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侠，种田否？》北冥沙

24、第 24 章

　　人高的野草掩没了大半崎岖不平的山路，萧澄苦着一张脸半挂在林奚身上，大声抱怨道：“这鬼地方，连马都上不来！”

　　他一巴掌扇飞了几只野蚊子，撞了撞林奚，“你说，这次不会又扑空吧？”

　　林奚摇头，“说不准，对方动作比我们快多了，这里已经是最后一处了，但愿能有收获。”

　　魂殿覆灭后，从未死的几名杀手口中审出，魂殿在外另有几处专门训练杀手的地方，名为野鬼窟，里面关的全是他们四处弄来的孩子。

　　萧长风便令他的几名弟子带队前往清剿，萧澄与林奚便也自告奋勇跟了来，却不想居然屡屡扑空，多日下来一无所获。

　　总是有人抢在他们前面，杀了守卫之人，放走了那些孩子。

　　他们也曾追上过其中的几个孩子，寻问之下也只说救他们的是一个男人，年纪很轻，独来独往，救了他们之后只留下些金银，便离开了。

　　三番四次被截了糊，这让没了一展拳脚机会的萧澄心中愤怒的小火苗越发茁壮成长，恨不得逮到那个坏他好事的人狠狠打上一架。

　　身后几名同行的如意山庄弟子也心有戚戚，满面菜色，野鬼窟都在荒山之中，他们好不容易随庄主离了苍元山，没想到这下了山……还是要爬山！

　　萧长风的大弟子江城好笑地回头看了看身后这一群没精打彩的蔫瓜，打气道：“不想扑空就都加快脚程，说不定，这次我们能赶在那人前面。”

　　萧澄叹气，也只能认命地继续爬山赶路。

　　但愿这次不会再是竹篮打水一场空吧！

　　山间空地上，一群半大少年满脸戒备地看着眼前的年轻人，眼中尚有未散去的惊惧之色，这人虽然救了他们，可方才见他出手狠辣，眨眼间便徒手捏碎了那些守卫的喉咙。

　　他们认得这人的功夫，也是魂殿的，谁知道他会不会对他们下手！

　　救人的年轻人，正是小七。

　　他也不在意这些孩子警惕的目光，自顾自地掏出一包金银，扔在地上，“你们自由了，把这些钱各自分了，散了吧。”

　　自由？

　　这群少年面面相觑，一时没人敢动作，有个胆子大的陡然出声道：“你明明也是魂殿的人，你们在耍什么花样，我们是不会上当的！”

　　他们早习惯了魂殿这些恶鬼的伎俩，前一秒还笑脸盈盈地送上好吃的饭菜，下一秒便命令他们为了这些饭菜互相厮杀，只有活下来的才有饭吃！

　　现在，难保不会又是训练他们杀人的把戏！

　　小七看向出声之人，那是个十四五岁的少年，相较于其他人，他显得异常胆大，黑亮的眸子对上自己的目光，不闪不避，毫无畏色，在他身上，小七隐隐看到了自己当年的模样。

　　他难得有了点耐心，淡淡回道：“魂殿已经没了，把你们带来此处的那些人已经死光了，以后也不会再有人逼你们杀人了，你们可以回家了。”

　　魂殿没了？

　　那些恶鬼全都死了？？

　　有些少年终于忍不住对自由的渴望，大着胆子七手八脚地抓起地上的钱，见小七并无动作，便调头四散而去。

　　却也有很多人茫然地站在原地，不知所措。

　　他们都是无家可归的孤儿，被魂殿抓了来，关在这不见天日的地方，为了活下去，只能不停的练功、杀人，如今陡然获救，却一时没了方向。

　　方才那个大着胆子问出声的少年便在其中，他迟疑地抓起两锭金子，问出了所有人的心声：“我们又能去哪呢？”

　　“你们有手有脚，饿不死的，至于以后……”小七顿了顿，“为善还是为恶，也随你们。”

　　这些孩子手中已沾了血，心思也早就沾上了鬼魅之气。

　　日后是人是鬼，也只在他们一念之间，只不过这些，小七并不关心。

　　他救他们，也不过是不想让有心人利用这些孩子让魂殿死灰复燃罢了。

　　那少年见小七转身欲走，追了几步，大声问：“你呢，魂殿没了，你要去哪？”

　　小七闻言停下了脚步，转身看向他，罕见的露出一抹微笑，

　　“我答应过一个人，陪他一起，种田！”

　　待萧澄一行人赶到之时，山间只余林声呜咽，人早已走了个干干净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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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山中无岁月，寒尽不知年。

　　妙妙抱着小黑站在雪涯之上，脚下是在纷纷扬扬的大雪中银装素裹的如意山庄，她仰面看向白芒芒一片的天空，感受着雪花落在脸上的冰凉，和泪水混在了一起，无声的滑落。

　　她蹲下身，轻轻抚去身前一座小小的石碑上的雪花，哽咽道：“雪球，姐姐会时常来看你的，你乖乖的……”

