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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流放(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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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球。
凌晨三点整。
雪又开始下起来了。
连接三天的大雪,让安庆这座城市覆上一层霜雪。行人饭后散步的平湖已经结起一层薄冰,备受蹂躏的草芽缩在石缝里贪图这一时的寂静,樟树、水杉、决明的叶片上呆着不少雪,绿中带白,然却毫无生机,僵硬得像塑料制成的装饰物。
冬天依然是冬天。
风如刀割,刀刀刮骨。在人类麇居的这座城市,安静洁白,几乎没人敢在这个时候出门。
——“几乎”之外,还有幽魂厉鬼在外飘荡。
路边上,有一只“幽魂”扶着栏杆,沉着脸向前走。
【2068年12月24日,遵奉联邦条约,首都长京刑事庭得陪审团协助,按照刑法典第三十八条,判处X人犯裴丧,年二十二岁,褫夺公权,剥夺原籍,没收私有财产及其所获物,着即流放服苦役,参与扮演任务,如出现逃避法律追究而逃跑等行为,执法人立即执行死刑。】
【流放地:天球,丧尸源安庆市。】
【距离丧尸来袭还剩:3天】
宽阔的街道空无一人,路灯下的喇叭响了三次,相同的内容播放了一遍又一遍,不厌其烦。
裴丧脚步微顿,等广播响完,才拖着条瘸腿,扶着冰冷的栏杆继续往前走。
半个小时前,广场上的大喇叭将天球的服役名单念了一遍。而后,它又要将每个人的罪行念了三遍,好巧不巧,裴丧是最后一个念的。
各个星球的犯人被集体传送到天球之后,就必须在规定时间内赶往指令地,听从执法人的命令,服从一切。如有逃匿者,一律死。
喇叭刚开始响的时候,A区的二十个犯人刚抵达天球,所有人齐齐整整站在广场中央,围成个圈,像是多米诺骨牌。
好些家伙是经历过腥风血雨的,再不济,也是徒手宰猪的猛汉、以发勒人的毒蛇妇。彼此谁也不服谁。
再加上他们身边没有执法人,众人处在一起没多久,就自动分成了几个小团体,一边听广播一边分享信息。
在这几个小团队中,落单了一只裴丧。
裴丧耷拉着脑袋,缩在角落里。
有人见到裴丧,瞧他眼生,又看他细皮嫩肉的,猜测他不是什么狠角色,向他搭话:“哟,这是哪里来的乖乖学生,怎么混到这里来了?”
有的人早就注意到裴丧,但对方选择没说多话——这一点其他犯人并不能做到。
“说是服役,我看连初级试验都过不了。小伙子,要不你跪下来跟执法人求求情,让他通融一下?我看你还是趁早回去换尿布吧。”有人指指点点,哈哈大笑。
“哈哈哈!说不定别人能干着呢!”
“嘿,兔崽子,我看你还是趁早滚蛋吧,免得到时候被人坑惨,连骨灰都没机会留下。”
裴丧扫视周遭,对嗤笑不甚在意,他冷漠道:“骨灰就算了,我希望能留个全尸。”
“你这小子……真不知好歹!”有人青筋暴突,斜睨着裴丧。
裴丧面如冰霜,毫不示弱:“呵呵。”
囚犯的初级试验还没开始,彼此就产生了火药味,大有一触即发之势。
只是万万没想到,过不了多久,有几个家伙还真没机会留下骨灰,原地升天。
裴丧对当场去世的几个家伙有印象。
当初裴丧坐在飞船上的时候,那几个人就极为不安分。睡觉磨牙、随地吐痰、乱丢瓜子壳、大声嚷嚷……几乎尽沾,生怕别人不知道他们的存在,就差拿个大喇叭唱首自我介绍了。
这几个家伙到了天球之后,总瞅着正在广播服役名单的大喇叭,聚在一起嘀嘀咕咕。
之后,几个人中走出一个人,他挽起袖子,利索爬上高杆,朝底下喊话,极为高调,甚至有空朝他的队友挥手。
结果天空一道闪电劈下来,连续劈头,将那伙人劈成骨灰,寒风一吹,骨灰都不剩。
得,直接给你整个殡葬一条龙服务。
其他人对此早有预料,不甚在意。他们本着一颗凑热闹的心,看完热闹正打算离开广场赶往目的地,岂料下一刻地面开始出现晃动,以广场中心为点,裂开大小不一的缝。
众人大吃一惊。
广场(微笑):我他妈当场裂开。
裴丧:……这是回避不了的天灾。
