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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4、白骨寒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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逍遥岛谢家老夫人死后,五湖四海前来吊唁之人,包括江湖上所谓的九门十八派,大大小小,来了个七七八八。又因着慕容冰派了世子陈思齐前来协理帮着操持葬礼事宜,江东本地大小官商亦悉数到场。
这些人,除了碍于谢家势力依旧,很大一部分原因也是想借机来瞧上一眼曾经的江湖第一美人,而今的模样。
人常说,要想俏,一身孝。那些带着这个目的所来之人,不得不承认,即便谢白棠已三十余岁,风采依旧不减当年。当然,众人只是眼中贪婪的看着,心里默默想着,没有人傻到在这个沉重的场合表现出来什么。
千篇一律的节哀问候,以及那雷声大雨点小若有若无的泣声,历经了七日。
民间传言,人死后魂魄会在第七日回家,而后方才离去,故而有了头七的说法。十一月二十三,停灵已满七日,便是既定的下葬之日。
起灵后,整个送葬队伍放眼望去,一片白茫,自逍遥岛出发,朝着谢家南山祖坟行进,一路漫天纸钱随行。沿路早已聚集了民众,和那些已挂完了孝在外等着出殡观瞻的江湖人士。人群密密麻麻,小声议论着谢家的过往,赞叹着排场风光。
谢禄风、谢文风走在队伍最前,长子打招魂幡,次子抱灵位牌,谢天赐和轮椅之上的谢天冬等人紧跟其后,身后跟着叔伯本家之人。谢白棠同其他女眷则按着习俗跟在棺后。
在谢禄风等刚出了情人道,前路被堵,突然停了脚,扰的后面跟着的人差些撞到前人身上。并不宽敞的道路,被挤得满满当当。
楼小楼依旧一身红衣,笑眯眯的摩挲着手中的横笛,带着十几名杀手,挡在了情人道的丁字路口。
人群之人,一片议论声乍起,不少江湖人早已认出了这明月楼新上任的楼主。
谢家护卫早已拔刀相向,谨慎的等着谢禄风的施令。
谢禄风微皱着眉眼,呵斥道,“你是何人,想来作甚?”
楼小楼却是不屑,道,“我不同无名之辈废话,叫谢白棠出来...我同她说...”
只见谢禄风早已红了眼,众人不知他是因为老夫人的死哭红的双眼,还是因为愤怒急红了双目。
队伍闪出一条窄道,谢白棠在叶蓉陪同下到了队伍最前。
谢白棠面上不见波澜,只冷冷道,“楼小楼,你还敢来?”
楼小楼却是丝毫不在意谢白棠的冷眼相对,倒是冲着她微微抱拳俯身,行了一礼,道,“节哀--”说罢右手轻轻抬起,便有手下将一个三尺长的白布包裹,放到了谢白棠跟前。
楼小楼道,“既然谢家办葬礼,我明月楼岂能不来,不过...想着既是葬礼,埋一个也是埋,埋两个倒也顺手,所以,便将她费力寻了来,送还给你...”
叶蓉忍不住骂道,“楼小楼,你说的什么鬼话?”
楼小楼邪魅一笑,只觉这人不识好歹,道,“这是我的示好...”而后盯着谢白棠道,“谢天晴的尸骨,你难道不想,她能落叶归根吗?”
周边一派哗然。
谢白棠听罢早已失了镇定,踉跄着后退了一步,被叶蓉眼疾手快一把扶住,难以置信的看着脚下的白布包,而后,还是缓缓蹲下了身来,颤抖着揭开了一角。
白骨森森,早已看不出一丝暖暖当年的模样。
谢白棠缓缓闭上了眼。心痛至极,无泪无声。
谢天赐怒道,“是你杀了暖暖... 我杀了你--”只是还未近前,便被温庭照和周边人一把拉住。
温庭照低声劝慰道,“你先冷静下,看他究竟打的什么算盘...”
楼小楼温言道,“我对天起誓,害死谢天晴之人,非我......至于凶手...这也是我此次来,想要告知的...那人你们都认识...”
谢白棠睁开眼,那眼神像是能将人杀死一般,看向楼小楼,沉声道,“是...谁...?”
所有人的目光一时聚集在了楼小楼身上,只听他不急不慢的说道,“追命剑,安错!”
谢天赐愤恨道,“谁不知追命剑的背后,就是你明月楼...凶手分明就是你明月楼!”
“此言差矣...”楼小楼踱近了两步,回身道,“江湖之中,谁不知追命剑杀人不眨眼,她身上的债,是她自己的,可怪不到我们明月楼身上...且她早已从明月楼叛逃...如今明月楼是我楼某当了这个家,以后,明月楼只求同诸位豪杰,一道诛奸除恶,还江湖一个太平...今日在场的,皆可与我见证......”
谢白棠道,“你凭什么,说我的女儿是追命剑杀的?证据呢?”
“他们都是人证,我也是...亲眼目睹”,楼小楼说着伸手指向了身边的两排杀手,意味深长的看着谢白棠,又道,“夫人,也早有怀疑,不是吗?林长欢便是安错指使进的逍遥岛,包括她身上的信物......她来到夫人身边,为的便是获取夫人的信任,偷走百日红...将夫人和诸位玩弄股掌之中......一想到,当年谢天晴惨死之状,我楼某,都看不下去了...”
谢白棠紧锁眉头,这最后一语,却是刺中了她的软肋。
楼小楼微微一笑,趁热打铁道,“今日,我楼某有言在先,若有追命剑线索者,赏白金,杀了追命剑者,赏千金。我明月楼重金酬谢,视为座上宾,藏剑阁中的神兵和武学,可随意选...”
