀心狠。她的心似那凉薄，好像已经藏进了深渊

　　“你不要叫我姐姐！你以前不是这样的！”赤翊寒暴怒，这就是报应吗？

　　绿仟音被吼，非但没有生气，反而又笑了，“可是以前的我，让你讨厌啊”

　　“我没有！”赤翊寒像被踩到了尾巴的炸毛猫，差点要跳起来，“我何时讨厌过你！”

　　绿仟音看到了她眼中的后悔，可她不想再吃一次苦了，“白天不是，刚讨厌过嘛”

　　她的语气凉凉的，甚至还带着一丝欢脱，赤翊寒心间却波澜擎天，绿仟音似要她二人划清界限，再不将真心袒露。可过往种种翻滚回转在眼前，只觉曾经的相处是那般欢愉，绿仟音印刻在记忆里的模样像是盈着一层光，与眼前人的淡薄重叠，无论如何都无法相信这竟是同一人！

　　赤翊寒一把抓住眼前人的手腕！刚要说话，却惊觉哪里不对！

　　她复又捏住了她的脉门，错愕地看向那人心口。绿仟音的心跳，慢得吓人！
　　她不可置信的伸手按住她的心口，传来的心跳振动，又缓又轻，仿佛下刻就要停止一般！

　　绿仟音的手掌合上来，“没事的，我说过会没事的，时光总会冲淡一切，放心吧姐姐”

　　最疼爱的妹妹也好，她的心属之人也罢，绿仟音于她而言，都是无比重要的人！可她到底将她的心伤成了什么模样！
　　赤翊寒再忍不住眼中苦泪，只是话如刀剑伤人无形，纵心之为覆水难收，痴情更被无情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