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樱花宴》玖蘭夜

1、樱花宴

　　(1)

　　据说，人在死之前，会将一生之中最珍贵的回忆像电影一般放映一遍。

　　可是云雀记得很清楚，掉进泳池的时候，除了铺天盖地奔腾而来的水吞没眼，耳，鼻。覆盖脑海的是十岁的，十二岁的，十五岁的，十六岁的，各种各样的六道骸。

　　要么说死之前会回忆最珍贵的场景这种说法是错的，要么那次他注定死不了，所以才会想到六道骸——那个亲人，朋友之类的词都不适用的人。

　　云雀一直这么认为。

　　（2）

　　十岁的六道骸是牲畜无害的。他以邻家大哥哥的形象进入云雀的梦境里。

　　有时候他拉着云雀到处跑，将自然界的鬼斧神工用他的方式展现给云雀看，跑累了，随心所欲制造瀑布茶馆用以休憩。

　　有时候真刀实枪的和云雀比划比划。说是比划，两个人却无比认真。经常能看到一个将另一个制服，压倒在地。另一个则臭屁着一张脸坚决不肯认输。

　　有时候什么都不做，什么也不说，只静静躺在草地上都很幸福。
　　哦，是两个人呈大字展开在草地上。因为一个人太过寂寞。

　　（3）

　　云雀十二岁生日的时候，六道骸将美味的通心粉从意大利带到日本少年的梦境里。

　　香气过于撩人，所以六道骸只是把盘子放下，云雀就急忙不客气地拿过去享用了。

　　满意地看着少年将食物消灭光，六道骸戏谑地笑：“这可怎么办呢，上面的酱汁是好不容易用抓到的活人的鲜血特制而成的。我可一口都没尝呢，不如，用你的血来补偿我吧？”

　　云雀将眼白部分留给他，不动声色。

　　——这种骗小孩子的把戏，自己才不会上当——咦，可是，他的眼神怎么这么认真？认真到好像他身上发生任何事情都不会让人怀疑。被自己当成美食消灭掉的通心粉的酱汁真的是鲜血做的也说不定。云雀很没底气的想。所以……他拿自己的鲜血补偿也不是不可能的事了。云雀甚至看到他用舌舔了舔嘴角。

　　精致老成的面容终于在六道骸的舌尖抵达他的脖颈时有了裂痕。
　　“喂，你是小气鬼吗？今天是我生日，那个……特制的……当作生日礼物不就好了么。”
　　少年小心翼翼地将鲜血活人之类的词过滤掉，背却倔强地挺得笔直。

　　六道骸神色难辨，终于忍不住笑出声来。
　　“这样才对么，是个十二岁的孩子该有的样子。”

　　说这些话时的骸，十二岁。早已颠覆了一个家族，成为黑手党世界一根扎眼的刺。

　　为了别人的生日学做通心粉，发自内心的大笑，替别人考虑的温柔，只在梦境里。

　　（4）

　　云雀十五岁的时候，他已经几乎可以和骸打成平手了。从十岁那年开始算起，进步巨大。

　　因为六道骸毫无保留地在教授他。如同辛勤的园丁，想要收获最美的花。

　　可是有个问题一直困扰六道骸：把那个只是有点臭屁的小孩教导成真正意义上的臭屁究竟是好是坏？
　　算了，反正所有的路都是他自己选的。骸这么想。可他从不知道，仅仅是他这个存在，就影响着云雀所做的每一个选择。

