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2、Chapter 9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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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别像是某种不致死的绝症，是一阵阵的，倒也有不痛的时候。可一旦你想把它放一放，它就好像一根鱼线，勾着你的鼻子，迫使你重温锥心之痛。
所以它注定和时间构成生命的双螺旋，相互纠缠，至死方休。
得知博物馆畸变爆发，萨缪尔立即派出手下搜寻盛襄的踪迹，没想到最后在自家酒吧门前捡到了昏迷的盛襄。
几支昂贵的营养液注入盛襄体内，他足足昏睡了四五个钟头，脸上才总算有了血色。
醒来后，盛襄闻到纯酿葡萄的香气，身体往后缩了缩。
那双蓝眼睛，曾经那样生动，无论是激动还是偷偷哭过，眼尾总会飘起一抹红晕，如同日落时分的海。然而现在，大海变成了一片灰雾。
萨缪尔欲言又止。他看不清盛襄的态度，更不明白此刻是什么力量堵住了他的喉咙，让那股淤塞压在胸口。
这样的沉默本不属于他和盛襄。他们更应该互相开个玩笑，顺带讽刺挖苦也好。萨缪尔终于受不了，他坐到床边，压着嗓子模仿那种最温和无害的人的声音道：“你的身体恢复得还不算，就是眼睛在畸变中烧坏了。家庭医生暂时治不好。过段时间，我带你去……”
“我的眼睛很好。”盛襄打断了他，“我看得到你——萨缪尔，你那满身腥臭。”
“……”
萨缪尔起身，从餐车上取来一盘牛排，道：“张嘴。”
畸变后，盛襄吸干了十几个恶种，勉强撑过口欲期，只是腹中空空，总还觉得饥饿。盛襄侧了侧头，右手在空间中摸索，确认了餐盘的方位后，叉子在盘子上试探了好几次，都没能成功叉起牛排，索性直接手抓。肉质入口即化、油脂细腻，他眉头微蹙，停下问：“这什么肉？”
“人肉。”萨缪尔用餐巾慢条斯理地擦干净他的手指，“好吃吗？”
话音刚落，盛襄就用叉子柄捅进自己的喉咙口。
意识到玩笑开过了头，萨缪尔一把夺过叉子，丢出好远。他捏着盛襄的手，无奈道，“是牛肉，牛肉！多久没吃好的了？连牛肉的味道都忘了。”
听完萨缪尔的话，盛襄再次陷入了那种空洞的呆滞状态。他一动不动，任由萨缪尔把牛排切成小块，捏着他的脸颊喂他。上好的雪花牛被他吃药似的吞入腹中。
“我没中毒，她也骗了我。全都是……骗子。”
和盛襄眼中的光芒一起消散的，还有他身上的生机。这样一个如杂草般落地生根的少年，变成了一具行尸走肉。萨缪尔不担心盛襄会去寻死，因为盛襄很清醒，知道自己不能寻死，但也明显失去了对未来的所有憧憬。
萨缪尔突然很想触碰他，便紧紧地抱住了他，力气大得像是要抚摸他的骨骼。
“更瘦了。”
这个拥抱的触感不太一样，盛襄的手指摸索着萨缪尔的面庞，那深凹的眼眶，锋利的下颚线……这似乎不是萨缪尔原本的模样。
萨缪尔拍了拍他的后脑勺，用一种近乎温柔的语调说：“不伤心了，襄。”
就连声音也变了，盛襄这才恍然——萨缪尔竟然变成了岳庸白的样子！盛襄浑身一颤，用力推开他，咬牙道：“走开！臭，一点都不像！”
萨缪尔深呼吸，按了按突突直跳的太阳穴。盛襄一直不理人，他才变成岳庸白的样子哄盛襄，这下反应倒是激烈。萨缪尔变回了本相，冷哼一声，“白发白皮看着都晦气。”
盛襄问：“关于岳的信息素，你知道多少？”
“不比你多。那天在外城，与人造神有过接触的超凡者，大多在后来的大爆炸中死了，活下来的样本太小，无法下定论。”
得不到自己想要的信息，他便又低下头，不说话了。
萨缪尔掰过盛襄的肩膀：“就算是辛普森，也已有很多年不敢对我颐指气使了。襄，你现在被全境通缉，只有我会保护你。有必要一副仇人见面的样子吗？”
“你要我怎么样？”
“就像以前那样。我说过，新世纪属于你我。无论你变成什么样，我都一样待你。”萨缪尔眯着眼睛，像是在透过盛襄看什么，顿了顿说，“你也可以永远把我当做拉菲。”
这句话就像触动了某种隐秘的机关，盛襄紧咬牙关，挥拳直击萨缪尔。“混蛋！”
他本不指望这一拳能击中，但出乎意料的是，萨缪尔实实在在地挨了一记。这一击让盛襄感到了久违的释放，他一下又一下地抡过去。
拳头逐渐沉重，萨缪尔“啧”了一声，扣住他的腕：“还打吗？要不给你找几个奴隶泄愤？”紧接着，萨缪尔按下床边的铃铛，一名护士装扮的女恶种推门而入。那恶种的脸如同一团半发酵的面团，小步走到盛襄跟前。萨缪尔轻描淡写道：“打死也无妨。”
盛襄胸中苦闷，急于发泄。于是他站起来，踢了那怪物一脚。那怪物也不敢反抗，战战兢兢地杵在原地。
一种原始的施暴满足感从内心深处升起，呼啸蹿过全身，盛襄又一拳打歪了那张怪脸，护士痛呼着蹲到地上，双手抱头。
