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凰朝小番外合集》新晴照酒

44、小莫篇（二十）

　　李晶看见了小莫同赵湘说话，她心里头其实不是很痛快，她觉得自己和这位赵小姐之间相差有点儿远。赵小姐年纪跟她差不多，但是看上去非常的贵气，衣衫华美自不必说了，眉眼之间有一种世家豪门受宠掌权的嫡女才会有的金贵之气，一举手一投足都显得非常舒展自信，这不是她这个来自东境的普通官吏家的孩子可以媲美的。尤其她现在家世没落，自己还只是一个还没能够成为太医的学生医者，跟这位通体华服眉眼风流的安远侯根本不可同日而语。
　　但她是个体贴的女儿，她知道这样子的不自信，不能够让小莫知道的。小莫被这位赵侯抛弃了已经够伤心的，她再表现得不自信，不大方除了让小莫增添烦恼之外，又有什么用呢？
　　因而她这几日就像以前一样忙碌，面上不带出一点来，只在无人的时候一个人悄悄地颦眉思索，思量自己究竟用什么样子的法子才能够比那位赵侯不差太多。

　　小莫一开始没有体会到李晶的心思，但是看李晶总在不经意间显得有心事的样子，他便意识到是那天他同赵湘的见面，让李晶心里面不自在了。
　　他决定同李晶谈一谈，虽然他这几日其实很忙，十八日就是祭天大典了，他这几天忙着带养济院的男儿们去按照礼部高莹高大人的安排站在祭台下方走队形练颂语。练完了，回到养济院又要处理院里的日常事务，比如哪家达官贵人想从院里雇佣老年仆人，哪个老年男子病得又厉害了，需要去请医者，哪个老年男子不幸没能挨过这个冬天去世，去世了他要负责丧葬的安排，琐琐碎碎，零零总总，每天至少有两到三件，光这些日常的事物就忙得他没工夫喘气，他又是一个孕夫其实身体有点吃不消。
　　可是再怎么样忙碌，他也得抽时间关注一下李小姐的心情，毕竟李小姐是要同他长长久久地过一辈子的人，而他和赵湘的问题一定会横亘在他与李小姐之间，虽然他之前同李小姐讲过了，但是现在果然狭路相逢三方照面，他还是有必要再同李小姐讲一下的。
　　十六日晚间，银月如盘，正是适合说话谈天的好时机。小莫用过了晚餐，就把仆侍们赶去休息，他自己则去原来李晶住的房间中去。他和李晶自初九那晚就住到了一起，他的房间才是这宅子的正房，那当然是要一起住他的房间，虽然两个还没有正式成亲，但在他心里，不介意这些仪式礼节，更何况整个院子都是他的，他自然拥有绝对的主导权。
　　但是李晶为了学习方便，会在原来的房间里看书，

　　李晶的房间还和以前一样，但是他把原来只能安放一支蜡烛的小小烛台，换成了可以放五支蜡烛的五瓣莲花烛台，蜡烛也从原来质地一般的，换成了专供上用的质地最好的，耐烧而且明亮。虽然光买这样的一箱子蜡烛，就花了他五两银子，就这还是因为他曾经在皇仪宫做过主管，不然那光禄寺的官员都不敢卖给他，但他觉得值得，只有这样的蜡烛才不伤李晶的眼睛。

　　除了蜡烛，他还把李晶平时做的那个用厨房的榆木餐椅临时凑合一下的坐椅也给换成了黄花梨透雕折桂图案的四出头官帽椅。虽然这官帽椅被他拿过来之后，就没法子再成双成对地放在客厅的紫檀山水大座屏前，但是他想，他家李小姐当然要坐官帽椅，这样坐着舒服，也有好的寓意，至于客厅，呵呵，也没什么要紧客人到他这里来，他理客厅缺不缺椅子做什么呢？
　　就是这种恨不得把他所有的最好的东西都给李小姐的心，让他把那根本搞不清楚用途的紫檀荷莲臂搁、螭龙纹葵口笔筒、海棠纹玉璧画斗，全都摆在了李小姐的书案上，只因为他记着当初“长春日”的伙计跟他说，这些东西放在书房里，清雅又好看。他自己不弄书房，那当然要放在李小姐的房中。

　　小莫走过来的时候，李晶正在看《风寒温热辨析论》，看那书上写，“风寒主收敛，敛则结，面色多绷结光而洁，温热主蒸散，散则缓，面色多松缓而垢晦”，“人受蒸气，则津液上溢于面，头目之间多垢滞，或如油腻，或如烟熏”，脑海中开始回忆她今日在医学处看到的那几个女儿，面目是什么样的情形，可有受了风寒。脑子里想着事，她就没有觉察到小莫推门而入。
　　小莫见李晶正在专心致志地看书，就把手伸到李晶的脖子上，从背后环住李晶。李晶这在回忆几个同伴的情形，感到有一双温热的手搭在自己肩头，便知道是小莫过来了，她连忙中断思绪，转过头来问小莫：“怎么了阿丹，有什么事情吗？”
　　“阿晶，今天少看一会儿，好不好？”小莫并不放开她，仍旧环住她的脖子，只是语气娇柔。他人在孕中，正是渴盼妻主关心的时候，一挨上李晶，不自觉地就想要示弱撒娇，此刻他的眉丛眼尾都带着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的祈求的意思，李晶瞧得清楚，但医者的习惯让她还是要找他确定一下，“怎么了，阿丹？不舒服吗？还是想要我陪你。”