裴丧的一条腿瘸了,行动受阻,他抬头望天,索性随便找了个地坐下等死。
半分钟后——
他还没死。
一分钟后——
依旧没死。
三分钟后,广场停止震动。
令人大跌眼镜的是,待在广场里的人安然无恙,跑出广场的人却直接被震成了齑粉,就连场外的植物也受到波及,似如泡沫消散半空。
裴丧:“……”
真是可喜可贺。
播报信息的大喇叭还没放到头,人就已经死了一半了。
裴丧脸色发白,他起身拍了拍裤脚,扫了一眼活着的人。
场上的活人已经被突如其来的情况吓得不轻,几乎所有人的脸色与身后白雪浑然融为一体了,站在裴丧身旁的小女生身体直发抖。
小女生抽泣,一边哭,她的肩膀一边靠向裴丧:“我还这么年轻呢,呜呜呜,我还不想死。”
面前的小女生似乎还未完全褪去身上的学生稚气,长着一张清秀的脸,化了淡妆,整个人水灵灵的,看起来很有活力。
很明显,这位活力化为惧意的少女极度渴望得到男人的呵护。
身为男人的裴丧默默往后退了几步。
少女:“……”
她又靠了过去。
眼见着女生的胸都快蹭到他胳膊上了,裴丧终于舍得开口了,无情道:“你胸部赘肉太多了,蹭着难受。”
女生脚步一停,脸色发青,眼巴巴盯着裴丧。若不是裴丧看起来有些冷淡,她早就扑了过去了。
旁边的小伙子眼尖,连忙推开裴丧,殷勤温柔道:“小美女,你叫什么名字啊?”
小女生嘤嘤道:“许墨婷。嘤。”
裴丧:“……”
真是无巧不成书,小女生刚说完自己的名字,广播就念到了这位的罪行:
【……判处强X犯许墨婷,年52岁……】
裴丧:“……”
小伙子立马松开了搂肩的手:“五、五、五、五、五十二???”
虽然广播对具体字眼进行消音,但在场的两人大抵能猜出许墨婷的罪行。
强X(奸)犯,许墨婷。
52岁。
裴松上下打量许墨婷。
52岁。
许墨婷仍在垂死挣扎,嘤嘤道:“讨厌啦,人家叫做许墨婷嘤的说。人家才没有这么老呢。”
裴丧:“哦。”
【……许墨婷,年52岁……】
犯人资料要重复三遍,广播又响了一遍。
许墨婷的脸都快绿了。小伙子早已溜之大吉。
裴丧善意补充道:“喏,还有一遍。你慢慢听。阿姨。”
许墨婷气得浑身发抖,恼羞成怒道:“靠!你给老娘滚!”
裴丧真滚了。
他走到广场边缘处,弯腰伸手捡起地上的一块石头,直接将其丢出广场。
石头在广场外围的地上滚了几圈后停下,安然无恙。
裴丧脑海中适时响起毫无感情的提示音:“004号裴丧,恭喜你通过初步试验。你的指令地在东南方的西湖广场。请向右步行30000米。注意,前行途中不要回头,预祝你路途愉快。”
裴丧:“……等下。再说一遍。”
你确定是30000米不是3000米?你确定是步行不是骑行?
脑内系统:“请向西直行30000米,前行途中不要回头……”
裴丧:操。
于是,瘸了一条腿的裴丧带着满腹的骂娘声踏上路。
从出发地广场到几万米的地方去,以正常人的脚力,需花半天的时间。而以裴丧宅男体能,必然走不了多快,满打满算,怎么说也要花上一天的时间。
沿途,裴丧经过了不少商店与街道,有些商店还点着灯没关。他们各自忙碌,对外界广播与初到此地的犯人一无所知。
裴丧拖着一条废腿,要死不活走了半个小时,路上的大喇叭刚好播到了他的讯息:
【……判处X人犯裴丧,年二十二岁,褫夺公权,剥夺原籍,没收私有财产及其所获物,着即流放服苦役,参与扮演任务,如出现逃避法律追究而逃跑等行为,执法人立即执行死刑。】
【流放地:天球,丧尸源安庆市。】
【距离丧尸来袭还剩:3天】
裴丧停下脚步,睁着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眸,一动也不动。
头顶上的灯光刚好打在他的脸上,将这张斯文的脸照得可怖。
裴丧听完后,慢慢抬起手,手指紧贴着冰冷的栏杆,两只脚踩在软白积雪上,留下深浅不同的脚印,一下一下地,如同一具牵线木偶,搭配着沉重的四肢,被白线控制躯壳,不得不认命向前走。
他右腿疼的厉害,膝盖就像是生锈的铁片,连着小腿,让行动变得迟钝缓慢。
许久,这个年轻的男人爆了几句粗口,好似憋了很久一般:“操。X人犯?杀人就杀人,还说什么X人犯,杀个鬼!还私有财物?我哪里来的私有财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