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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集怨法台18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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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瑶这一出,整得是突然又狠绝,连半点余地都没给自个儿留,就是一心奔着灰飞烟灭去的——是一时激愤,还是夙愿得偿?我辨不清楚,只觉得氟西汀也好,舍曲林也罢,这一屋子老老小小,有一个算一个,都急需按时按量地给药。
我杵在这里,帮不上忙不说,还因为空间掣肘,连急得“团团转”都没法施展开,便只能数着鬼头,粗略估算请医生加上开药,所需要的花销。算着算着,我心中疑窦顿生:这些鬼的心理状态都如此堪忧,难道老赵就能独善其身?不能吧!照目前看来,鬼似乎越强就越忧郁,越忧郁就越强......那这么说的话,他八成已经病入膏肓,只是压抑得比较深,不显山不露水罢了。
这种家伙一旦被戳到痛点,还不知会发怎样的神经。我正待要把他也算上,就感觉肩头微沉,一抬手,果然摸到了厚实柔软的衣料——是老赵把自己的外套披到了我身上。
我立刻心领神会:这是接下来场面混乱,可能顾不上我,让我自己好自为之的意思了。
老赵从陈三主动让出的空当处信步而出,在林瑶濒临散碎的魂体前默立片刻,指间黑气退散,转而跃出一点明黄色的暖光来。光芒之中,一枚方形符号于缓慢旋动间逐渐增大,接着飘飞而出,烙印到林瑶眉心处。如此加持之下,那道道呈放射状的裂隙竟生生停止了扩散,且隐隐有了要愈合的迹象,只是那些已经消失的碎片,却再找不回来了。
“靠外力很难修复如初,”老赵下了论断,“你有没有想过,既然她是你心灵的映射,欲望的延伸,那她为什么会一而再,再而三地违抗你的命令?”
“因为我就是这样软弱的废人,我的心拖了她的后腿,玷污了她的灵魂......我总是这样,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哪怕是她,也只有依靠法台的力量,才能留住......你为什么总是和我作对,想要离开我?难道已经实现的愿望,也会被收回吗?哪怕只是幻影,是妄想,是白日梦,也不可以吗?”
女鬼王咬着牙,“法台......我需要法台,没有关系的,法台会把你治好的......法台......我的法台呢?”
她的声声呼唤并没有得到任何回应,而老赵说话的语气也逐渐变得严肃,简直像在说服一个不遵医嘱,准备偷偷给病人喂大鱼大肉的麻烦家属,“我想,眼下她需要的并不是法台,而是一件寄托物。”
“她只是遵从我的心意而生的幻象,哪有什么寄托物。”女鬼王已经完全是病急乱投医的状态,听他这么说,甚至鼓起勇气拿起了那把剪刀,想试一试,结果自然是没能成功。她瘫坐在地上,眼里再没有一丝光亮。
“......虽然感觉现在并不是说这个的好时机,但是,”老赵叹了口气,面向她俩蹲下,左手在虚空中一抹,取出一叠纸来,“启程之前,湘省一位姓丁的男士来到我这里,希望我在找,咳,的过程中,顺便留意一下他女儿走失的魂魄......或许你会有兴趣知道这个。”
女鬼王毫无反应,可能心里还很是莫名,搞不懂他为什么在这种时候,说起这无关紧要的事。
“丁瑶,女,29岁,籍贯湘省潭城市,7年前于学校门口水果摊(黄莺路16号附近)旁发生车祸,头部遭受严重创伤。初步诊断结果:PVS,俗称植物人......”却有一只手勉力抬起,接过了那份档案。林瑶辨认着字迹,一句一顿地,轻轻念出了声,“丁瑶,丁瑶......原来,这才是我的名字吗?我不是......我......”随着声音渐低,她漂泊无依的魂魄竟逐渐凝实,且朝着那些纸张汇聚而去,而她则双眼紧闭,俨然是陷入了沉眠。
女鬼王按在她肩头的手,不可抑制地颤抖。
“丁......丁瑶?”她看着明显已经产生了效用的寄托物,怔怔重复,“她,她不是我的幻象,也,也不是我的阿瑶吗?”她原本紧抓不放的手,正在因颤抖而慢慢松脱,她似乎努力想要留住什么,却终于落得个两手空空。
没有特殊的阴气来源,残念游灵之上、怨魂厉魄之下,那些被称为“未瞑”的鬼,皆需以生前颇为重要的物件作为寄托,方能留存于世。铁证如山,她已经......明白了。
“她到底是谁,只由她自己说了算。”老赵却没再看她们,而是略微仰头,目视着头顶楼板,“看了这么久的热闹,你们也该是要按捺不住了吧?”
