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偶净琉璃》若长生

24、出柜

　　晚上七点，温岚光下班回家，手里提着几个纸袋子。

　　他换好鞋，从袋子里拿出一罐猫罐头。刚拆开，两只猫闻到味道，从藏身处跑了出来，围着温岚光喵喵叫。

　　安可接过猫罐头，赶温岚光上楼换衣服。

　　两只猫埋头呼噜呼噜几下就吃完了一小罐罐头，温岚光下来时，它们正在安可身边舔爪擦胡子。

　　安可乘机撸猫，蓝猫没躲，还舔了他的手一下。

　　温岚光将袋子里装的猫罐头整齐码好放进壁柜里，他摸摸鼻子，拿过门口放着的另外两个纸袋。

　　“那个，买了两件衣服。”温岚光久违的局促，他摸了摸鼻子，把袋子递给安可，“给你的。”

　　安可也一愣，他接过纸袋，呆愣愣道谢：“谢、谢谢……”

　　“我……看着挺适合你的，就买了。”温岚光找到了点第一次给安可送礼物的紧张感，他笑了笑，说到，“应该是合身的，你看看喜不喜欢。”

　　“喜欢的，你送的我都喜欢。”安可点头，抱着纸袋跑上楼，“我去试一下。”

　　温岚光搓了搓脸，让自己清醒一些。

　　*

　　热气腾升，玻璃杯里的茶叶片片舒展。

　　温岚光接过茶杯，放在手边。

　　“今天我……安可的妈妈来了。”安可提起今天安母过来的事。

　　温岚光没有太诧异，他知道安母早晚会来看一眼。

　　“当初，你是怎么说服他们的？”安可问到。

　　安父安母虽然接受了自己儿子的对象是个男人，但他们与温岚光接触不多，且从安母今天的表现来看，他们并不认同，甚至排斥着人形偶。

　　温岚光伸出手指点了点安可的额头：“别总皱眉。”

　　“其实没你想的那么困难。”温岚光回忆起当时的兵荒马乱，“起初他们不愿意……”

　　后来也是那句话让他们松动了。

　　【哪怕只有亿万分之一的可能性，我也想试一试。】

　　【我想带他回来。】

　　他们接受了这个荒谬的提议。

　　因为他们也还抱有着那可怜的一线希望。

　　**

　　“他很排斥和别人，尤其是医生进行沟通，也不相信任何人，很没有安全感。”医生推了推眼镜，拿着手里的估评表对温岚光说，“这次他也是因为你才来的，你作为现在他尚且还算信任的人，一定要耐心一些，尝试和他沟通，尽量减少他的负担压力。药物控制有一定的副作用，安先生又无法和医生进行任何有效交流，所以还是要家人多注意一下他的情绪变化。”

　　温岚光出来时安可正坐在走廊的长椅上，他抬头望着温岚光，又错开视线望向别处。

　　温岚光走近，捧起他的脸，揉了揉：“怎么闷闷不乐的。”

　　“说吧，晚上想吃什么？”自然而然牵住安可的手，两个人向外走，“学长带你去吃大餐。”

　　安可努力让自己也轻松一些，他笑着想了想：“那就吃日料吧。”

　　温岚光点头：“没问题，这就订座。”

