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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第 6 章 诬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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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车一路到了国子监门前。
天色还阴沉着,陆暄在马车上睡了一觉,下来后双眼还有些惺忪,裴逸小心撑着伞,生怕这爷溅到雨水。
陆暄有点洁癖。
他觉得天上落下的和河里淌着的水都至脏无比,挨着了便觉难受。
故而非要紧事,陆暄下雨天绝不会出门。
到了屋檐下,裴逸收了伞,主仆二人沿着长廊走着,一路上的人见着陆暄都觉得稀奇。
陆暄倒是不怎在意,叫他他便应,装作不理也不恼,就这样快到长廊尽头的时候,他突然被人拦着。
是曹文修。
远远看到了他,曹文修早从身后的人群里退出来,手里摇着木折扇,“哟”了一声,“稀奇啊,什么风把世子爷给吹来了?”
曹文修和陆暄岁数相差不大,个子却比陆暄矮上一截,陆暄低眼扫向他,下巴也不收一下的,“让开。”
明显没睡醒,戾气极重。
曹文修倒也不想正面触他霉头,便干咳一声,假意侧身让路,又在陆暄往前迈步时冷不丁来了句:“世子今日来,也是为了恭贺赵兄高中探花的吧?”
众人循声望来,落到陆暄身上。
国子监人人都知道,陆暄和曹文修不对付,而曹文修却与许多寒门子弟交好,其中就包括赵琳琅。
曹文修这句话,明显就是在炫耀,在羞辱,若是陆暄贺了,好像对曹文修示弱一般,若是不贺,倒显得小气。
陆暄迎着其他人目光,轻哼一声,脚步都不带停地来了句:“关老子屁事?”
挺符合他一贯我行我素的作风。
曹文修的脸青白相间,正欲迎上去与他争论一二,就见被众人团团围住的青年摇了摇头。
他便作罢,却见那青年噙着笑意上前,对着陆暄行礼,不卑不亢,“应是在下恭贺世子才对。”
赵琳琅瞧见如今仍是少年的陆暄,前世的恩怨纠葛顿时侵袭而来。
便是这人,以极为卑劣残忍的手段杀他赵家满门;
也是这人,朝堂之上处处与他作对,次次逼他到绝境;
还是这人,让苏婵和他针锋相对,到了水火不相容的地步。
眼前的这个少年,便是她当初倾尽一生,哪怕牺牲自己,也要拼命护着的人。
想到这里,赵琳琅双手交叠拢于广袖,脸上的笑分毫不达眼底,眼里藏了戾气,面儿上却恭敬称:“恭贺世子,三月考核拔得头筹。”
这话出口,不光是其他人愣住了,就连陆暄本人,也禁不住指着自己,好笑出声:“我?头筹?”
“你没事吧?中了个探花及第,脑子高兴坏了?”
其余人也不敢相信,有个不怕得罪人的大着胆子:“可崇志堂三月的考核成绩不是撤掉了么?”
赵琳琅“啊”了一声,“是啊,我今日去同先生报喜时听说的,是重新审查过的。”
说到这,赵琳琅又补了句:“应当……不会有错吧?”
这话一出,众人瞬间明了,看陆暄的眼神也就多了几分古怪。
上月殿试,赵琳琅不在国子监,加上他为人处事一贯单纯,故而有人小声提醒了他舞弊案一事。
赵琳琅这才露出讶异和惊慌的神情来,迎上陆暄凉凉的目光,语重心长般:“殿下,君子有所为有所不为,您是皇族世家出身,前途无量,怎会想不开,做这等事呢?”
陆暄还没开口,裴逸就憋红了脖子,激动出声:“胡、胡说八道!世子殿下行得正坐得直,岂容尔辈随意诬陷!”
曹文修这会儿已经反应过来,藏了眼底的心虚,拿扇子指着陆暄二人,“怪不得世子今儿这般火急火燎,原来,是为了销毁证据啊?”
说完,他神情不自然地四下张望,心跳有些快速,不由看了赵琳琅一眼。
可赵琳琅的目光半点没落在他身上,而是看着陆暄,一脸痛心疾首,“稍后崇志堂的严羽先生便会公开成绩,是否是诬陷……大家自己去瞧吧。”
话音落,衣领突然被人揪住,赵琳琅整个人几乎被拎起一般。
陆暄盯着赵琳琅,冷笑:“老子最看不惯你这种装腔作势的调,要害人就直接点,拐弯抹角地想把自己撇干净,你这副作态——可真是让人恶心。”
赵琳琅看着眼前少年,这张脸激起他多年来积压在心里的怨恨与不甘。
他想起苏婵去后不久,陆暄来狱中看他,彼时这人早已不复年少,可神色里总是有那么一股劲儿。
他站在阴潮的牢房过道上良久,说了一句话——
“你早该去死。”
“可现在杀你,只会脏了她轮回的路。”
赵琳琅这才记起,原来是那时苏婵的丧期未满,陆暄才一直拖着没有动手。
真是让人恶心的理由。
赵琳琅轻笑一声,不甘示弱般,压了声音:“谁不是呢?你这副高高在上睥睨众生的姿态,也让人觉得讨厌得很。”
见状,曹文修不嫌事大般:“世子殿下恼羞成怒,要打人啦!大家快点拉住他!”
