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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夜鹂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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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身份尊贵,在族内几乎没有被人拒绝过的昭月,面对炎歌的冷面冷口,有些不知所措,怔怔地看着他从自己怀里拎走了小狐狸,背转过身去。几乎是下意识地,她将目光转向九濂,却发现他的脸上也是一副愕然的表情。
炎歌在九濂面前,态度一直十分恭敬,对于九濂相请的事情,总是默默接下,从不多言。九濂少年时也曾身居高位,炎歌在他眼中又是个孩子,只当他是自己的子侄一样相待,哪里会去仔细琢磨炎歌的想法。昭月要去找昭云,九濂不能相随却又着实不放心,就需要找一个人代他照顾昭月,炎歌正是最佳人选。谁想一开口,就被他拒绝。炎歌毕竟不是他的下属,九濂也不好勉强。
气氛并没有这样一直僵持下去,一旁的木犀鸟威胁地朝着炎歌走了两步,伸出长长的喙,冲着炎歌的小腿敲了下去。
九濂和昭月同时惊呼出声:“不可,西琴!”木犀鸟虽然看起来十分温顺,又喜食桂花,但生在迷雾森林那样凶险的地方,亦有其自保之道,又长又坚的喙,正是一件利器,就是对着皮糙肉厚的野兽,也能一下子戳出血来。昭月急忙走上一步,将木犀鸟抱在了怀里。
这厢炎歌却似并不在乎木犀鸟的攻击,目光稍移,神色郑重地朝着九濂跪了下来,道:“我知道若不是先生将我从千鸟之森送到鹰谷之中,此时十之八九已经被野兽吞入腹中。如此大恩,理当全心报答!”说道此处,炎歌咬牙,声音低沉了下来,“之前照顾昭云,是受先生嘱托,也是因为昭云对我的脾气。但炎歌此生,实不愿再和羽灵一族有太多牵连!”
这一刻,昭月突然想到,所谓羽灵,在凡人的眼中其实还是妖,不会因为你自称是凤凰的后代,而有太多的改变。
她低下头,将面孔埋在木犀鸟的羽毛中。
千鸟之森中的对持还在继续。
同属羽灵一族的夜鹂部和圣凰部落相比,名声的确不太好,甚至可以说是臭名昭著。传说中,这个部族以人肉为食,甚至能够通过食肉来禁锢敌人的灵魂。这和一直以凤凰之后自居,并且恪守灵修戒律的圣凰部落大大不同。
两族的外貌极其相似,最突出的特点就在翅膀上。如果收到超出自己承受范围之外的攻击,夜鹂部的翅膀会展开,以便迅速离开。但这也成为许多人区分圣凰部落羽灵和夜鹂族羽灵的方法之一。
为了避免身份暴露,夜景一向身着斗篷,谁知这加了符咒的斗篷,在饼道长手下,连一击都抵挡不住。
但饼道长因夜景是女子,还是留了情,她虽然狼狈,却并不曾受伤,勉力站了起来,却被沉重的墨色翅膀带得一滞,撑着□□,才挺直了身子。
饼道长冷冷地看着她,并不阻止,却对昭云道:“你先退到一边去。”
他本意倒不是要对夜景如何,夜鹂部虽然一向多行不义,但他自持身份,不愿过多插手。只是他知道昭云体虚,不宜再受波及,故有此言。
昭云也是刚刚站起来的,身上沾满了树叶灰尘,却也不动手整理,仿佛看不见一般,只是低着头牢牢盯着地面。毕竟是在林间,光线不比山坡之上充足,略有些灰暗,几根墨色的羽毛掉在地上,显然是从夜景身上脱落的。昭云的目光胶在上面,无论如何也移不开。直到听到饼道长,他忽地转过头来,道:“师父,我可以问她一句话吗?”