　　*

　　安可在燕州读研，少不了要回家几趟，起初因为他谈了个男朋友的事，和家里人僵了一段时间。

　　安父尤其不能接受，他简直无法想象自己儿子和一个男人在一起，太出格了。

　　安可差点被亲爹打断腿，关上卧室门，他松了口气，还好劝住了温岚光，没让他跟来。

　　不然今天他和温岚光总得有一个进医院。

　　冰凉的手贴上脸颊，安可咧嘴抽气，刚不小心还咬到了一块软肉，现在嘴里一股血腥味。

　　这大概是这么多年以来他最叛逆的一次了吧？

　　这算叛逆吗？安可看着镜子里自己肿起来的侧脸。

　　算的吧，对父母来说他现在就是个不听大人话的孩子。

　　如果可以，谁不想活得顺利一点呢？可有太多事不是人能控制的。

　　他就是喜欢画画，就是心情不好，就是喜欢男人。

　　不是没想过改变，如果可以轻易改变就好了……他做不到。

　　就像画画一样，这么多年过去他还是会后悔当初没有坚持去学美术。现在他好不容易遇到了温岚光，说什么也不能放手了。

　　说起来如今如果离了温岚光，安可还真的不知道自己要怎样继续生活下去了。他像个疯狂的赌徒，将所有的一切都压在了温岚光身上。这些年无处安放的信任与爱，全都一股脑的交付了出去。

　　真的是，十分卑鄙。

　　说着不想给别人添麻烦，还是将自己的压力分给了温岚光。

　　人家凭什么呢。找个正常人不好吗。

　　如果以后温岚光受够了，想要离开，他一定不要纠缠不清……

　　震动声打断了安可的胡思乱想。

　　“喂。”安可看眼卧室门，摸出耳机带上，他凑到语音麦边小声说到，“还好，没什么。”

　　“没挨打，放心吧。”安可倒在床上，应着电话那头的一句句关心询问。

　　他还想坚持，还有许多值得他坚持的事。

　　*

　　年前，安父安母不能说想通了，但多少也看出来了自家儿子是认真的。

　　什么年纪小错把兄弟当情人、社会上会被人另眼看待、门不当户不对将来日子不好过……

　　理由找遍，该说的都说了，安可态度依旧坚决。

　　安可期末考试那天，温岚光提着小礼品登门拜访，他已经做好被连人带礼物一起被轰出门的准备了。

　　好在事情没到这个地步，安母放他进门，还给他到了杯水。

　　安父点着烟，他着实想不通，不就是当初开学时带了个路吗，差着两届的两个男生，怎么就能谈了对象了。

　　“叔叔阿姨，我和安可都是经过深思熟虑，才做出的选择，我们对于将来可能遇到的困难也做好了心理准备。”温岚光斟酌着开口说到，“我们会为今天的选择承担起自己的责任。”

　　“承担责任？怎么承担？”安父弹了弹烟灰，说到，“你有自己的公司，有说这话的底气，安可才多大？才刚读研，什么根基都没有，被人知道你们的事，你想过他要怎么在同学老师面前自处吗？人家面前不说，背后少不了要指指点点。”

　　“叔叔，时代多少还是在一点点改变的，现在我们已经可以领证结婚，和普通夫妻一样承担法律的责任，受到法律的保护。我们已经站在了阳光下，别人的闲言碎语，对于我和安可来说并没有那么重要，永远活在别人的目光里，太累了。”温岚光说，“能够得到朋友和家人的理解，已经足够了。”

　　“或许这个过程多少对您和伯母，造成了一定的伤害，我们真的很抱歉。但对这份感情，我们从不认为它是错误的。”

　　“至于安可，他也一直在努力成长，他说过不想再依靠父母活着，他也想成为你们的依靠。”温岚光神情柔和几分，“你们之前误以为安可不要生活费，是我在给安可提供物质方面的帮助，其实没有，我们在财务方面是平等的。安可平时或许是宅了一些，但那并不是懒，他一直有在工作，这些年也存下了一笔可观的积蓄，只是没想好要怎么告诉你们。”

　　“他远比你们想象的要成熟一些。”

　　安母看向温岚光：“他能有什么积蓄……”

　　“安可高中时就在网络平台发表小说了。”温岚光缓缓解释道，“最近也在接一些绘画商单，他一直没放弃自己的梦想。”

　　客厅里弥漫着沉默，良久，安父开口：“我们可以退一步。”

　　“但安可以后，要有一个自己的孩子。”

　　安父看向温岚光：“这是我们的底线。”

　　温岚光早在来之前就想到了各种可能性，他并不意外安父提出这种要求。

　　但他还是不可避免的停顿了许久。

　　“我尊重安可的所有决定。”他说，“但我不认为安可会愿意要一个孩子。”

　　这场对话最终还是不欢而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