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16、有所图 ...
-
鱼溪茸脚步匆匆,敲开房门。
“屈师兄。”他唤房门内的人,“若是不方便告诉他,请让鱼溪茸代为传话。”
“你已经知道了啊。”门后的人一笑,“谢谢你,不过,不必。”
“屈师兄?”鱼溪茸不解,“可那把碎刀,是师兄一片一片从江中寻回,却被陆垩拿去邀功!”
方才他去了仇晓还房中,看到床头摆一把碎刀,洒扫弟子却称那是陆垩为掌门公子从江中辛苦找回后亲自交到掌门公子手里的,鱼溪茸知道根本不是这样,被他亲眼看到在江中寻刀的,可不是陆垩。
眼前真正的寻刀人却只是淡淡开口:“我心甘情愿给陆垩的。刀已经不成样了,于我无用,既然他有用,便给他了。”
“师兄就不想让掌门公子知道,那把刀是你寻回的吗?若是于师兄无用,师兄为何下江寻它?师兄又为何,易了容和掌门公子同行?”鱼溪茸蹙眉。
对方摇头,无奈一笑:“我和他同行也好,替他寻刀也好,不代表我想和他见面或交谈。我曾经确实有许多话想和他说,但经历过一段有口却不能开的日子,如今,已经没有话想和他说了。”
他忽然将话题转向了鱼溪茸:“传言你日日跟在掌门公子身边是有所图,我看不像。”
“有何不像?”鱼溪茸反问。
“陆垩那样,才像是有所图的样子。”对方回忆道,“那日你在江边见到我,与我一同寻刀,而后把寻到的碎片交给我便离开了。若你有所图,大可以先陆垩一步献给掌门公子,可你似乎没有这个想法。我因此断言,溪茸师弟你和陆垩绝不是一类人。”
“也许只是我和他的行事作风不一样。”鱼溪茸噙着笑道。
“你初入门派那年,就因天资卓然,引得几大长老争抢着收你为徒,你选择拜雪扇长老为师后,很快便成为了雪扇长老最得意的弟子,便是长你许多年的师兄们,也无一能出其右,你这样的人,跟随谁,谁不把最贵重的东西拿出来招待你?听说好几位仙门世家的公子向你赠礼以示好,都被你回绝。若你确实是因为有利可图而接近掌门公子。我认为你……”对方摇头,言语恳切,“不值当。”
鱼溪茸仍然带笑,却是油盐不进:“若是图掌门公子的利都不值当,那这世界上还有什么利可图的?”
“确实,掌门公子高兴时可以为一个人做任何事,可以拿出自己拥有的一切,但他的心情太容易改变了。当年,掌门公子待我也很好,我想要的,他都会替我拿到,送到我面前……”谁又敢想,他还会依恋软糯地唤他师兄,脸上挂着世界上最甜的笑……
“可他不高兴时,对我用妖族禁术做试验,我因此再也不能发出声音,当时那道禁术还无法可解,若不是你师父雪扇长老大胆尝试,恐怕现如今我还不能和你说这些话。”屈遥苦笑,“我还记得他警告我,下一次封我喉的,就不是什么妖族禁术,而是他手上那把刀了。”
“这些事我本不愿回想起来,可我又实在很想劝你,溪茸,你是雪扇长老最看重的徒弟,我不愿你重蹈我的覆辙。”
结束交谈后,鱼溪茸心中微乱,便独自一人沿河漫步,他来到瞭望塔上,凭栏远眺,回想自己做这一切选择的初心。
近日仇晓还与掌门争执,闹得很不愉快,不久后所有的瞭望塔都要被拆除。长辈们认为他不大成熟,不认可他继续担当重任。