　　“想要你陪我说说话。”小莫也不用什么掩饰的言语，答得直截了当。他同李晶相处，从来都不需要用什么弯弯绕绕的心思，他是个直爽的人，之前又总是看宫里殿下们直言爽语地行事，受了他们的熏染，学不来京城小男儿的暗示隐喻的那一套。
　　李晶看他答得爽快，眉眼便弯了起来。她的眼睛生得好看，但不是那种上扬的美人眼尾，而是略微有些下垂的好人眼尾，眼型也很柔润，笑起来的时候，像是姚天上挂着的弯弯的月牙，让人一瞧就知道这人是个善良而且好脾气的女儿。
　　“阿丹，咱们坐着说。”李晶把手放在小莫因为怀孕而倍加丰腴的腰身上，搂着人往一旁的架子床边走。她家阿丹怀着身孕忙碌差事，太过辛苦，她不能让他站着同她说话。
　　小莫表情乖巧地由着李晶引领他到床沿上去，他同李晶相处，虽说家里大事小事都是他做主，但枕席之间的事，他还是会听从李晶的。毕竟这姚天是以女子为尊，他也不想表现得太反常。
　　李晶揽着小莫坐在床沿上，一手给他轻轻地揉腰，一手搭在他肌肤细腻的手腕上，看看脉象有什么异常没有。揉了一会儿，见脉象平安，她这才把手覆在了人的肚子上，小声道：“孩子很好，阿丹不用担心。”

　　“我不是问你这个”，小莫看她动作规规矩矩，有些不满意，自己拉了她的手往衣襟里头放，让她的手指直接触上他温热柔软的肚腹，这才问她道：“阿晶，你那天瞧见这孩子的生母，你就不开心了是吗？”
　　他怕李晶不肯承认，说完又斩钉截铁地补充道：“阿晶你信我，我认识你之后，同她之间再没有来往，那天也是好巧不巧地遇着了，不是我提前约的她。且不说她对我是怎样的渣，我脑壳有包才会理她，单只我已经跟了你，我就不会再同她联系，我不是那种脚踩两只船藕断丝又连的人，你若是不信，我向姚天发誓，我若是还同她有瓜葛，就让我出门撞死走路摔死生娃难产死，总之不得好死。”

　　李晶前面听得还不觉得如何，及至听到最后，立刻就紧张起来，急得小脸都白了，“阿丹我信你，你好端端地发得什么毒誓？你若有个闪失，你让我怎么活下去？你难道不知道，我有多在意你吗？”
　　她说着话，眼角就红了，看样子是真的很难过，随时都能哭出来了。
　　小莫暗暗地松了口气，他要的就是这样的效果，他家阿丹真的很善良，不舍得他受到一点伤害，他这妻主是选对人了。
　　他轻轻地把脑袋放在李晶肩膀上，语气温顺地道：“我下次不这样啦，我这次是着急了，我怕你介意她，我怕这件事横亘在你我之间，我怕你心里有疙瘩过得不开心。”他说着话，又抬起头来，看着李晶的眼睛很是诚恳地道：“阿晶，我真的好爱你，我不想你因为她不开心。”
　　“我没有不开心，我只是，我只是”，李晶吭哧了半天，才把自己的意思讲明白，“我只是觉得我同她差远了，她是个侯爵，家里富贵长得也漂亮，我，我只是个东都来的穷女儿，阿丹你跟着我受委屈了。”

　　“我不许你这么说”，小莫急切地伸出两根手指堵在她的芳唇前：“她只是个纨绔。她的侯爵是祖上传下来的，她的富贵是家里给的，离了家里，她自己什么也不是，她生得漂亮也是她母父会生，跟她自己没一文钱关系。阿晶，你不用因为她就看扁了自己。你是个读书上进自立自强的好女儿，容貌也不差，你一点都不输给她的。”
　　李晶哑然失笑，抱紧了怀中人，“阿丹你真是，情郎眼里出良人。”
　　家世的巨大差距，不是她读书上进就能弥补的，更何况她眼下只是个连太医都没考上的普通女儿，但她也不想否定小莫的话，小莫鼓励她，是偏向她的意思，她心里头惬意得很。

　　小莫唯恐李晶没听进去，认真又严肃地向她讲道理：“阿晶我说的是真的嘛，你在我心里比她强十倍百倍千倍，我不许你自己否定自己。她一个软弱胆怯毫无担当的女儿，家里再富贵又有什么用，生得一幅好皮囊又有什么用，她连亲生的孩儿都不敢要，始乱终弃无情无义，只这一条，她就比你差远了!”
　　夫郎的肯定是疗治不自信的良药，李晶唇角翘起，眼望着窗边洒过来的皎白月色道：“阿丹再说下去，我就要觉得全姚天的女儿都不如我了！”
　　小莫反应极快，偏头在她唇角上啄了一下，毫不脸红地道：“她们是不如你啊，我只爱你一个，她们全都得不到我的爱，可不是全都不如你吗？”
　　李晶简直要被他逗乐了，她环住他的腰身回吻他因为说了半天的话而有些干燥的唇片，他这般风趣又这般爱她，她可不舍得浪费这美好的月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