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短篇完结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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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决定自杀。
他们都跑来劝我，一个个不请自来地跳上我的房檐，然后说上一两句，最后全部眯着眼睛在下午的阳光中睡着。
大咪说：“你又何必那么坚持，自杀不是唯一的出入。”
二咪在旁边点头地赞同着，三咪已经睡着。
我看着她们，摇了摇头，抬头看着天，“我意已决。”
二咪在沉默很久之后开口，“那么你打算怎么死？”大咪拍了拍她，似乎因为她说的话不在她们之前预演的劝说计划之内。
“想死还不容易。”我伸了个懒腰，“死亡就和午睡一样简单而且迅速。”
睡了很久的三咪睁开眼睛，翠绿色的瞳孔一动不动地盯着我。“我觉得睡觉至少比死亡要没有痛苦得多，何况你要怎么死？我们可是有九条命的。”
远处气笛声传来，我们都习惯性地转头看向声音的方向，那头烟尘滚滚，大咪厌恶地皱起了鼻子。
“我想，那火车一定有十节。”我笑了，阳光下我的瞳孔缩成了一条线。
忘了说明，我是一只猫妖，虽然现在看起来只是一只普通的猫。
下午三点，一个即将拆迁的老房子上趴了四只常见花色的猫。冬天的阳光照在其中一只毛绒绒的大尾巴上，看上去特别的暖和。
我是一只猫妖，虽然我现在看上去和普通的猫没有什么差异，但我确确实实曾经是一只妖法高超的猫妖。注意，我说的曾经，是因为我现在已经没有余下多少法力，而不是说我现在不是猫妖。
辞别了在这里新认识的家猫我出发向火车轨道移动。
我很想死，原因是我要去问问阎王那个黑脸傻X在这个连一岁小孩都不相信有妖怪的年代，为什么还有我们这个种族的存在。
其实我也知道这个问那个一脸发黑的家伙没有用，但是我实在想不出在我力所能及的范围里还能问谁。
起码继续问下去，总有一天会明白的。
我是这么想的，不然的话我真找不到存了好几千年道行的自己的生存目标。
这个世界很奇怪，人人相信有鬼神，偏偏不信有妖怪。
我很郁闷。
面前火车隆隆，只要等一下躺上去应该就没有问题了吧？
我觉得有些难受地甩了甩尾巴，沿海城市的铁路总是让我觉得不大舒服。粘腻的空气带着大量的尘埃，我尽量避开看见自己的尾巴免得太过郁闷，我几乎可以想象到自己米白色的尾巴变成下作的老鼠灰。
一长列的火车开过，安全栏从我眼前收上去，周围很静。曾经有火车的地方就是一个城市繁华所在，现在这里除了偶尔有一量山崩子开过，其他什么动静也没有了。
我迈开步子两下跳上了轨道，在挣扎是躺着死还是趴着死上我花了很长的时间。最后碍于阳光实在太好，我决定用猫少有的躺姿去面对死亡。
希望可以快一点，下一班的火车。
我看着蓝天白云心理念道。
天早就不是我刚出生时的天，云也差了很多。可是不管是什么时候看见我都会想起自己小时候，还不是妖的那个年代。我已经流浪太久，早就不记得家乡在哪里。以前曾遇到过其他妖怪，他们总说家乡就是那个总让你惦记的地方，或许我就没有家乡吧。
我悲哀地合上眼，地下传来不远处火车驶来的声音，很遥远，遥远地让我心急。安全护栏还没有放下来，我精神太过集中，没注意到一辆摩托车突然停在我身边。一直到一只手把我从地上捞起来，我才想起用力反抗。
“喂喂，大白天你要自杀也不要挑这种地方卧轨啊！”那人把我拽上车，以一种运牲口的方式把我摁在油箱上，然后在安全栏完全放下来之前骑车到安全的地方。