饼道长虽然奇怪,但看昭云的表情,还是点了点头。再想以夜景的灵力,哪怕是趁人不备出手袭击昭云,自己也应付得了,也就放心了。
昭云紧紧攥着双手,掌心里满满都是汗,朝着夜景走了两步。
夜景此时才真正看清楚她追踪了半日的昭云,不是看清那双眼睛,而是看清了这个少年本身。
他也只是一个普通的少年,和夜景族中的同龄人相比,并没有太大的区别。也许是因为紧张,肤色有些苍白,嘴角紧紧抿着,下颌中间有一条浅浅的纹路,虽然轮廓清朗,却也说不上俊秀,唯有一双眼睛,极亮,像是暗夜中遥挂在苍穹边际的星子一般。
夜景不敢再和那双眼睛对视,慢慢低下头,但是脖子仿佛被梗住一般,每低下一寸,都能听到骨头“咔嗒”一声轻响。
昭云只觉嘴里发干,连发出的声音都变得艰涩,他不得不深呼吸几次来平稳自己的语调,问道:“为什么你的翅膀是墨色的?”
迎接昭云的是夜景怒视,他一怔,目光不由自主地又朝夜景的翅膀移去,只听对方狠狠喝道:“无礼小子!”
夜景将已经分成两片的斗篷使劲拉到一起,但是那墨色的翅膀实在太过巨大,无论如何都不可能全部遮住。看到昭云的目光又落到上面,她窘迫非常,明知不敌,还是将手中的□□竖了起来,大声喝道:“转过头去!”
昭云被她喝得一呆,立刻偏转了目光,这才恍然想起,对于羽灵一族来说,羽毛、尤其是翅膀上的羽毛,关乎灵力血脉等诸多事项,几乎可以算作身上最重要的部分,在未经允许的情况下,随意碰触对方的羽毛,可视为挑衅。在羽灵化为人身的情况下,羽毛的颜色也是不能够随便询问的。
虽然他已经看到了夜景翅膀的颜色,但这样直楞楞地盯着询问,确实无礼。
夜景性子倔强,又非息事宁人之辈,即便有法术高强的饼道长在一旁,仍旧不肯轻易放过昭云,□□擦着昭云的眉毛,“唰啦”一声从半空中劈下,停在昭云的胸口,冷冷地道:“你以为我们夜鹂部都是野蛮人,就可以随意挑衅了吗?区区一个圣凰部落,有什么了不起的!遇到敌人,也只会躲在他人后面罢了。想必你们那高贵的凰女,也厉害不到哪里去,且看她落到我们手里是何下场!”
夜景以为昭云和饼道长戏弄于她,一时说放,一时又要打,翻来覆去,不知是何居心。她心中怒极,口不择言,竟将自己身上所负的任务说了出来。反应过来的时候,心下一凉,可是说出去的话,却是收不回来了。
这次却是昭云怒目相向,上前一步,也不管□□的枪尖还指着自己的胸口,劈手挡开,一把扯住夜景斗篷的领子,一字一顿地道:“你们想要对昭月做什么?”
此时,在碧池之畔,群鸟都低下了头。
羽灵一族最擅长的不是法术,而是和鸟族的通灵之术。当她们心中哀伤的时候,在她们周围的禽类都会自然而然地被感染。
木犀鸟想用翅膀摸摸昭月的头,却发现昭月的手臂紧紧地围在自己身侧,莫说是翅膀,就连脖子也不能动,它只得低低地叫了两声,和平常那种明亮清越的鸣声不同,仿佛林间的微风一般,轻轻划过耳际。
昭月再抬起头来的时候,心里已经有了主意。她摇摇头,不让九濂再劝说炎歌,放开木犀鸟,站了起来,朝着炎歌道:“炎歌……”她斟酌了一下,还是换了称呼,“炎小哥不愿意也就罢了,还是多谢你对哥哥的照顾。”
炎歌第二次走回鹰谷,只觉芒刺在背。
昨天那借给炎歌木薯的村民指着他的身后,笑着问道;“那是谁家的女孩子?”
炎歌干巴巴地道:“不认识。”虽然嘴上这样说,还是忍不住略略侧头,身后的昭月触到他的余光,微微含着笑意朝他点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