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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第十九章 人面不知何处去(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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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陆府的温情脉脉对比起来,宫中却是冷清得很。
白日里的闹剧无人敢提及,若不是有太医出入,便就如往日里一般,相安无事。
高阳公主脚踩软鞋,慢吞吞地挪出来,她看着坐在殿中的皇帝,抿了抿唇,缓缓挪了过去,而后默不作声地坐到皇帝的身边。
“凤仪,脸上的伤,让朕看看。”皇帝李世启伸手轻轻地拍了下高阳公主的手,示意她转过脸来。
高阳公主半晌没有动作,一旁的田大海急忙上前来,笑着回道:“回皇上,公主殿下脸上的伤,太医已经看过了,也上了药。不过下手的劲大,这脸上的伤痕怕是要留上些许日子才能消退。”
皇帝李世启闻言,皱了皱眉头,他见着侧着脸,不肯对他言语的高阳公主,沉声道:“那小子看着年岁不大,怎的下手这么重?”
听到皇帝的话,高阳公主这才转过脸来,眼底喊着泪光,不虞地道:“父皇也才知道他下手重吗?那父皇怎么罚他的时候就那么轻飘飘的?”
高阳公主继承了‘红颜薄命’的元贵妃的美貌,眉宇间同她的母妃有六分肖像,尤其是眼带泪花的时候,那泫然欲泣的模样,便就有八分相似了。
不过一瞬,皇帝盯着高阳公主的眼眸中略微失神,但很快便就回过神来。他伸手轻轻地抚过高阳面颊上依旧是一片红肿的掌印,而后低声道:“他毕竟是陆家唯一的儿子,总归是要给陆昌明三分面子的。况且,谢家也是他的外家,如今谢家正要交接兵权,闹得太过,会让人寒心的。”
高阳公主伸手拂开皇帝的手,她背转过身来,闷闷地道:“我知道,他有个好娘亲,我......”
她眼圈微微发红,紧抿着唇,倔强地不肯让眼中的泪珠滑落。
皇帝素来疼爱高阳公主,又怎么看得下去这般委屈的高阳公主,他想了想,温声安慰道:“这样吧,你喜欢什么,同父皇说,父皇给你置办,算是父皇给你的赔礼,可好?”
高阳公主听得这话,她的双眸微微发亮,转过头来,小声问道:“父皇说得可是真的?”
皇帝哈哈一笑,朗声道:“父皇何时同你说的是虚言了?”
“那父皇,儿臣想要一个驸马。”高阳公主一脸认真地盯着皇帝,娇声开口道。
闻言,皇帝眼中一愣,但很快便就浮起一抹笑意,他似乎想不到高阳公主竟然会说出这么一句话,这驸马,他也替高阳公主寻了许久,然后高阳公主迟迟不肯应允,拖得现在,也成了皇帝心中的一个心结。今日听得高阳公主自己说出‘要一个驸马’,他心中自是欢喜又担忧。
喜的是闺女情窦初开,忧的是不知眼高于顶的闺女到底是看上了哪家儿郎。
“凤仪喜欢的,那自然是可以的。”皇帝伸手摸了下高阳公主的鬓发,“你喜欢的是哪家儿郎?同父皇说说,父皇给你们赐婚。”
高阳公主眉眼间略微娇羞,她笑着道:“儿臣想要陆昌明。”
这话出口,皇帝身形一僵,他几乎以为自己是听错了,耐着性子又问了一句:“凤仪说的是谁?”