不一会儿，火车呼啸而过，我愤怒地瞪了那人一眼，如果不是他我也不至于又错过一班火车。
“瞪你个头，你嫌这地方太安静了非闹点惹警察的事才爽是不是？！”那人一把把我推了下去，然后摘了头盔砸过来。我躲闪不急，被砸了个正着，满眼的金星。
“靠，你也不会躲躲！”那人又着急似地扶住我的脑袋检查，“还好没见血……喂，你叫什么住哪里，老子送你回去。大小伙子一把年纪了尽和小姑娘似地寻死觅活的，你父母白养你了。你这要意思让你爹妈怎么办？有没女朋友？找死前也不想想你要有你女朋友知道你死了得多心疼……”
那人还在无止境地说下去，我有点接受不过来。
阳光很好，我很困。
“喂喂！问你话呢！装脑震荡啊你？”
“……你的嘴也太碎了……”
“这还差不多，会答话看来是没什么问题了。”那人笑了起来，一副很欠挠的样子。我也这么干了，只是刚伸爪子，就被那人拉了起来。“好了，上车，住哪的？我载你回去。能自个儿跑这来卧轨也怪不易的，我就当送佛送到西。”
我有点不明白了。
低头看了看自己的爪子，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变成了人的手。回头尾巴也不见了，抬眼看了看摩托车后照镜里的自己，灰头土脸，看不出一点和猫有关系的地方。
“我……”我记得我已经好多年不能变成人形了才对。我迷惘地抬头，对方似乎看明白什么冲我乐了乐。
“我知道了，你也别强迫自己想那些不开心的事情了，走吧，和我一起进城找个地方住下再找份工作。以后你就是我弟了，我叫严匣，你呢？”
我和严匣进城已经好几个月了。
似乎那个人脑子里就没有任何一点叫做警戒心的东西，一厢情愿地相信着我是一个父母双亡没有出路的辍学少年。具体细节详细到我都不用费心去编的程度，只要照着他所妄想出来的剧本背景生存就好。
拜他的大大咧咧所至，才到城里不到一年，他带来的钱几乎就花光了。原本计划先住酒店里找份工作后再根据工作地点找房子租下来长期安顿在那里，可是因为他的大方，原本近万的存款被人骗走银行卡后，只剩下随身的八九百元。
结了酒店的钱，我背着包沉默看他，他反而笑了笑。
“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嘛~”他揉了揉自己的头发，我叹了口气，他已经丢了整整一个牧场的马了，除了进城时候捡的五毛钱硬币以外，我没有看见任何一个福在朝着个烂好人招手。
顺便，那五毛钱还是因为我听力太好才发现的。
“我们还是先找个地方租下来在想辄吧。”严匣乐观道。
我悲剧地想着现在这年头八九百块能租到什么鬼房子。我一个妖怪尚且这么了解这个世道，他一个彻头彻尾的人类怎么就不会明白这个年头生活不好混呢。
严匣似乎看出我在想什么，指责我就是因为这种思想才差点成为卧轨党的一员。“凡事向前看，哪怕是个骗子也是要过年的！”
他信誓旦旦道。
是，骗子是要过年。
你就不要。
我翻了白眼，跟着他在街上漫无目的地游荡。经过一条街的时候，莫名嗅到了一股熟悉的气息，我停了下来。
严匣奇怪地回头，我没回答他“怎么了”的目光，只是仔细回忆着这种气息是在什么时候接触过。我本来记性就好，一直回忆未果，只能顺着气息来源望去。
严匣似乎明白了什么，笑了笑，“房地产中介啊，倒是不错的办法，只是不知道我们有没有那么多钱付他们的看房费啊。”
我这才反应过来，刚刚还是混沌不堪的地方似乎一下清晰起来，房地产中介的名字赫然出现在眼前。
刚刚是我眼花了吗？
我有些难以置信地揉了揉眼睛，还是说我终于到岁数了，突然又能化成人形就是回光返照的现象之一？
我正想着，严匣已经拽着我进了那个中介的门，马上就迎上来一个穿着打扮很奇怪的女人。我厌恶地皱起鼻子，倒不是她的气息有多难闻，但是总是透着一种让人不敢接近的意思。
