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剑四/青霄]围炉夜话》心草

46、俗世纠纷

　　天青吃了一惊，口里说着“红钰师叔你真是成了精了，连这也知道”，便从座位上站起身来。
　　“师兄，我去去就来，你暂且自便。”
　　青年这么说着，看了玄霄一眼，似是要他别走。玄霄只是默不作声待在座位上，直到云天青奔出了太一宫，才开口向红钰问道：“怎么？”
　　他对那人警戒之心仍未释然，一句问话出口，只有区区两字，显得殊为无礼，红钰却并不在乎，只是说道：“钵云这次来，必定是要向掌门师兄借道胤祖师留下的阵法文书，可是他却不知道，就算师兄许给他，他拿去也是没得用的。”
　　玄霄抬了抬眼，这次却更惜字如金，只是淡淡望着红钰，似乎等他解说。
　　那长老似乎拿他颇为无奈，不禁一手按住额角，“……算了，过不多时天青夙玉一定也会告诉你知道，我便提前说给你听，也没什么。”
　　这样说着，红钰抱起案上一摞打理妥当的书册扔到一旁，拍了拍身上尘土，正色对玄霄说道：“本朝开国之时，曾屡次遭北方胡人进犯，当时徐家先祖，也就是后来名垂青史的徐大将军，曾求救于道胤亚祖，亚祖便以自己佩剑鱼肠为阵眼，摆下了一道剑阵，助他们击退敌人。”
　　“那阵法以水灵术法为根基，风雷二系从旁辅佐，威力巨大，便以破军为名，布阵文书也给道胤祖师写了下来，留在万安殿内……只是那次之后，鱼肠不知怎的损毁了，如今钵云要再用这样法子击败叛军，又哪里能给他找第二把鱼肠剑去？”
　　玄霄听他说到此处，心头触动，剑眉微扬，不悦道：“水灵术法？是否要靠夙玉和望舒？”
　　红钰看着他，无奈摊手，“不错。因必须以望舒支撑阵法转圜，从旁辅助二人，在风雷两系术法上的造诣，便必得与夙玉小师侄修炼水系法术的功底相当。如今我们四长老皆不擅长此道，二代弟子之中也再没旁人精研风系法术，一定得云天青不可了。”
　　玄霄皱眉，神色似乎微现恚怒，“山下兵争胜败，与本派何干？以道胤祖师之力，尚且不能阻止鱼肠毁于此阵，又怎能勉强夙玉师妹去担此风险？”
　　红钰听他话说得偏执，不禁一笑，“此言差矣——若此番是借你羲和剑布阵，玄霄师侄，你也要如此推三阻四、瞻前顾后的么？”
　　那名青年听了这话，却并不发怒，仅只嘴角一线冷笑，缓缓说道：“我于羲和剑上的造诣，自信足以供师门驱遣，只是师妹并不能与我同一而论。”
　　玄霄性子偏激刚烈，因有上次受骗重伤之事，对一干俗世权贵已是极为厌恶，这时说着这样话，面上便流露出孤僻神色来。他身旁红钰觉察到他内心变化，不禁微微皱了皱眉。
　　然而这名长老毕竟也知道夙玉体弱，又是女子，这时只是叹气笑道：“那只能指望云天青争气点儿，能护住了她。”
　　玄霄闻言不禁噎住，半晌慢慢平静下来，才觉得自己出言有所偏颇。青年沉默了许久，自忖红钰本来辈分居长，自己对他十分慢待，不过因为被此人知悉了不愿提及的过往罢了。青年心里自觉不妥，然而僵持了一会儿，终究没话可说，便缓缓站起身道：“若是如此，我回去也和天青讲明就是，今日多有搅扰，弟子就此告辞了。”

