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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9、Chapter 49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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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廊道上空荡荡的,连个灵魂都不曾飘过。一切都安静的可怕,抢救室的灯明亮的直击人最脆弱的内心。
万竹湫摸着空无一物的手腕,忽然想起躺在血泊中的舍利子,舍利子碎了是不是可以保人平安,那古凇是不是平安的。
他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那颗舍利子身上。
祈祷他的少年平安无事。
万竹湫的身影被无限拉长,没入黑暗的最深处。不知过了多久,急救室的灯灭了,万竹湫依旧跪在地上,虔诚的祈祷,祈盼他的少年没事。
万竹湫抬起头,期盼透亮的目光直直望向走出来的医生:“医生,我哥他怎么样了……”
医生伸手把万竹湫扶了起来。万竹湫跪了太久,双腿有些发酸,借着医生的力才勉强站稳。
“病人已脱离生命危险。只是病人被车辆撞击头部,大脑受击,脑干功能受损只有一些功能相对保留,陷入特殊的意识障碍状态……也就是我们常说的植物人。醒过来的几率百分之三十到百分五十之间,家属要做好心理准备。”
听到这里,万竹湫已经完全脱力了,四肢冰凉,目光空洞,如同一个生死垂危的人。
这个时候古昀骋来了,他也是刚开完会,接到医院的电话,知道古凇出了事,马不停蹄往医院赶,他的西装有些褶皱,头发也有些乱,没有平时稳重的形象。
万竹湫一下跪到古昀骋面前,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解释了一遍,然后疯狂在地上磕头,白瓷砖都染了一点红:“对不起,都是我的错,如果不是我古凇就不会出事了……您打我吧,骂我吧,但是不要赶我走,请让我照顾古凇,求求您了……”
古昀骋揉了揉万竹湫的头,把人扶了起来,情绪、语气和古凇一样平静:“我了解我儿子。以他的性格就算是素不相识的路人他也会冲上去救,而且这是他的选择,我更没资格说什么。医院算半个公共场所,你想什么时候来就什么时候来,我没权利干涉你。”
古昀骋先安抚好万竹湫的情绪,带着万竹湫包扎额头上的伤口,然后才办理古凇的住院手续,把古凇安排进了高级病房。
万竹湫寸步不离守着古凇,牵着古凇温凉的手,絮絮叨叨说了好多话。
“你不是说带我去宁城吗?”
“你不是说要一直陪着我吗?”
“你不是说高考完就带我去看海吗?”
“你不是说等一切稳定之后要把欠我的表白补上吗?”
“你总说我是骗子,你才是最大的骗子。”
“照片墙还没填满呢,宁城还没去呢,你快醒醒啊。你醒醒啊。你醒来好不好?抱我一下……”说到最后,万竹湫先哽咽了,哭得像个孩子,再发不出一个音节。
无论万竹湫说什么,包成粽子戴着呼吸机的古凇都没给出回应,直挺挺的躺在床上,无比安详。
絮絮叨叨的话再也得不到回应,他的神明不再理他了。
忽然摸到冰冰凉的东西,万竹湫抬眼看过去,那是古凇的舍利子,完好无埙的戴在手腕上。
为什么。
舍利子挡灾。
对,舍利子挡灾。
他去把那个碎的找来,戴到古凇手上,这样躺在床上昏迷不醒的就是他了。
对,他要去找。
万竹湫什么也不顾,夺门而出,上了一辆车就去了环山路。古昀骋买完饭回来时,病房里就只剩下戴着呼吸机的古凇了。
古昀骋把饭放到桌上,追了出去,可是又不知道去哪,只能在公寓和学校之间寻找。路过环山路时,他看见了瘦弱的背影在垃圾桶旁边翻翻找找。
万竹湫已经翻完一个垃圾桶了,差不多一个晚上,现场已经被清理过了,他问了很多人,都没有人注意到碎裂的黑漆漆的圆珠子。
目光注意到垃圾桶时,万竹湫才想会不会被人扫进垃圾桶了。他一个个翻找,垃圾桶的每个角落都没放过,臭的污水,坏的浆果沾了一身,什么也没找到。
万竹湫从一个漂亮干净的萨摩耶变成了乱七八糟的黑毛哈士奇。
一无所获。
万竹湫快要疯了,怎么会找不到呢,他记得就是掉在这里了啊。
带着温度的外套落到自己身上,万竹湫有些恍惚,以为古凇醒了,扭头看见另一张脸时,欣喜的眼神立马暗淡下去,犹如无底黑洞。
“叔叔……”
古昀骋拍了拍万竹湫的肩膀:“好了,快回去吧。古凇也不愿意看到你这个样子吧。”
万竹湫这才看了一眼自己,浑身上下没有一块干净的地方,像极了被人遗弃的小狗。原来他这样满身泥垢的人就算是神明也救不了。
怕自己弄脏了昂贵的外套,万竹湫立马脱了下来,交到古昀骋手上。古昀骋又替万竹湫披上:“先回家吧。”
家?