我想伸手拽拽严匣让他离开这地方，那女人似乎才发现我一般探头凑过来。她的瞳孔离我太近，我似乎有一种她能看穿我本形的感觉，气势慑人得厉害，假如我的尾巴还在我可以肯定那上面的毛一定炸开了一般。
“哎呀，我能多句嘴，问问两位的关系吗？”女人眨了眨眼睛，似乎在看严匣，但我有感觉她并没有从我身上错开眼珠过。
“哥们，一起进城混日子的。你是这的房产经纪人？”严匣习惯了人人问他和我的关系，之前一起上酒店开房的时候他就被问了一次。
“什么房产经纪人，叫着好听。你叫我月一就好了~那么两位是想找什么样的房子呢？”女人从我们俩人身边离开，坐回房间内的办公桌后，严匣也很自来熟地坐到了她对面，拍拍身边的椅子，意思让我坐下。
“我们想找个不过一千的两人住的房子。随便什么地方都行，在城里就好。”
“那是要一个单人公寓的那种呢？还是两间房间的单元房呢？”月一冲着我们促狭地笑，严匣似乎有点不满她对我的态度，略微板起了脸。只是太略微了，除了我估计没人看出他不高兴了。
“单人公寓和单元房怎么说？”
女人停止了嘻嘻哈哈，“也就是说你们睡一张床还是两张床的问题。”她看了我一眼，“这位先生，我觉得你应该不是想找一张床的那种吧？”
严匣被弄得有点混乱，他习惯了向人解释一次后别人就放开这个问题的模式，又绕回了这个问题上他显得有些急于澄清。“废话！我不是说了我们只是普通的兄弟吗？！”
“兄弟也是可以睡一张床的嘛~”女人翻了翻房本，“严先生，不是我说，你的这个条件在市内要找个两室的房子有点难啊。”
“那单人公寓呢？”
严匣似乎毫不在意别人问也没问就知道自己名字的情况，我有些不妙的感觉，总觉得月一的目光还停留在我这里，一动也不敢动地坐在一旁，看严匣一脸兴奋地查看房源信息。
“那就这家了，请严先生稍等片刻，我打电话问问对方什么时候能去看房。”
似乎是两人谈妥了中介的费用，月一走到分机电话那里打电话去了，严匣则转过头，难掩兴奋地看着我。“市中心附近的单人公寓，还是带装修和家具的，而且可以月付，很难得的好房子！”
我有点不明白他高兴的重点，只能迎合地点着头。那边月一似乎确认好了情况，说是能现在就去看房，严匣很高兴，我看着那个叫月一的女人，开始觉得呼吸愈发不畅。
最后我和严匣以一种超乎常理的速度搬进了那个单身公寓。
月一说那个地方没有人住很久，房主本身也不住那里所以可以直接入住，严匣很高兴地答应了。办好手续，月一还客套着说要不要帮忙整理房子，严匣看我一个劲摇头觉得有点不对，这才婉言谢绝了。不过即便真的我什么也不表示，恐怕他也不会答应让月一来帮忙。
再没心眼，也不至于让一个头天认识的女人来帮自己整理房间。
废了一个下午加晚上的劲，才勉强把房子收拾得可以住人。
单人公寓房间正中央就是一张大床，三个成年人躺上面都有点嫌大的床。我瘫在上面不想再动，就感觉又回到了躺在铁轨上那天一样。严匣在我身边坐定拨着我的头发，我觉得很舒服就往他那蹭了蹭，俩人一句话没说。
我盍上眼，再睁开，已经天亮了。
只是房间似乎不是我和严匣租下的那间，四面都是白色的墙，床单还透着一股消毒水的气息。我捂着鼻子坐起来，有些不解的看了看周围。门口有脚步身，严匣推开门看见我坐着似乎看见奇迹一般冲过来。
“你这家伙得了什么怪病啊？昨天晚上吓死我，突然心跳和温度都没了！”
我愣了愣，我一直觉得自己是严匣捡回去的自杀预备役，哪怕有天死了他应该也早有心理准备，完全没想到他的反应这么大。
“你还有什么病一口气告诉我吧，别让我担心受怕地，早点去看看吧。”他抓着我的手坐了下来。
手心暖的人都是好人。
我没由来地想起这句话。
