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陌路人》hifumi

3、第 3 章

　　白色。
　　一望无际的白色。
　　洛努力睁大自己的眼睛，眼前依旧只有一片茫茫的白。
　　什么呀，这是？
　　我在做梦吗？
　　可为什么，感觉很真实……？
　　好像亲身经历过一样。这样漫无边际的白色，似乎在什么地方见过。
　　对了，首都凡登堡就是这样，终年都被笼罩在苍茫的迷雾中，除了自己的身体以外，什么都看不清。
　　自己的身体……
　　洛低下头。
　　没有？
　　身体不见了，除了白色，什么都没有。
　　我这是怎么了？
　　远处，似乎出现了一个灰色的影子。
　　有人！
　　影子浅浅的，如风中微弱的烛光在满目的白色中微微摇曳。
　　别走！喂！
　　别走？影子慢慢转过身。
　　这里是什么地方？你是谁？
　　你不知道么？这里是疯子居住的地方。影子呵呵笑着，渐渐地，笑声越来越大，越来越响。四周的白色被狂放的笑声震得发颤，最终支持不住，轰然倒塌。
　　白色消失了，无边无际的白色裂为一块块碎片，伴着震耳欲聋的巨大声响化为乌有。
　　不行，不能碎！我的身体还在那白色里……
　　我的身体……！
　　洛猛地惊醒。眼前是陌生的天花板，正方形的吊灯静静地挂在那里，屏息静气地等待夜晚的到来。左手边的窗帘没有拉好，温暖的阳光趁虚而入，在手工的羊毛地毯上画开一道金色的长条，长条一直延伸到洛的胸口，仿佛将洛一切为二。
　　洛从床上坐起，混身挂满了与季节不符的汗水。男人半躺在床上缓过气，才慢吞吞地挪动发软的四肢，不情愿地下了床。
　　瞥了眼液晶闹钟，时间是早上9点，平时应该是急着冲出门上班的时候，现在却觉得时间多得不知该如何挥霍。
　　走到浴室的镜子前，里面并没有映出熟悉的英挺面孔。镜子里那个男人的脸上布满疲惫的痕迹。灰褐色的眼睛因为没有睡好显得有些浑浊，头发凌乱，刘海夸张地朝天竖起，幸而没有冒出太多胡茬，否则就真的如街边的流浪汉一般了。虽然如此，男人看起来还是像头战败的公羊，一蹶不振，精神萎靡。
　　安道尔刚起床的样子就是这样的吗？还是因为我做恶梦的关系，害他的脸色变差了……
　　凝视镜子胡思乱想了一会儿，洛自觉没趣，脱下被汗湿的内衣，准备冲个澡。
　　白皙的皮肤裸露在空气中，冰冷的感觉使之迅速紧绷起来。安道尔的身体虽然不像经过长期锻炼的洛那么健壮，但是很匀称，四肢修长，肌肉薄薄的，摸上去手感非常好，肌肤也充满年轻的弹性。锁骨尤其漂亮，凹下的部位还积着薄汗，在光亮处看来十分耀眼。洛对着镜子仔细端详了一阵，然后举起手臂，如意料中那样看到了光洁的腋窝。
　　“安道尔这家伙，修得还真干净啊！该不会连那里也……”
　　洛恶作剧地脱下内裤，连连抽了几口冷气。
　　眼前的景象，也许真的只能用“寸草不生”来形容。
　　“这家伙的洁癖未免也太夸张了吧！”
　　看归看，看完之后却油然生起一股偷窥的罪恶感。洛用力拍了拍微红的脸让自己还睡意朦胧的脑袋清醒，然后一屁股坐进已经放满温水的浴缸里。
　　电脑自动控制的水温刚刚好。洛享受地躺在水的怀抱里，慢慢合起了眼。白滚滚的蒸气慢慢积聚，渐渐充满了整间浴室。
　　睁开眼时，四周已经溢满湿气蒙蒙的苍白。梦中令人不快的记忆渐次浮起，洛迅速按下墙上的绿色按钮，蒸气很快退去，但记忆却固执地粘住自己，无法甩去。
　　“真是，我在怕什么啊？”
　　洛自我厌恶地从浴缸里站起，在抬腿出去的刹那不经意地瞥到左腿内侧一块小小的红点。在安道尔白色皮肤的衬托下，这一点红色尤其引人注目。
　　毫无疑问，这是吻痕。洛曾经在不少女人身上留下过同样的痕迹。尤其是那些肤色赛雪的女人，有时只消将嘴按上去轻轻一吸，立刻会留下一块证明自己曾在这里逗留过的鲜红印记。
　　在安道尔的身体上发现同样的东西是洛始料不及的，而且还是在这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暧昧部位。
　　“哈，好开放的女人。看不出来安道尔这家伙……”
　　除了这句话，洛的嘴里再也挤不出其它字词来。
　　从认识安道尔到现在，洛从来没有从安道尔嘴里听过任何与女人有关的事情。那种大学里的前辈们经常会提及的“第一次听说自己最好的朋友喜欢上哪个女人，不知为何就是觉得不是味”的感觉也从未体验过。一直以为自己不是那种小家子气的男人，可当事情突然降临时还是承受了不小的打击。
　　安道尔早晚都会结婚吧？洛试图想象婚礼时的场景——安道尔穿着很衬他的白色西装，自己则是当仁不让的伴郎。新娘的样子……不知为何就是想象不好。安道尔喜欢什么样的女人？究竟怎样的女人才能陪伴安道尔那个工作狂走过一生？这些问题似乎永远得不到解答。
　　“安道尔这家伙……”
　　洛突然发现，自己其实并不了解那个认识了10年的好友。