鱼溪茸想起很久以前,他第一次认识仇晓还时候的事。那时鱼溪茸初入门派,还是个孩子,想要多些朋友,便参与了一场孩童间的游戏。然而能入灵渊门的必然不凡,连孩童都争强好胜,他却偏偏是个没有好胜心的,每轮到他,游戏的机会便被别人抢了去。
鱼溪茸本人倒不在意,他在一旁看着,也挺有意思。有一个人却急了,被众星捧月哄着的掌门公子不允许自己的游戏出现有人干看着的情况。
“该谁的就是谁的。”孩童仇晓还严格地叫停了游戏,鼓起脸蛋教训起自己的玩伴,那之中,不乏和仇晓还相熟的师兄弟。
早在年幼时,仇晓还就会维护鱼溪茸这么一个初入门派,还不认识的生面孔,去责罚他相熟的玩伴。如今仇晓还会为地魔所造之物出言顶撞掌门,鱼溪茸并不意外。他甚至能猜到,那个造塔的地魔都不如仇晓还对这件事来得在意。
第一门派灵渊门,以书楼起家,海纳百川,包容万象,认为万事万物皆有其生存之道,不要求门下弟子杀妖除魔,但杀该杀者,救应救者,不论神、魔、仙、妖、人、鬼。世家公子各有立场,有各自的选择,有亲近者,排斥者。而仇晓还是灵渊门的掌门公子,被仇晓还看上的,不论是何种身份,都会被他安排利用,发挥其力量到极致。
鱼溪茸看似淡然无争,实则自视甚高,知道自己天赋在他人之上,亦不愿限制自己,单为一种族类所用。他看着天上的太阳时,甚至真的想试试,能否医治那暗淡的圆轮。
整理一番思绪后,鱼溪茸心中平静了许多。
只是还有些担忧,多年前一个孩童间的游戏仇晓还尚可以决定所有,这件事上却做不到了。仇晓还行事猖狂肆意,对方不愿意做的事,他便强行让人去做,总能达到目的,好不容易遇到一个无能为力的事情,仇晓还心中一定耿耿于怀,难以开解。
他今日见到仇晓还时,见仇晓还面有郁积之色,脸色较平时更为阴沉了,洒扫弟子透露,仇晓还修炼遇上瓶颈有些时日了,一直无法突破。
不远处,一名年轻同门穿过风和云,在瞭望塔上看见鱼溪茸,径直朝鱼溪茸御剑而来,只见他行事匆忙,面有急色,险些撞上飞鸟。
“鱼师兄!原来你在这里!”
……
仇晓还面色不善,他坐在房中冲击瓶颈时,一名今早被他驱逐出队的同门敲开了他的门。
那同门言辞激烈,很是不甘:“我不想当众争执,今早忍了,可有些话憋着实在难受,当初掌门公子选我入队时,我道掌门公子看得起我,此去一定赴汤蹈火,万死不辞。我与大家一同见过河畔哀嚎,彼此立下誓言,我等与众生同在,不会退缩,便是为守护苍生而陨落,也算功德圆满。如今世间生灵仍在受苦,掌门公子却叫我们回去,哪有这样的事?”
那同门道心诚挚,若是性子软和些的人,此时恐怕已经为他言辞间的一腔赤诚所动容。
但仇晓还听完仍一副铁石心肠、不为所动的样子,言语间很是不耐烦:“想死,你不够格啊。”
他昨晚根据自己与那水中妖兽交手的经验,判断了对方的战力,重新修改了队伍的战力及格线,第二天早上训练时就把所有未达到要求的同门给驱逐出队了。
仇晓还一开始从门派中带走的便是门中精英弟子,一个个心气儿高得很,未能成事,自然不甘灰溜溜回门派。
不满者众,有当场怒而摔门离开的,有后来上门声讨的,有恳求他再给一次机会的,仇晓还一律回复:“回去再练练吧。”
撵走这人,仇晓还端来痰盂,吐出一口血水。
他冲击瓶颈,又失败了。
仇晓还皱眉,为何鱼溪茸就很顺利?