　　妙妙握紧小黑剑柄上挂着的那团雪白的毛球，似乎还能感受到雪球软乎乎的小身体，暖暖的，就像它还陪在自己身边一般。

　　这些年，如意山庄发生了很多很多事，有喜有悲，有聚有散，有新生亦有死亡。

　　先是大哥萧清与大师伯的女儿成了亲，温柔可亲的江师姐成了她的大嫂，一年后又给她添了一双白胖胖的小侄子，让全家人都喜欢的不得了。

　　没多久，小哥便与林奚哥哥一同下了山，只说是要四处游历，可最后回来的却只有小哥一个人，林奚哥哥被他的父亲派人带回了平安京，都没有来得及回山好好与她道个别。

　　他托小哥给她捎回来了一个乌金的剑鞘，完全是按着小黑的尺寸打造的，即轻便又漂亮，只道让她先用着，将来他会替她寻回七杀剑真正的剑鞘来换，在那之前，只希望她不要忘了他。

　　一年前，从小照顾自己的祖母也走了，她临走前，只紧紧拉着自己的手，苍老慈爱的眼神中满满都是对她的不舍，那是妙妙第一次直面死亡，也是第一次感受到无力。

　　祖父对难过不已的她说，生老病死，是天地轮回，亲人终究有一日会离开，所以纵有再多留恋，也只能学着去接受，让自己不要沉溺于悲伤之中，那样，走了的人也会难过的，只有生者更好的活着，才能让逝者安心。

　　可是，她还是好难过，好想祖母。

　　现在，连雪球也走了。

　　虽然她知道雪球年纪已经很大了，精神也不如原来那般活泼，常常一睡便是一整天，可她总想着，雪球养的好，她再仔细些，或者雪球还是能像陪她长大那般，能再多陪她一段时间，直到她离开的那天。

　　明明，庄上的嬷嬷们说，有些猫儿是可以活到二十年的，她的雪球才只有十三岁。

　　直至昨天，雪球一反常态的没有缩在窝里睡觉，只是赖在她怀中不肯离开，及至最后，还挣扎着用冰凉的小鼻尖碰了碰她的脸，便渐渐没了生息。

　　她哭了一夜，才将雪球葬在了雪涯的顶上，这里有早晨第一缕阳光，有冬日第一片雪花，有山风，有清露，有花香，也有虫鸣，这样，爱热闹的雪球才不会寂寞吧。

　　她从未想过，死亡是一件这么残酷的事情。

　　离去的生命也许并不是难过的，被留下的才是最痛苦的。

　　若是到了她走的那一天，早已知情的祖父、爹爹或许还能坚强的安慰所有人，可是并不知情的娘亲、哥哥们、所有的亲人又该怎么面对她的离去。

　　“你要下山？”

　　萧长风料定小女儿会因为雪球的死难过一阵子，却没想到她突然提出要下山，他看着女儿仍红肿着的眼睛哄道：“妙妙，我知道你难过，要不，爹爹再去给你寻只猫儿来，和雪球一模一样的好不好？”

　　他记得山庄里雪球的兄弟姐妹、子子孙孙也有不少，左右长的都差不多，不怕找不出来一样的。

　　“不要，”妙妙抽抽鼻子，努力眨回眼中的泪珠，“别的猫儿再像也不是雪球，而且我若是养了其它的猫儿，雪球一定会难过的。”

　　她不敢再想雪球，连忙道，“爹爹，我已经长大了，我从小到大，从来没有离开过苍元山，最远也不过是去下面的如意镇，我都不知道外面的世界究竟是什么样子的。以往你都说我年纪小，可过完年我都十八岁了，我真的想出去看看。”

　　“好吧！”

　　只要小女儿不再伤心，下山便下山吧，萧长风点头道：“过些日子，爹爹便带你下山，你想去哪里，咱们就去哪里，你不是一直念着林奚那小子吗，咱们去平安京好不好，顺便也拜祭一下你外祖一家。”

　　他见妙妙并未因此开怀，忙道：“要不去神农谷，去见你圣手伯伯，前些日子他还来信说，一年多未见，很是想你……”

　　“爹爹，我想自己下山。”

　　妙妙轻轻地说道，“只有我一个人。”

　　萧长风想都未想便断然拒绝道，“绝对不行！你年纪还小，又从未下过山，外面坏人又多，你自己下山，我怎么放心！”

　　“我不怕，我会武功，我还有小黑，爹爹，你就答应我吧。”妙妙轻轻扯了扯萧长风的衣袖，软软却又坚定地央求着。

　　萧长风头疼，“你这孩子，若是想去外面散散心，爹爹陪着不好吗，或者让你小哥带你去，也可以啊，为什么非要自己下山？”

　　妙妙垂下长长的睫毛，微微有些颤动，说出了那个真正的理由，那个父女俩从未提起的话题，“爹爹，我的时间不多了……”

　　萧长风面色一白，心头巨恸，喉间上下滚动了数次，哽咽了，“妙妙，你……”

　　妙妙伸手擦去他脸上的泪，轻轻道，“所以临死前，我想看看外面的世界，我还想当女侠呢，这可是我从小的梦想。”

　　“我们陪你……”

　　妙妙含泪摇头，“不要，爹爹，让您数着日子送我走，太残忍了，所以，让女儿任性一回。”

　　“给我一年的时间，日子到了，我会回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