　　他这边和红钰交谈，那边云天青也到了琼华宫。彼时夙瑶已将钵云等人引去客房歇息，客室内只有太清、重光二人，与先到的夙玉。
　　太清将阵法之事向二人解说一番，言明要夙玉担当重任，并要云天青与精擅雷系术法的重光从旁辅助，青年闻言不禁扑哧笑了出来，继而做出一脸苦色对太清说：“师父，您老人家还真是——既想马儿跑，又想马儿不吃草，上次才给我一顿棍子，让弟子半月没法起床，现在又觉得我风系术法修得好了。话说回来，我办了这件事，您老人家是不是便不再给我用咒封压制灵力了？”
　　太清见他讨价还价，不禁失笑，然而事关重大，他却不能和云天青玩笑，当下沉了沉脸色道：“一件是一件！祖训不能违背，等办完了这事，我再与红钰师弟商量怎样整治你。”
　　天青见师父虽是疾言厉色，口风却多少有点松动，不禁心底偷笑，继而爽快说道：“那有什么可说的？我家也在江南，自然是不想仗打过江去的，既是从旁辅助夙玉师妹，师父说该怎样做，我也怎样做就是了。”
　　他这样说，便笑着望了眼身边的夙玉。那名少女对能否驾驭祖师留下阵法本不自信，然而心知此事不容自己推脱，因而只是盈盈点头，平静说道：“弟子也听凭师父安排。”
　　然而她这样说着，却又有些踌躇，看了眼云天青，才轻声说道：“只是不知什么时候要我们去布阵？”
　　云天青知她心意，赶紧在一边说道：“我是不要紧的。上回挨打都是皮肉伤，已好得利索了。”
　　青阳见他二人如此，在旁笑道：“自然不会要你们马上去，待重光先将阵法读通，教熟你们，怎样也得十余日，钵云和镇国侯都不能在昆仑山就留，届时咱们再上蜀山与他们相见就是。”

　　云天青与夙玉受吩咐毕，便一同从琼华宫回转剑舞坪去。天青见夙玉身条纤瘦，几日来似乎又清减了些，想起玄霄说她修炼望舒并不顺利的话，便细细叮嘱她注意身体，不可吃寒凉食物等等，这样便说便走，一会儿便到了住处。
　　天青和夙玉告别，转头见着自己房门只是虚掩，便知道玄霄已回来了。他笑着推门进屋，果然见那人坐在床侧，已然摘了冠子，换了长袍，只是清冷面容之上似有愠色，见他进门，也没主动招呼。
　　青年去床上挨着他坐了，伸手揽住玄霄肩道：“怎么？红钰师叔又说甚么了？看你又在生气。”
　　玄霄看了他一眼，却也笑了笑，只是其中并无丝毫欢愉之情，“他说师父应允借亚祖的阵法去打仗，还要你与夙玉师妹出手，果真如此吗？”
　　天青一怔，片刻低头暗道：师兄……上次受那人的欺辱，对这一干朝廷显贵，一定是极厌憎的了，眼下听说了此事，所以心中恼怒，倒也并不奇怪。
　　他这么想了一想，才柔和说道：“这次玄霆师弟的父亲也上门来求师父，他老人家肯定是不能拒绝的了。若咱们出手能使江南地方免遭战火，尽快天下太平，也是好事一件。”
　　玄霄闻言，微微抬眸望着窗外覆雪昆仑，面上流露极为痛切神色，片刻才慢慢说道：“俗世纷争，与我等修仙人何干？师父既说要全神贯注于双剑飞升，便该置身事外，为何偏要插手？”
　　——云天青见玄霄竟对太清的做法吐露怨言，不禁很是惊愕。青年一手揽着那人腰肢，将脸颊贴了在玄霄鬓边，微声道：“师兄，又不是咱们举派参战，只是我们几个人走一遭，不碍事的……”
　　他话没说完，已给玄霄一把拂开，那人霍地站起，眯细了眼，盯着云天青，良久冰冷开声道：“你以为我反对此事，只是为了私人恩怨么！你哪里知道，这种事情——”
　　玄霄话讲了一般，便咬住了嘴唇，住口不说。天青给他推了一下，又见玄霄没来由地对自己发怒，一时不知怎么对答。他张了张口，却当真揣摩不出玄霄是为了甚么，就这片刻迟疑的功夫，那人已是径自推门而出，径自去了。
　　云天青想要追出去，却看见剑舞坪上人来人往，自己若去挽留玄霄，恐怕又有争执，因而只是扶着窗框远远望着，只见那人头也不回往山门去了，不禁心下黯然，想道：“难道我说错了甚么话？师兄怎么这样生气？”

