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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二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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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子正中央,一个身材颀长的男子被细长的绫布缠着脖子,吊在房梁上,脚尖极为艰难地点住地板。
那姿势,光看着就让人浑身发毛一般的难受。
他身上蜿蜒着皮开肉绽的鞭痕,早已衣不蔽体,露出大块大块因为这怪异姿势而收紧的肌肉。
有些伤口似乎还在渗血。
他像是个垂死挣扎的溺水者一般,脖子被勒地青筋暴起,脚尖却还在拼命往地上够,艰难求生。
慕淮的心瞬间悬到了嗓子眼,她着急忙慌地奔到那个男子身前,双手环住他的腰部,用尽吃奶的力气,试图将他支撑起来。
然后扭头冲着怔在原地的雨燕道:“还愣着干嘛,快过来将他放下来!”
见主子发怒,雨燕连连应声道:“好,好,奴婢遵命。”
她手忙脚乱搬来凳子,搭在桌子上,然后立刻爬上去解房梁上的绫带。
须臾,慕淮只觉得手中分量一重,那萧之琰的身体在瞬间脱离了白绫的悬力后,全部压在了自己身上。
慕淮比他矮了一个头,瞬间被他的分量压倒在地。
雨燕眼疾手快,立刻跳下桌子,将压在慕淮身上的萧之琰推开,搀扶她起来。
雨燕满眼关切道:“公主您没事吧?”
慕淮摇了摇头,满脸不安的看着昏迷在地的萧之琰,刚才那一幕在她心中的冲击太大,让她还未缓过神来。
雨燕看出她的担心,安慰道:“公主放心,驸马没事的,之前好多次吊得都比今日久,他死不了的。”
慕淮被她说的后脖子一阵阵发凉,怪不得最后萧之琰处死慕芊的方法,是将她活活吊死在城楼上,原来是因为报昔日之仇。
“快叫大夫!”慕淮语气颇为严肃。
雨燕听出主子的不快,立刻道:“好,好,奴婢这就去叫。”
慕淮命人将萧之琰抬到寝殿的紫檀大床上,不一会儿,雨燕便请来了府医替他医治。
萧之琰昏迷着,府医命人将他身上擦拭干净,清理干净伤口上完药后,又命人替他换上了干净的衣物。
那府医忙完一阵子后,走上前来,冲着坐在不远处黄花梨扶手椅上的慕淮躬了躬身子道:“公主,驸马身上的乃是皮外伤,并无大碍,只需每日定时换药便好。”
“有劳大夫了。”
慕淮冲着府医感激一笑,随即便朝床边走去。
萧之琰此刻换上了一套干净素雅的衣袍,面上的污垢血痕也早已洗净,露出深隽秀美的五官,整个人好似琼林玉树,清致无双。
他的眼眸紧拢着,眉头似蹙非蹙,像是在梦里遇到了什么紧张的事情,微微牵动着面部细小的表情。
萧之琰就这么静静地躺在自己面前,呼吸沉稳,看起来是如此纤弱无害。
但慕淮心里清楚,眼前人其实是只暂时被囚牢笼的猛虎,而猛虎脱笼归山那一日,便是毁天灭地之时。
慕淮攥着流银扇的手紧了紧,目光投向萧之琰白皙干净的脖颈上,那道方才被绫步勒出的可怖紫痕,极深,仿佛嵌入了皮肉一般。
她不自觉捂了捂自己的脖子,浑身打了个哆嗦。
她想起小说最后写道:萧之琰将永乐吊在城墙上三日而亡,曝尸了整整三年……
怪不得永乐最后是这样的死法!