“别担心钱，还有哥们我呢，别不好意思开口。我捡你回来那天就没把你当过外人，别老一副我和你不熟的样子。”
我有些厌恶地看他，我讨厌他这种自以为是的口气。
似乎是见我有力气白他眼了，就松开手，揉了揉我的脑袋交代说他要去找工作，然后就离开了房间。
被他捂热的手感觉有点冷，我缩进被子里意识到自己这么多年来头一次意识到了冷。
没团被子多久，门又被人打开。
进来的人我不用探出脑袋都能感觉得到她。
“小白猫~我来看你了。”
我一点也不惊讶她知道我的本体，但是我很惊讶她居然知道我住院。
但凡能看透我的人，从来没有兴趣知道我的死活。
我很是不舍得从被子里坐起来，看着月一带着另外一只猫进房间。在看见那只猫的瞬间我心里就满是不高兴，灰色的猫，向来不是什么高等的品种。
月一似乎看透我在想什么，伸手敲了下我的脑袋。用力不大，警告意味十足。
“你打算瞒他到什么时候？”
我不解地看她，如果我没有理解错，她口的他应该是指严匣。现在难道妖怪流行表白身份求生存？我记得以前可是很忌讳妖怪被人发现自己是妖怪的。
“才不是那种无聊的事情。我是说你的死期。”
“……”
我很早就明白，当初想要自杀的那天起自己的寿命就到头了。
要让一只猫想死，而且还付诸行动，除了它真的死期将至，没有别的理由可以解释。
只不过我一直无视这个事实而已。
“就算你在怎么喜欢那个人，他连弯的都不是，更别提和你这个妖怪论爱段忘年恋了。”月一摸着自己带来的猫道。
我又沉默了。
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一种小孩子被大人发现暗恋的尴尬弥漫在室内。月一似乎受不了地耸了耸肩。
“都一把年纪了你……”
我把头埋了下去，“死前我能告诉他吗？”消毒水的味道扎得我想流泪，我用力地眨眼睛想把眼泪吸回去。只是没有什么成效，白白的被单上留下了水迹，看上去很不舒服。
“那随便你了，是你的恋爱又不是我的。”月一挑起了眉毛。“不过你就没想过挣扎挣扎，再争取些日子？”
我摇摇头。
“你是我见过最没有野心的猫妖。”月一笃定地说。
我沉默不语。
傍晚，严匣来医院接我回去。
收拾东西的时候多了个沙漏，是下午月一给我的。说是在沙时计时间以内告白的话，就不会有失败。我活了这么多年自然知道她那是哄我，但是还是留了下来。如果可以我希望能在我死后这东西还保存在严匣身边，他会不会被抹去关于我的记忆我不清楚，但是起码留个念向。
到家严匣做了一些很清淡的菜，说是身体不好最好别大鱼大肉地吃。
头一次我和他吃饭没有抱怨没有鱼。
他很奇怪地看我，吃完饭很严肃地问我是不是瞒了他什么。
“如果我告诉你，你以后会顿顿煮鱼给我吃吗？”我突发奇想道。
“……你非得和鱼挂上钩么。”
我笑了起来，严匣也乐了。俩人对着什么事没有地傻乐了半天。
我先停了下来。
“我喜欢你。”
我说完又笑了起来，几乎是乐不可支。
“我知道。”他反而沉默了。
我不确定地又说了一遍，“我知道。”他回答的声音越来越沉闷。
我开始不明白了，一直到看见房间里的镜子才明白。我又变回了猫，而且是一直年老褪毛的猫。不漂亮，也不惹人喜爱。
“我知道……”严匣又说了一遍，语速也慢了，担心我听不懂似的，抱起我一遍遍地说。
我了然地笑起来。
“见到那个黑脸家伙的时候，一定逼他让你下次转投人胎。”
我的视线已经模糊，看不大清楚他的样子，只觉得他的声音越来越远。
“我一直都知道，所以，我会等你。”
“下次，我还在铁轨那等你。”
约好了。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短篇完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