说着,自己便上手去拉拽赵琳琅,裴逸护着陆暄,场面顿时乱作一团。
而这时,不知是谁在后面喊了句:“苏家!是苏先生家来人了!”
听到这声,众人纷纷停了动作。
苏府昨日被封,今日便有人来,自是意味着舞弊一案有了转机,赵琳琅听了这话,眉心一皱。
舞弊一案,苏府被封半月有余,怎会在此时来人?
然还没来得及上前,领子再度被人揪住,赵琳琅整个人被甩到一边,“道歉。”
少年始终扬着下巴,见赵琳琅不做声,黢黑的眼里带了几分不耐,“哑巴了?”
苏家来了人,这是前世并未发生的事情,这时的赵琳琅自然不愿与陆暄纠缠,可那少年似乎是铁了心不肯退让,一来二去,赵琳琅也失了耐心。
他看着那个少年,满脑子却都是,苏婵为了他跟自己争执时的情形。
为了他,苏婵不顾世人诟病,违背家训入朝为官,干涉朝政。
为了匡扶他这个被万人指责的太子,苏婵不知多少次违背自己的原则,宁肯被人戳着脊梁骨辱骂,也不曾在朝局之上有分毫退让。
可苏婵,却从未像护着陆暄一样,给他尝过半点她的好。
于是赵琳琅看着此时的少年,脑子里突然冒出来一个念头——
杀了他吧。
杀了陆暄,他和苏婵可以重新开始,只要没有了陆暄,无论如何,他们都不会走到最后那一步。
这个念头冒出来之后,赵琳琅丝毫不觉得自己疯了。
他侧了个身,视线落到陆暄身后不远的石头上,下雨地面湿滑,他可以伪造出陆暄是失足摔倒的。
就在赵琳琅默不作声地抬起手时,暗处的护卫已经有所觉察。
眼看暗卫腰间的剑就要出鞘,赵琳琅的手就要碰到陆暄,突然有个人闯了进来——
“世子殿下,诸位同门,”那人一身白衣风姿绰约,不卑不亢行礼,“还有曹小公子,监丞大人有令,请诸位同门移步绳愆厅,上月崇志堂舞弊一案要公审了。”
此人名为宋漾,是此番科考的状元郎,也是监生出身,可此人性情寡淡不喜交友,同谁也说不来几句话,此番也不过例行传话,不等众人应答,便匆匆走了。
只是在走之前,宋漾的视线在赵琳琅身上停留了片刻,颇有几分意味深长。
赵琳琅不由暗暗攥紧了双手,回过神来时,陆暄已经走在前头了。
他咬牙跟上,心里却琢磨着,这个宋漾虽得了个状元郎,可他为人处事清高自傲,前世入朝廷没多久便被人排挤出京城。
更重要的是,宋漾和苏世诚一贯不亲近,这舞弊案,他凑什么热闹?
“那个,赵、赵兄,”跟在人群后面的曹文修脸色苍白,小声问:“你当真确定,那成绩册没问题了么?我爹应该都打点好了,不会有事吧?”
听了这话,赵琳琅看向曹文修,压下对这窝囊世家子的厌恶,平静安抚:“应该不会。”
心里却自信满满地想着,哪怕这回栽不到陆暄,泄题一事苏世诚也撇不干净的,他还是会把苏婵嫁给自己。
众人到了绳愆厅,无关人等都在外头端站着等候,与案子相关的人则要去里面受审,曹文修本想躲在一个不起眼的地儿,却不等他找到,便有人上前来。
“曹小公子,苏家首告您涉嫌窃题作弊,请小公子移步绳愆厅对质。”
这话一出,曹文修腿一软,差点跪了下去,脸皱在一起,好像要哭出来似的。
赵琳琅莫名烦躁,却还是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他思索着,如今曹家正是如日中天,敢得罪曹家的人不多,明文首告曹文修涉嫌作弊,不像是苏家人能做出来的事情。
便问,“首告是何人?”
“苏先生的女儿,苏婵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