她的思绪刚转到这儿,床榻上的人却突然睁开了眼眸,慕淮陡然一惊。
一双清冽的,淡茶色的瞳孔,直直地对上了自己。
十分阴冷。
她霎时心跳如雷,险些就要跌下去,生生往后退了一步,手足无措地愣在原地。
萧之琰眼珠轻转,环顾了一圈四周,突然缓缓支起身子,在慕淮的注视下,利落地翻身下榻。
他立在慕淮身侧,低眉垂身对自己道:
“不敢污了公主床榻。”
那声音有如珠玉,却无端透着一股森然寒意。
还未等慕淮反应,他便转身向寝殿门外而去。
慕淮愣在那里,看着那道背影离去,挺若松竹,恰似风骨天成。
想想也是,萧之炎对自己的怨念极深,自然不愿接受自己的好意。
雨燕走到她身边怨愤道:“公主您看他,就是一只不折不扣的白眼狼,把您的一片好心当成驴肝肺,公主您要是生气,就让奴婢替您再好好教训教训他。”
慕淮瞥了一眼面露凶光的雨燕,一时有些心塞。
好像每个恶毒女配背后,都会有这样的猪队友,整日跟在恶毒女配身后耀武扬威,替她出一堆坏点子,像是嫌主子命长一般。
这种不要命的行径务必扼杀在摇篮里,慕淮垂下眼来,冲她摆了摆手,语气严肃:“本宫不喜欢在背后嚼舌根的人。”
雨燕这才悻悻闭上了嘴。
雨燕心中非常不解,今日公主的种种行径为何如此反常,不仅对犯了错的下人不加责罚,连对平日里视作眼中钉的萧之琰也维护有加。
她又小心翼翼地看了几眼慕淮,像是想从她脸上看出些端倪似的。
慕淮发现那丫头在偷看自己,瞬间明白定是自己今日的反常举动让她看不懂了,于是故作镇定道:“本宫今日有些乏了,你先出去吧,本宫想一个人静一会儿。”
雨燕颔首,屈膝朝她福了福身子,恭敬道:“那奴婢便在外头守着,公主有任何吩咐尽管叫奴婢。”
慕淮颔首,雨燕便出去了。
可整整一晚上,她都睡不踏实,萧之琰未来会报仇的事情就像是一块巨大的石头,压在她的心头,几乎让她喘不过气来。
不过,好在这慕芊与萧之琰并非同房而居,她也就不用日日与萧之琰抬头不见低头见,避免了尴尬和无措。
慕芊极度厌恶萧之琰,从不准他踏进自己屋子,所以两人婚后一年并未同房而居,这件事府中人人讳莫如深,若是说出去,会被永乐活活打死。
不过,既然是分房而居,那萧之琰住在哪儿呢?想来这慕芊定是不会给他住什么好地方的,这笔账,到时候萧之琰肯定也会记在自己头上的。
慕淮一夜辗转难眠,不知不觉间,窗外的天色就微微泛起了光亮。
蓦然,洪钟撞击的“邦邦”声宛如号子一般,响亮地划过深夜,传进寝殿里来。
公主府离皇宫不远,这洪钟声,应当是催促官员们早朝的钟声。
这大炎朝的早朝极早,官员们寅时便要在金水桥畔等候,等皇帝入朝堂后,再排队进入。
所以萧之琰每日极早便要起身去上朝,他在朝堂中虽任四品中散大夫,但实际上是个徒有虚名,毫无实权的职位。
皇帝自然是不会将要职交在他这个邻国质子身上的,但虚衔呢,又不得不给,要不然,在两国百姓口中,大炎便是理亏的一方。
萧之琰去上朝了以后,慕淮也闲不住了,她昨晚思来想去,决定要去萧之琰所住的地方看看,看看慕芊有没有在衣食住行上苛待他。
所以天一亮,慕淮便让雨燕带着自己去到萧之琰的住处一探究竟。
这不瞧不知道,一瞧还真是吓一跳。
慕淮虽早预料到慕芊会对萧之琰苛待,缺衣少食之类的自不必说,但她没想到会过分到这种程度。
那间屋子坐落在公主府最偏远的角落,逼仄破漏,远远看去,与这公主府内的其他建筑格格不入极了。
说是间屋子还真是抬举了,分明就是一间废弃破漏、常年失修的旧柴房,推门进去,里面更是阴暗潮湿,破败不堪。
虽然看得出地上和桌子都是被主人用心洒扫干净的,但那一股股发霉的气味还是难掩地扑面而来,长期这么住,会得风湿的吧。
到底是有多大仇多大怨,要让这位邻国皇子,住的比下人还不如?
慕淮有些看不下去道:“公主府是没旁的屋子了吗?非要将驸马安置在这废弃的屋子里?”
雨燕垂着眼支支吾吾道:“可这是公主您先前的吩咐啊……”
慕淮被她的话一时气笑了,可不是么,原主做下的锅,都要自己来背。
她理了理情绪,深吸一口气道:“去差人收拾一间干净舒服的偏殿出来,然后将驸马的一应物件都搬过去,不得有误。”
雨燕狐疑地看了一眼慕淮,见她脸上肃然的神色不会有假,便立刻差人去办了。
吩咐完手下后,她走到慕淮身侧,小声安抚道:“公主放心,不出半日,定将您交代的事情办好了。”
慕淮这才慢慢放下了悬起来的心。
不出片刻,已有不少侍女被差遣过来整理萧之琰屋内的东西,看着她们一个个将屋内文书和物件都小心翼翼地捧出来,往昭阳殿的方向送去。
慕淮的心头这才好受了些。
她回转身子,打算离开。
转身的那一刻,却倏然对上了不远处那抹笔挺立于廊下的身影。
一身紫袍,薄唇微抿,长眸轻阖,神情带着些许探究的神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