鱼溪茸已经进入金丹期许久了,而仇晓还迟迟无法结丹,几次冲击瓶颈接连失败,仇晓还难免在心中比较,明明尽享门派中一切资源是他,为何会落后于跟他年纪相仿,在门中地位资源远不如他的一个人。仇晓还偷偷打听过,鱼溪茸不曾用过什么灵丹灵药,亦没有辅助修行的法器,就这么顺顺利利地突破了。
仇晓还静坐调息了一会儿,经脉中的真气运行却更加紊乱了。
“鱼溪茸……”
仇晓还倒在助益修炼的法器之中,喃喃出声。
片刻后,仇晓还出发去寻找鱼溪茸。
仇晓还见到鱼溪茸时,鱼溪茸又在和陆垩对峙。这两个人之间永远是一副剑拔弩张的样子。
“掌门公子!”一旁的人看到他,连忙行礼。
“怎么回事?”仇晓还随口问了一句,其实对别人的恩恩怨怨兴趣不大。
在场的两拨人,一个个摩拳擦掌,就等着他这一问了。
“是陆垩等人欺我清雪居弟子在先!”清雪居乃灵渊门雪扇长老居处,这拨人被鱼溪茸护在身后。
“你倒是说说,我们如何欺负你们了?”
“出口伤人,还伤我师兄!”
“我大哥没说错啊,你们不就是资质不够拜入其他长老门下,才最终去了清雪居吗,有才能有心气的谁不想御敌除害?只会躲在后面替人疗伤的,不是性格怯懦不敢面对危险,就是没有在战斗中活下去的本事。我们掌门公子,就从来不修什么疗愈之法。至于伤你师兄——倒是给我们看看,你师兄的伤呢?”
清雪居弟子有口难言,清雪居中确实不乏对方口中那一类人,而他们师兄的伤早已经治愈了,此时并无证据证明对方出手过。
在此尴尬之际,鱼溪茸目光清亮,坚定地开口:“医尊大人曾为获取药引亲临极险之地,并以身试药,救人无数,功德无量,被奉为尊上,你看他是性格怯懦了,还是没有本事?”
“除强为道,扶弱亦为道,道不相同,证道之心却是一样的。”
对方小弟虽伶牙俐齿,但见识稍浅,一时听愣住了。
陆垩接下话头:“医尊?医尊也是被武尊封的,若不是当年武尊的一句话,医尊便是试一辈子的药也成不了尊啊。”
“你我话不投机,辩下去也是牛头马嘴。”鱼溪茸道。
“你是说不过了吧!”
陆垩等人正得意,掌门公子清咳一声,引来众人目光。
“名字?”
他看向方才说得最欢的那人。
“我家小弟,陆滕。”陆垩道。
陆滕心中激动,他方才在掌门公子面前与清雪居弟子一通辩驳,自认为表现不错,把鱼溪茸以外的弟子都说得无言以对了,而且他还巧妙地恭维了一句掌门公子,听说掌门公子一高兴,赏起灵器灵丹来,那叫一个大方。
掌门公子却道:“好,陆滕,从今天起你就专心抄写‘私人恩怨不准牵扯掌门公子’这句话,抄到我准你停笔为止。”
“什、什么?”陆滕两眼圆睁,原本正飘飘然,一下摔得稀碎,胜利的喜悦是一点也没了。
陆垩见自己小弟被掌门公子遣去受罚了,亦很是意外,以为他是在袒护清雪居弟子——准确的说,袒护鱼溪茸。陆垩心中不甘,唤道:
“掌门公子,我等并非随意欺人之辈,只是清雪居的尹哲实在过分,竟敢屡次说您的坏话,我才想替您教训他一下,没想到鱼溪茸和他师兄弟对那尹哲百般维护,否则,此时我已经押着尹哲到掌门公子面前道歉了。”
陆垩动不了鱼溪茸,便想拿他亲近的师兄开刀,好让鱼溪茸知道他的厉害。
仇晓还果然动心:“说来,这几天一心扑在那水中巨兽身上,的确是很久没有管教过父亲门中一些爱嚼舌根的废物了。”
仇晓还抬起他那越发阴鸷的眼眸,一步步走向尹哲:“都说什么了?”
话音刚落,仇晓还脚步顿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