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云记》疏花披素

11、一

　　过了许久，元芳觉得指尖血管的跳动也越来越缓慢了，黑暗中视力渐渐变迟钝，嗅觉渐渐丧失，唯有耳朵，在一片静谧中听得脑海里血液汩汩奔流，只是这流动也从当初的怒涛汹涌渐行渐缓，像从大海倒溯至涓滴溪流。
　　便在此时，床后的角落里传来轴枢转动的细微声音。
　　那里有一扇门。

　　本来是这个黑暗的阁子里最黑暗的角落，原来竟藏了出入机关所在。一线淡黄温暖的光射出，接着，微弱的光线被一个身影遮住，门轻轻关上。有人进来了。
　　淡黄的微光，是来人手中特制的火折。这人很熟悉屋中的布局，毫不犹疑地直接走到床头，低头望着元芳的面孔。
　　是个年轻姑娘。元芳微觉意外，紧紧盯着她的眼睛。见他神情，这姑娘眼中掠过一丝思索的神色，眉尖一蹇，复又舒展开来，回复了波澜不惊的表情，伸出一只手摸向他颈中脉搏。
　　元芳本能要躲，然而他此刻情形本就任人宰割，躲避要害也无从说起。三根手指搭上他颈侧，指腹温暖，长长的指甲尖端很凉，元芳却像被火烙一般浑身颤抖起来。
　　姑娘回身，走向桌子，将手中火折架在桌角，同时仰头打量了一番，似乎在确认这一点光线不会经由通风孔被外边看到。接着她伸手从颈中拉出一条丝线，好像是贴身带着的什么饰物。只见她把那东西握在手中，又走回到床前。

　　此时元芳才看清，她手中是一块玉。这块玉很奇特，莹白如冰，雕成含苞的花朵形状，花心深处却有淡红颜色晕出来，煞是好看。再仔细瞧时，那姑娘右手握住花蒂轻轻旋转，竟然打开了，原来是一个中空的瓶子。
　　姑娘轻巧地从瓶中倒出三颗极小的药丸似的东西，色作艳红，那玉中透出的娇红颜色原来就是许多这样的小药丸。她把瓶子盖好收妥，一手捏住元芳的下巴一拉，另一手便将药丸倒进他嘴里。这一手又快又稳，熟练之极。

　　元芳觉得有一团火在他舌尖上烧开，无处走散的热气烟雾冲向颅顶，眼前的一切变做透亮的红色，如同日头下闭着眼睛迎向阳光时一般。四肢百骸也好像被阳光照遍，初融的冰雪带着冰块轻轻碎裂的声音，在血管中欢快地流淌，越来越温暖，终于将全身的血脉贯通。每一处肌肉都开始剧烈地疼痛，然而这是仿似新生儿出生时的疼痛，是第一次用全身皮肤感知到周围世界时的疼痛。
　　元芳疼得曲起了一条腿，这才发现，他已经可以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