　　罗奥维·帕特瑞克刚送走被疯狂的病人们折磨得神经衰弱的护士长，立刻接到私人秘书打来的立体音像电话。
　　“有一位洛·威利艾凡中尉找您。”
　　“洛·威利艾凡？”罗奥维迟疑了一下，“哦，是安道尔。让他进来。”
　　办公室的门很快被打开，进门的是衣着整齐的安道尔，灰褐色头发和眼睛，一脸严肃。
　　“安道尔？”罗奥维立刻明白过来是怎么回事，正色指责，“洛，你现在出门要记得自己的样子是安道尔，不要不动脑子就直接报出真实姓名！还有，今天不是你来看诊的日子，别跑到我这里来消磨时间，我没空陪你。”
　　“如果我说自己是安道尔，你还会让我进来吗？”看得出来，洛并非没在动脑筋。
　　“这么说来，你找我有事？”
　　洛大步冲到罗奥维的办公桌前，两手“啪”地打在桌子上，压低身体凑近罗奥维，气势汹汹地问：“你知不知道安道尔的女人是谁？”
　　“安道尔的女人？”罗奥维微妙地眯起眼。
　　洛打开桌子上的文件，一屁股坐在罗奥维的桌子上，说：“我今天早上在他的大腿上发现了吻痕。”
　　似乎是预料到迟早会有这一天，罗奥维没有丝毫窘迫，相反放声大笑起来：“就因为这个，你就断定他有个女人，而且还瞒着你？”
　　“以安道尔的性格，才不会随随便便和别人做这种事情！既然会在那种位置留下吻痕，可见那个女人和安道尔的关系决不简单！”
　　“既然安道尔不告诉你，那你凭什么认为他一定会告诉我？”罗奥维不怀好意地阴笑着，“还是你潜意识里觉得，你最好的朋友和我的关系比和你更亲密？”
　　罗奥维的追问让洛词穷。刚才还雄赳赳的男人沉下了脸，不知该如何应答。
　　“你不知道的事情还多着呢！”罗奥维靠在舒适的椅子上，满脸的得意。
　　洛无法参透罗奥维的话，想要追问，未出口的疑问就被罗奥维抬手挡了回去。男人伸过来的手里拿了一只白色的药瓶，上面没有任何说明用的标签，干净的瓶身让人心里忍不住起疑。
　　“这是什么？”洛瞪着瓶子，没敢接过来。
　　“抑制安部他林的药，一天一粒，要是觉得不太舒服，多吃点也没关系。这是从地下组织那里顺过来的，正规店里买不到。”罗奥维把药瓶扔进迟疑不决的洛的手里，懒洋洋地点起一支烟。
　　洛把药瓶收进大衣口袋里，不怎么甘心地咬着嘴唇。
　　“今天起床的时候，你看了安道尔的身体？”在洛预备发话前，罗奥维突然问。
　　“看了，不然我怎么发现吻痕？”脱口而出的话让洛感到无名的窘迫，男人缓口气，急急忙忙地辩解，“早上出了一身汗，洗澡的时候看到的。洗澡嘛，就算不愿意，还是会看到……”
　　“出汗？”罗奥维似乎忘了自己最初的问题，紧紧抓住洛漏出的信息不放，“现在是11月，你竟然出了一身汗？”
　　洛困惑地看着罗奥维，回答：“因为做了个恶梦，所以才……”
　　“什么样的梦？”
　　“也看不清楚，反正就是一片白，像是站在凡登堡大雾的中心。”
　　“就这样？”
　　“你还想怎么样？”洛不耐烦地顶了罗奥维一句。
　　出乎意料的是，罗奥维并没有生气，只是点了点头，像是松了一口气。
　　“这是安部他林的副作用造成的幻觉，只要你老实地按我的吩咐吃药，就不会再看到那些东西。”罗奥维用夹着烟的手指点了点脑袋，“还有，你也许会产生间歇性的头痛，这也是正常反应。每次头痛不会持续很久，稍微忍一下就过去了。”
　　洛盯住罗奥维一成不变的表情，脸上写着不信任，罗奥维也毫不逊色地冷冷回应男人质问的视线。
　　一声不响地站住不动的样子，倒真像是安道尔本人站在那里似的……
　　罗奥维如此想着，脸上不由自主地升起一抹温暖的笑意。看到罗奥维难得一见的温和笑脸，洛虽然依旧疑虑重重，但还是多少有些尴尬地移开了目光。
　　“药我会按时吃的，这毕竟是安道尔的身体，我不会拿他的健康冒险。”洛硬声硬气地说。
　　“那就好。”罗奥维吸了口烟。
　　洛再次瞪住罗奥维，但这次没有多说什么就摔门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