谢天赐自是不信楼小楼这一套,环顾四周,见众人皆低声议论纷纷。其中不少,还是谢家本家之人。
江湖中人,爱财的,有黄金奉上。爱名的,杀的了追命剑,毫无疑问将名扬四海。而不爱财名的,神兵和武学,谁又能抵挡这个诱惑。谢天赐不得不承认,楼小楼已将这江湖中人,参了个透。
楼小楼心道,安错,猫捉老鼠的游戏,你想玩,我便陪你玩一玩。这些人不是你的对手,所以,待他们将你寻出后,就算是废了你武功,我也会将你带回关西。待你走投无路之时,就知道,明月楼才是你唯一的家...而我,才是你的家人。
午后,待丧礼毕,谢白棠不顾所有人的劝阻,执意抱着那堆白骨,回到了岛上,而后将自己关在了房内。
谢天赐和温庭照等了一下午,也没有等来谢白棠的相见。待夜深了,方叹气回了东院。
是夜,谢白棠自梦中惊醒,而后便冲到了隔壁偏厅。
待叶蓉后脚追来时,见到的便是谢白棠蹲坐在冰冷的地板上,微晃着身子,怀中抱着那堆白骨,在无声哭泣。
叶蓉蹲下身来,小心翼翼想拿走她手中之物。
谢白棠不撒手,浑浑噩噩的说道,“我方才,梦见暖暖了...我的暖暖...浑身是血...她哭着问我,为何不来救她....”
叶蓉心疼道,“夫人,你该让她,入土为安的...”
谢白棠泪眼婆娑,看向叶蓉摇着头,道,“我还未替她报仇...就算她入土,也会怪我的...三郎也会怪我的...”
叶蓉矢口否认,道,“不会的...不会的...”
两人呆坐了良久,一时无声。
叶蓉道,“今日明月楼的人,明显是想借刀杀人...夫人,还是要慎重考虑才好...”
谢白棠擦了把泪,道,“是又如何?我一定要见到她,亲口问她一句,暖暖,究竟是不是她杀的...”谢白棠的神情突然变得凶狠万分,又道,“若真是她,我要她血债血偿!”
京城,午后晴暖,秘罗门府邸。
一处宽敞明亮的女子闺房,房门大开。程允初正站在南窗前,对着眼前悬挂的鸟笼,耐心的喂着里面的两只五彩八哥。
床榻之上,一个瘦弱女子,在昏睡。那若有如无的呼吸,不知情者,还以为人早已离世。
八哥见有人投喂,开心的重复道,“阿影...起床了...”
一身青衣的情报堂堂主白灵儿,手中拿着刚得的江东情报,走近轻敲了门框。
程允初回头,道,“灵儿,你来了...正好,等下我出去一趟,你有空,就同阿影说说话吧...想来,听到你的声音,她也会开心的......”
白灵儿听罢,朝着床榻处望了一眼,那里躺着的女子,是他们从小一同长大的朋友。而两个月前醒来的短暂一日时光,是这十年昏睡以来,唯一的一次。而后,又如同过往的十年,再没有醒过。
白灵儿收回思绪,恭敬颔首,道,“是--今日,楼小楼去了江东...”说着白灵儿将情报一一禀明。
程允初吹着口哨,手中捏着竹签逗了逗八哥,道,“有意思......”顿了顿,又道,“陆离那边有新消息了吗?”
白灵儿道,“最近的一条,还是前日来信,人是自昌宜城跟丢的...”
程允初听罢,并未恼怒,道,“鬼面人呢?可有消息传来?”
白灵儿低头,沉声道,“还没有...”
程允初突然扭头看向白灵儿,歪着嘴角冷冷笑道,“我原本就没有指望陆离,只要鬼面人没有消息,一切就应该还在掌控之中......”顿了顿住了笑,又道,“至于江东的事,你将他们最后出现在昌宜城的消息,散播出去...务必让谢白棠知道...”
见白灵儿皱眉,程允初道,“灵儿,我说过,有任何问题,你只需张口...”
白灵儿摇了摇头,道,“这事,不难办。只是,我不明白,这次为何要帮谢家?”
谢白棠当年曾经诊治过阿影,却没有成功,秘罗门没帮她寻女儿,这事算是两不相欠...而白灵儿知晓程允初做事的原则,向来是等价交换,从不做亏本的买卖。
程允初走近床榻,看向那睡着的女子,静静道,“若安错真的带了林长欢藏了起来,再加上那个辰阳,也不是省油的灯...还有慕容济这半数的暗卫协助...我倒是没有十全的把握,可以在腊月十五之前,寻到他们...所以,在此之前,确保计划万无一失,才是最重要的......至于,究竟是谁帮了谁的忙,还不一定呢...”
“可...鬼面人,虽从未失手过...这也是你费尽心思找他来的原因,不是吗?”
先是雇佣安错杀了卢广坤,程允初再出面救出鬼面人,而后再让鬼面人没有选择余地,只能乖乖按照他的安排,去追踪安错。
白灵儿承认,程允初是她所有认知之人中,心思最缜密,也最难测的。甚至,即便从小一起长大,相识多年,仍生出了一丝惧意。
程允初不屑的哼笑出声,道,“那是因为,他以前没有遇到过对手,所以,我从来不信他...”
程允初向来最信的不是别人,只是自己。在他的认知中,为了做成一件事,做两手准备,固然很好,可若能再多一层保障,他也是从不吝啬人力物力的。
白灵儿听罢,站在了程允初身侧,看着床上有些瘦骨嶙峋的女子,喃喃道,“你说,阿影,真的会彻底醒来吗?”
程允初斩钉截铁道,“一定会的...”那语气,不容质疑。顿了顿方缓和了语气,道,“她,睡了太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