　　玄霄走了没多久，忽然门扇嘎吱一声，夙莘探头进来，对他一笑。
　　天青心情正低落，一时也懒得和夙莘玩笑，那名少女径自走进来坐在他旁边，大大方方说道：“你又哪里招惹到玄霄师兄？弄得他衣冠不整怒气冲冲地跑出去了？”
　　天青垂着眼，哼了半声，“我要是知道，还用得着现在坐在这里发愣么？”
　　夙莘狡黠笑着，看了他半晌，忽然说道：“要我说啊，玄霄师兄和夙瑶师姐倒还很像。自己爱生气不算，还偏偏装作不生气；装作不生气吧，又心里想着要让你看出来她生气；死活不肯告诉你为什么生气，你若是猜不到缘由，她却更生气。”
　　天青听她说了这一通，忍不住扑哧一声笑出来，“那是大师姊的性子，玄霄师兄可没这么弯弯绕。”
　　“有什么差别，反正你和我还是一样受气。”
　　少女抱着膝盖，眼睛看天，一副笑话他的模样。天青摸了摸鼻子，说道：“受气？那倒是不至于罢。”
　　夙莘横他一眼，撇了撇嘴，“那有甚么，我倒还爱受师姐的气呢！她那样一心上进的人，要不是在我身上用了心思，怕是还懒得给我气受。”
　　天青听到她说“若不是用了心思，怕是还懒得生气”这句，心里微微一动，忽然有些心酸，最终摇头道：“别说了。”
　　夙莘见他心里烦乱，扑哧一笑，“好好，不说就不说……我今天来，是和你说件正经事的——”
　　她虽然说有正经事，云天青却还是没精打采地坐着，显然心思不在此处，夙莘只好坐得离他近些，压低声音道：“今天我去承天剑台找玄澄师兄，听到师父和宗炼师叔谈论下任掌门人选呢。”
　　“下任掌门……”
　　青年听说这个，眼中登时浮现出警惕的神色来，“师父说了什么吗？”
　　“别大惊小怪的，我知道你不愿意玄霄师兄掺和进这事当中去，这回倒是遂了心愿了——师父还是属意玄震大师兄，不打算另选旁人。”
　　天青舒了一口气，“那没甚么，师兄本就不在乎的。只是……师父怎么现在想起这事了呢？”
　　“现在中原一个劲儿地打仗，咱们还预备着要网缚妖界，师父最近大概是太费心劳力了，我听他对宗炼长老说，难保自己没有个万一，眼下就得在下任弟子之中甄选好了。”
　　天青听了这话，只是松松一笑，心里没怎么在意，他与夙莘又闲谈了些门派中的琐事，就将这事淡忘了。

　　那天玄霄并没回房歇息，天青卧在被子里睁着眼，心里很是不安。他原想玄霄一时不痛快，过些时候气也就消了，谁知那人竟不肯回来见自己。
　　这样一夜过去，他也没睡多长时间，一到早课时候便跑出门去找寻玄霄。他以为那人是在禁地过夜，正往承天台找过去的时候碰上了从五灵剑阁出来的红钰。
　　“师叔，见着玄霄师兄了么？”
　　青年这样扬声问道，那名男子无奈摇了摇头，懒散答道：
　　“别找了——在思返谷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