我吓了一跳,差点以为自己在不知情的情况下,莫名就成了幕后黑手了,等也跟着抬起头,才倒吸一口凉气,赶紧把老赵给的外套裹严实了。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天花板上、墙缝里、壁橱内,甚至脚下地板的接口处,竟出现了一颗颗密密麻麻攒在一起,神态阴毒至极的黑红色眼球!
其实从孤零零的眼珠子上,是很难看出什么情绪来的,但当它们全部聚在一起,变得宛如一个严丝合缝的整体之后,那种恐怖的恶意就浓郁到了一个堪称恐怖的程度,让人感觉极其不舒服,好像那每一颗球体,都在往外激射着淬毒的细针。它们共同形成了一场邪念汇成的雨云,虚悬在每个人头顶。
是先前逃走的那种诡异球体!有成千上万,埋伏在这里!这难道就是传说中打了小的,来了老的吗?道理我都懂,但这老的也太多了吧!
女鬼王垂头默坐了一会儿,又犹豫着伸手,似乎想摸摸林瑶——或许现在该叫丁瑶了——的脸颊,最后却只是帮她理了理领口,又找了处干净地方,让她靠着休养。她嘴角溢血,却是对着脚边缝隙里瞪视着她的圆球,露出了个笑,“法台......法台......好,好,真好!”
女鬼王认错了人,不对,应该说,在如意法台的误导下,女鬼王将错的人,误当成了自己唯一的牵绊,而林......丁瑶她根本阳寿未尽,是被法台强绑来的?但女鬼王为什么对着这鬼东西叫法台,难道......?
一个让我头皮发麻的猜测浮现出来,这东西,法台?女鬼王所谓的“将它转移去了稳妥地方”就是指用它当涂料,糊了满墙?不是,这玩意要怎么弄走啊,拿购物袋装?我看了看自己背着的包,属实不太想就这样把它牺牲掉。
女鬼王连道了三声“好”后,竟强撑着重伤的身体,站了起来。她脚踝上的锁链已在先前怨力失控时断得七七八八,如今只余一个锁环,并几圈废铁,有气无力地挂着。奇怪的是,她先前来时,那锁环和皮肤之间尚还有一丝余量,看着倒像一只别致的脚镯,可眼下,她脚腕处却是一片血肉模糊,那看似无害的金属,竟已深深下陷,几乎要把她的整只右脚掐断!
不仅如此,她流淌而出的鲜血,竟在地板上勾勒出了一个奇特的图案......正是原本趴伏于地、状若痛哭的扭曲阴影!
又是影子?先前透过杂货间的门框,看见陈三的影子时,因为时间匆忙,我来不及深想,就把这事抛去脑后了,如今看来,这鬼魂的影子似乎还有什么玄妙之处......莫非等到了一定境界之后,可以用某种法术操纵着它,当仆役使用?
“‘业’已初成,难怪它们会盯上你。”老赵掸了掸衣袖上并不存在的灰尘,状似在对女鬼王说话,实则却是在给我解说。但我对这方面的事一窍不通,就像个听到老师讲起微积分的初中生,虽然感觉很厉害,但因为水平太次,老师也没功夫细讲,就只能先记个名儿,等得空了,再去了解一二。
那被称作“业”的阴影止住痛哭,逐渐直起了身体,它没穿裙子,头发很短,身量也比女鬼王高出很多,舒展开后,几乎要将整个房间的地面全部占满。所谓的“业”就长这个样子?这东西应该是以影子为原材料加工而成的,为什么成型之后,却跟本体半点也不沾边?
“业”的头部朝向丁瑶靠坐的地方,停滞了片刻,尔后像下定了某个决心般,猛地伸手,朝女鬼王的脚踝处一抓!
这一幕仿佛兜头而下的一盆冷水,让我瞬间打消了也培养培养影子,一旦成功,就差遣它去打工的念头。只见女鬼王被锁环勒着的那处,伤口本就已深可见骨,这一下更是直接被撕扯掉一块血肉,她却只是牙关紧咬,连哼都没哼一声。
“业”撕下那块肉后,也没客气,直接往头的位置一送,肉便不见了踪影,只留下洒了一地的斑驳血迹。我看得脑袋嗡嗡的,也不知该求助谁,只得一把抓住傻愣在旁边的陈三的手,焦急道,“这是怎么了?你就这么干看着?快想想办法啊!”
我这全力一拉之下,陈三的脖子直接被扭了个脱臼。他用单手将耷拉到肩膀上的脑袋扶正,表情茫然中透着几分震悚,“怎......怎么了吗?可是想要挣断魂锁,晋升无明,就,就是这样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