萨缪尔扭扭脖子，舒展道：“经历了这么多，你一定恨透了恶种吧？好像只要仇视恶种，你就可以与恶种划清界限——”
恶种……
他是恶种。
盛襄的拳头凝滞在空中，对那护士厉声道：“走！”护士当即连滚带爬地离开，连带关上了门。
畸变后，即便记忆得以保留，身体的改变却是永久的。病毒爆发的那一刻，激素和基因结构就都被改变了，暴力和负面情绪成倍累加。那些失控的“荒野种”，正是被畸变后异化的荷尔蒙驱使，沦为了追逐杀戮的机器。
是啊，他已经是恶种了。
“我想死……”盛襄睁大了空洞的眼睛，两行眼泪“唰”地流下来。
他不仅没能如愿服毒自尽，还意外在畸变后保留了全部记忆，体内的信息素是爱人最后的痕迹，也是改变恶种和人类格局的希望。所以，他必须坚持活下去。
萨缪尔没想到会是这样一副情景，盛襄竟然还和以前一样，泪珠子说掉就掉。他被先发制人了。
于是萨缪尔生硬地说：“别哭了。”
一个统治者能够操纵的人民何其多，多少人的命运悬于他的一个念头。危机，危险与机遇共存。摆在他面前有这样大的机遇，他却只为那一个人的死而悲伤绝望。
萨缪尔嗓音高亢起来：“听着，你会得到更多、更好的东西，弥补你所失去的！你的身上发生了一场前所未有的畸变。这是让辛普森都感到恐惧的力量——就像宗教，就像信仰。你会是新世纪的信息素之神！”
“那些只是你稀罕的东西，我不需要！是你害死了岳！”盛襄擦干眼泪，斥责他。
“害死人造神的，是霍尔曼基地的猜忌，是他试图守护的同类，是这个建立在剥削和暴力之上的时代，甚至——是不够强大的你！”
萨缪尔掰过盛襄的下颚，残忍地告诉他，“又或者，根本没有人‘害死’他。是他自己，选择了死亡。人造神终于发现，他被灌输的忠诚、正义，都是人类精心编织的谎言，所谓的希望主义，不过是他基因改造后的思想束缚和长期洗脑的产物。他，厌倦了扮演人类的救世主。是他，抛弃了你——”
盛襄的呼吸变得急促而凌乱，脑海中回荡着岳庸白在深渊研究所里的那句话——“人类不值得拯救”。作为人造神的他，确实失去了存在的意义。
可是……
可他也是奇迹！盛襄的心猛地一跳：即便其他一切都失去了意义，至少，奇迹是为他而存在的！
盛襄蓦地抬头，那双黯淡无光的眼睛仿佛能直视人的灵魂：“萨缪尔，你想让我对岳庸白失望，想让我把对现状的不满移情到他身上。你为什么要这样做？”
恶意病毒总能唤起人心底最深处的渴望。而盛襄的渴望，他的执念，却只关乎那一个人。信息素的变异引发的记忆回溯，保留在盛襄体内，以及以畸变形式出现在这世上，这一系列前提无不是小概率事件的叠加，可一切发生，皆是必然。
这就是宿命吗？
萨缪尔望着盛襄：“我……不理解，你是个聪明人，可你对Geist的这种感情，它很不合理。”
“我爱他。”盛襄坦荡地说。
“他能费尽心思讨你欢心，甚至愿意为你去死？”
“是。”
萨缪尔抓了抓头发，“这很难得吗？只要身处高位，每天都有数不清的人挖空心思讨你欢心；至于生命，那更不值钱了，当权者一句话，自有百万雄师赴汤蹈火；人们信你、畏你、敬你、爱你，这种感情要多少有多少。爱情，不过是弱者的慰藉。只有权力，才是能让人比肩神明的快感。你舍本逐末，我不理解。”
“你把它当做至高追求，而权力于我，只是手段。”盛襄不想把浪费口舌说服一个恶种，话锋一转，“算了，人各有志。萨缪尔，不知道当时你我在累西腓城前的结盟，还算数吗？”
饶是萨缪尔笃定盛襄如今别无选择，但见他主动提起这件事，仍不免惊喜。“当然！从今往后，你我便是真正的同类。”
盛襄心中一个计划初具雏形。他道：“当今世上的超凡者们，以辛普森为首，而他们，更是丛林法则的信徒。就像狼群中的头狼渐渐老去，新的头狼崛起，无时无刻不想从老狼那儿分一杯羹。老狼越是衰老，就越感到恐惧。因此，为了维持自己的权力，只要有机会打压新狼，老狼绝不会手软。”
攻打霍尔曼一役，世纪军团损伤过半。萨缪尔若非为了将岳庸白的首级及时带回大本营献给辛普森，或也已经在外城的自爆中丧生。想到这件事，萨缪尔的眸子也阴沉了几分，“一个月前，还能可能和辛普森掰掰手腕。”
“我要和你交换一个秘密。”盛襄没有拐弯抹角，抛出了一个重磅炸|弹：“辛普森可能已经恢复了记忆。”
萨缪尔坐直了身子，挑眉问道：“哦？我的线人告诉我，你与他只有短暂的交锋，而且他当时只想杀了你，并没有太多交流。你又是如何得出这个结论？”
盛襄道：“靠我的眼睛——我说过，我看得见，只是看见的东西和大多数人不一样。当然，你一定不相信，不过反正我跑不了，接下来，你大可以自己去寻找证据。”
萨缪尔沉默了片刻，表示不妨一试。“那么，说说看，你要什么？”
盛襄道：“我要找到我畸变的真相。”
作者有话说
第92章 Chapter 9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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