　　到了云雀习惯骸的招式时，骸开始附身于不同的人。一次次与云雀相遇，较量。
　　渐渐的，云雀能在人群里迅速分辨出六道骸，然后痛快打上一架。

　　云雀是年轻而善于记忆的。六道骸却拥有一颗苍老的心。

　　（5）

　　六道骸失踪了，整整一年。

　　云雀找不到对手，积压了一年的怨气无处发泄。像只小兽四处喷火，仍不解恨。所以再次见到六道骸时，听着什么彭格列，十代目的陌生词汇异常暴躁。

　　他的暴躁本该深沉不见底，这次却让他失了水准，三两下被六道骸制服。

　　这是第一次，他在现实中与骸的实体见面。也是第一次被他修理地这么惨。更是第一次，额头上留下六道骸唇的痕迹。

　　那次打架并不过瘾。云雀拖着疲惫的身躯，六道骸虽然被打败了，可他深谙“打倒六道骸，自有后来人”的道理。

　　但自那天起，长年以来云雀所做的事情，似乎都有了契机。

　　（6）

　　听说六道骸越狱了，云雀撇撇嘴，他早已是越狱惯犯了。
　　听说他被抓回去，云雀想，终于不用听到那变态的笑声了。
　　听说他被白兰抓了，也不担心，那个人没那么容易死掉的。

　　为什么会如此关心又忽视着六道骸。

　　因为，太过耀眼。不自觉地被吸引，又怕靠得太近会灼伤自己。

　　（7）

　　再次听说六道骸被“复仇者”围剿，云雀不小心摔坏了杯子。

　　地上的水渍里有身影闪过。
　　十岁的六道骸温润如玉的样子，拿来通心粉笑得毫无形象的骸，和他打架和他仰望浮云的骸，为他制造各种美好幻觉的骸，在他额头落下轻吻的骸，如汹涌的潮水袭来。

　　可是，明明就不是该回忆这些的时候啊。

　　泽田轻轻将资料放在云雀面前。明显放大的字迹上面还有一些濡湿：捕获六道骸途中失手，确认六道骸死亡。

　　“哼，是怎样的‘失手’能让六道骸死亡？”

　　“哎？”泽田显然没有反应过来。而那头云雀已经自顾自下了结论：“还不是平时结的仇家太多，活该。”

　　云雀痛恨此刻的清醒。他相信六道骸没那么容易死，但他更了解复仇者是怎样的存在。

　　他无比愤恨。说不上哪里痛，几乎全身都处于麻木，发出悲鸣。

　　（8）

　　想到那个曾费劲心思哄他开心的人，却发现自己连他生日都不知道。

　　不，是根本没问过。

　　可是，云雀多想对他说声生日快乐。

　　至少，对他说一句生日快乐。
　　对那个三世寂寞，手染血腥的人。

　　（9）

　　泽田看着沉思的云雀默默退出房间，此时不论说什么都太过突兀。看到远处的人，不禁有点埋怨：“为什么对云雀学长说谎呢？”“而且是让我去”这句质问消失在面前人的注视下。

　　“kufufufu~为了配合我的幻术，抹去他对我的记忆。”

　　“可是，那些路是云雀学长自己选的，并不是你……”

　　“我只需要优秀的人才。云雀恭弥嗜血却从不杀人。”

　　—— 是的，当初是那个连鲜血都不愿提及的倔强少年。现在却循着他的脚步卷入了黑手党的世界。

　　当初倾囊教授的打斗只是为了给他防身，现在却变成他的武器。

　　“我要复仇的是整个黑手党，不需要无能的玩偶。”

　　——他的复仇何其庞大，怎能让这个本性善良的少年左右为难着步入险境，怎么能让自己任性所带来的危险波及到他。

　　“我只需要听话的玩偶。”他看一眼那人所在的位置，朝外走。

　　“真实里包含谎言，谎言里藏着真实的雾啊。”泽田无奈地笑。

　　（10）

　　看到那臭屁的小孩逐渐嗜血，他后悔了。

　　后悔到想要占据他的身体重新雕塑一个云雀恭弥。

　　他怕自己会这么做，那个少年就真的回不来了。

　　六道骸从来就不是无害的，十岁也一样。

　　（11）

　　夕阳下的小道上，人烟稀少。

　　云雀看着樱花遥落，有人擦肩而过。

　　“我将给你一场盛大的樱花宴。Arrivederci，kyoya。”

　　云雀只来得及看到路人左右各异的瞳色。

　　蓝如天，红如血。

　　漫天飞舞的樱花遮挡住云雀的视线，路人的身影随之消失不见。

　　少年终于蹲了下去，像是遗失了最重要的东西一般无助。

　　夕阳将他的身影拉得老长，伴随樱花阵阵。

　　Fi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