“自然是那风姿卓越的陆昌明,陆郎。”高阳公主此时并未喊陆昌明老师,而是直接道了一句陆郎,话语间说的理直气壮的,仿佛那是她应得之物。
皇帝眉头紧锁,他盯着高阳公主看了一会儿,而后冷声道:“凤仪,你是皇家的公主,皇家的公主万没有给人做妾的。”
“父皇!”高阳公主拉了一把皇帝的衣袖,不甘地道,“那便就令陆郎休妻。”
皇帝站起身来,他轻声道:“高阳,陆昌明的妻子不是什么小门小户人家,她的父亲是谢湛,谢家军还在。朕说过,谢湛如今正在交接兵权,这时局,朕不想乱。”
“你今日是累了,需要好好休息。田大海,好生照顾公主。”
言罢,他轻轻抽出衣袖,便就往殿外走去,面上的神情阴沉得厉害。若是旁人,高阳想着让人休妻再尚公主,倒也不是不可以,但是那谢燕婉是谢大将军的女儿,如今谢家正在交接兵权,休妻,若是让人知晓了,怕是要觉得他这皇帝‘鸟尽弓藏’了,到时将士寒心,他拿什么稳固江山社稷。
他纵然是疼爱高阳公主,却也还未到昏聩的时候。今儿这事,怕是要闹得凤仪不开心了,回头再想法子哄哄吧。
高阳公主看着皇帝匆匆离开的背影,她面上浮起一抹戾气,转头看向田大海,不悦地道:“田伴伴,父皇他不疼我了。”
田大海看着高阳公主脸颊上滑落的泪珠,急忙上前温声哄着:“殿下,皇上怎么会不疼殿下呢?您看,皇上连今日的折子都没批阅完,便就匆匆来看您,就知道他心中很是担心你。”
“况且,那陆安衍得了二十脊杖,也不轻了。奴先前同他对过一掌,伤得是他的筋脉,加上这二十板子,够他受的了。”
高阳公主却是不以为意地摇摇头,她娇滴滴地道:“可是我想要陆郎。”
田大海愣了一下,他本是以为高阳公主不过是报复的心态,这才同皇帝提了这么一句,可是如今看着高阳公主眼底的认真,他突然反应过来,李明恪之前的话语,将蒙在高阳公主心头的纱布掀了开来,她过往懵懂而扭曲的情愫彻底爆发了出来。
李凤仪想要陆昌明,不管那是扭曲的占有欲还是懵懂的情/欲,于她而言,汇总成了一个‘要’。
可是......田大海想着刚刚皇帝的话,谢家不是寻常人家,容不得高阳公主胡闹。
“殿下,这世间的好男儿比比皆是,咱们再看看。”
“可是陆郎只有一个。”
“殿下,”田大海瞅着一脸执着的高阳公主,无奈地道,“可是他已经娶妻了。”
高阳公主冷笑一声,她的眼中浮起一丝杀意,哑声道:“既然不能休妻,那便就丧妻吧。”
窗外有风掠过,轻轻地拂过窗子,却意外得彻骨冷寒。
而另一头,淑妃娘娘陆静娴缓步走至皇子的寝殿门口,她站在殿前,许久未曾进入。想着今儿得来的消息,她的心中既又怒意,又有心疼,只是再如何生气与心疼,又能怎样呢?
那到底是皇帝最为宠爱的高阳公主。
“娘娘,殿下已经歇下了,要不,进去看看?”身旁的贴身侍女低声道了一句。
“他伤得可厉害?”陆静娴心头忐忑,担忧地问道,“那孩子犟得很,也不让太医给他好好看看。”
侍女小声回道:“听洪公公说,都是些皮肉伤,已经上了药了。”
她自陆静娴入宫开始就随侍在侧,知道陆静娴虽然面上对李明恪很是淡漠,但是心头却还是挂念着,也是,毕竟是十月怀胎生下的唯一孩子,怎么会就不疼呢?
只是这宫中......唯有娘娘不管殿下,那一位才会将心思放在殿下身上。
“洪公公也去太医院抓了些许散瘀活血的药,煎煮了让殿下服下了。”
听着侍女的话语,陆静娴稍稍点点头,她长长地吐出一口气,道:“洪喜是个稳妥的。”
“娘娘,要进去看看殿下吗?”侍女见陆静娴的目光一直停在寝殿内,她复又轻声问了一句。
陆静娴摇摇头,她眼中浮起一丝惆怅,幽声道:“不必了,这样就好。”
“走吧。对了,安衍那儿情况如何?你回头让人去陆府问问,今儿还得多谢安衍了。”
“是。”
陆静娴离开之前又回头看了一眼寝殿,却始终未曾入殿探看一眼自己的亲生儿子。她安静地朝前走着,心中浮起丝丝缕缕的悔恨。
她在心底自嘲,看吧,这就是自己当日所求。
她的脑海中浮荡起自己同皇帝的交易。李明恪并不是在期许中怀上的,那是一场意外,也是一场骗局,等到她入宫,等到‘红颜薄命’的元贵妃死后,这个孩子便就成了皇帝的眼中钉。
都说虎毒不食子,可是当时的李世启疯了。
“阴阳两隔有何苦?你想替她报复,不如看着我们日日夜夜地痛苦!我们母子相见如陌路,反目成仇,不是更好吗?”
陆静娴记着自己那声声句句泣血的话语,如今全然是悔不当初。但是她不能后悔,活着,才能有未来。她总是要活着,才能翻盘。她只有一个儿子,所以,无论如何,她的儿子都要活下来。
她冷眼看着李明恪挣扎,看着李明恪对她,从孺慕之情到失望怨愤,怎么会不心疼,可是她无能为力。这就是交易,也就是她要付出的代价。
他们没有回头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