没了古凇,他哪还有家。
万竹湫自嘲一笑,放在口袋里的手机响了,医院打来的电话,一开始他以为是和古凇有关,欣喜万分接听电话,没想到对方第一句提的却是万淑慧的名字。
万竹湫的脸一下子沉了下去,木讷地听着对方讲话,原来是让他去认领万淑慧的尸体。
万竹湫一点都不想去,怕见了万淑慧会失控。问万淑慧为什么不直接掐死他,为什么非要跑马路上自寻短见。
“喂?您有在听吗?”
可是他不能不去。
万竹湫开口,声音又沉又哑,没了往日的生气:“好的,麻烦您了,我这就过去。”
挂掉电话,万竹湫的魂就像被抽走似的,双手无力垂在身侧,麻木呆滞的看一个方向,那是学校,是他和古凇经常去的地方。
那条路也是他和古凇经常走的。
那时候古凇还追在他身后,与他打闹。少年的影子被风吹散,现在的一切都物是人非。
“您先回去吧。我出去一趟。”
他失魂落魄的样子让古昀骋放心不下:“我送你去吧。”
“不用。我自己一个人去就好,古凇那边还需要人照顾。”
“我没事。”
古昀骋还想再说什么,但是万竹湫拒绝的太干脆,决绝瘦小的背影独自没入了黑暗中。
到了太平间,看见万淑慧尸体的时候,万竹湫没想到自己比想象中要平静许多,签了字,确认死亡。
万竹湫站在一旁,看着冷冰冰的尸体盖着一方白布,也没说什么感觉,他只是小声问:“你为什么不直接掐死我。”
这句话不知道说给谁听。
车祸发生的太快,古凇又捂住了他的眼睛,他身在其中却又不在其中,只能像个傻子似的任由所有的一切在身旁发生。
“万淑慧我真的恨你。”
明明他都从泥潭里爬出去了,摆脱了万淑慧的桎梏,获得了自由。还有个很优秀很爱他的男朋友。男朋友还答应带他去宁城,带他吃遍全天下的美食……一切都在往好方向发展。
万淑慧却又一脚把他踹了回去,让他重新陷入沼泽,让一切美好化为泡沫虚影就好像他做的美梦。梦醒了,还是一无所有。
万淑慧说的没错,他就是个丧门星,就是个扫把星,所有靠近他的人都没有好下场。
就连他的神明都办法。
果然他这样满身泥垢的人就算是神明也救不了。
可……古凇不是神吗?
神也会死吗?
神也会醒不过来吗?
太平间是冷的,万竹湫却像感觉不到,呆呆的看着万淑慧的尸体,一遍又一遍质问自己。
……
从医院出来,万竹湫又去了警察局办理关系证明、死亡证明,做好一切,最后万竹湫从火葬场出来,抱着万淑慧的骨灰上了出租车。
他一副丢了魂魄的模样让司机忍不住多看他几眼,脏兮兮的,不知道被谁欺负惨了。
万竹湫报了地名,抱着万淑慧的骨灰去了海边,打算把万竹湫的骨灰扬了。
死前被丑恶思想折磨,死后就顺大海漂流,做个自由的灵魂吧。
万竹湫迷茫的看着海天相接的地方,夜深了,轮船被灯塔指引进入港口,海鸥也有落脚点,他呢?
他该去往何方。
咸涩的海风吹散了万竹湫身上的臭味。
终于,万竹湫挪动了僵硬的身体,如提线木偶似的走向街道。
穿过大街小巷,走过人声鼎沸,他是一个人。目光所及都是熟悉的人和事,却再没了熟悉的声音,温声喊他“竹湫”。
万竹湫上了楼,房间里也都是与古凇的点点滴滴,挂在墙上最温馨的照片成了最锋利的刀子,一遍又一遍凌迟着万竹湫的心。
不知想到什么,万竹湫忽然干呕起来,抱着垃圾桶吐的昏天地暗,照片,又是照片,他讨厌照片!
终于再吐不出什么东西,万竹湫抽了纸擦嘴,掏出手机就要删除照片。可手指摸到删除键时,却犹豫了。
这是他和古凇的回忆。
他不能删。
万竹湫思想是这样的,身体却诚实的吐了起来,胃酸刺激的牙软,难受的直不起身。万竹湫挣扎着坐起身,把手机放到一旁,可墙上挂的那些照片又开始刺激他。
张张照片美好,把把刀子入骨。
万竹湫狼狈逃窜至浴室,拧开浴头开关,不管热水凉水就往身上浇,顺着脸颊滑落的不知是水还是泪。他查过资料也问过医生,植物人醒来的几率很小,希望接近渺茫,也就是说古凇可能一辈子就这样了。
他该怎么做。
该怎么做才能赎罪。
他死了。
能不能换古凇醒来。
万竹湫蜷缩进狭小的浴缸里,凉水溢了出来,慢慢变红。
意识混沌之前,万竹湫听见有人在喊——
“喜欢,竹湫。”
“喜欢,竹湫。”
一遍又一遍。
哗啦一声万竹湫从满是血的浴缸中站起来,强撑着精神跑到阳台,看见两只一大一小的鹦鹉,一遍又一遍喊着那句话。
“我要教会他们喊喜欢,竹湫。”
“这样竹湫就会觉得是这个世界上最幸福的人啦!”
曾经的对话决了堤一样冲上脑海,泪水打湿眼眶,看不清东西前,万竹湫摸到了手机,打了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