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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 3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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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同学们眼里,不知道是不是在国外生活久了,黎时羽的常识似乎有些缺失。
比如英语老师让他出去罚站,他就一直站到下课结束也没有挪动位置。
起先大家并没有发现他还在罚站,只以为他如其他人一般在自由活动。谁能把一个表情自然、姿态放松倚着墙的家伙和罚站联系到一起?更何况他没带书。
甚至平时班上的好事分子和黎时羽搭话时,也没察觉到不对,只以为是转学生性子乖戾任性。
“黎同学你有点厉害啊,第一天你就敢惹暴躁张,不得了。”笑嘻嘻的人自来熟地用手肘碰了碰他的肩膀,似乎把人划分到惹事分子一类了,“以后她绝对会经常喊你回答问题,还一定是那种必须口语对话的问题,你惨了。”
跟着这人来的几人也笑着,半是幸灾乐祸半是同情,附和着“对啊你完蛋了”、“暴躁张可小肚鸡肠了”、“你少不了吃苦头”之类的话。
“暴躁张?为什么?”
黎时羽平静地回望来人,语气里疑惑的成分淡得几乎听不出来。
恰巧这位是个心细如尘的,一下子理解了转学生的不解,努努嘴,瞥了眼周围,在课间嘈杂的环境里还是压低了声音:“还能因为什么,你今天给她不开心了,虽然不能真怎么着你,让你多吃点小苦头肯定可以。‘暴躁张’可记仇了。哦对了,这是英语老师的外号,她脾气不好,很容易发火,还不喜欢别人叫她全名,她全名叫张小花。”
“这样。”黎时羽点点头,好像完全不为自己未来的处境担忧,也不惊讶,平静地接受了所有的信息,“那你是谁?”
被问的男生一愣,随后恍然:“我都忘记自我介绍了。我是陶子骞。张骞出塞的那个骞。”
“这样多不好记,直接让他叫你桃子不就好了。”
“对啊,反正我们也都是这么叫的,方便又好记。”
“去你的,谁是桃子啊。”陶子骞边笑边瞪他们一眼。
“还能有谁,你呀哈哈哈。”
一旁起哄的男生嘻嘻哈哈笑作一团,被陶子骞笑着打了几下也没恼。
这样欢乐的氛围却被一句话打断。
“张骞出塞是什么?”
陶子骞顿了下转过头,满脸不可思议:“你认真的吗?这故事我隔壁上二年级的小妹妹都知道哎。”
“不知道。”转学生的目光清澈而坦然,没有想象中的戏谑与逗弄,看得陶子骞真的开始认真思考他不知道的可能性。
“等等桃子,他不是在国外长大,不知道这些传统故事也有可能。”有人想起来这茬,帮着解释了一句。
“说的也是,好吧。”陶子骞挠挠头发,也懒得再复述一遍故事,“张骞出塞是个民间故事,你自己要是感兴趣可以回家搜。总之我的名字就是那个骞字。”
“不过你到底生活在哪个偏僻的国外,这么有名的故事都不知道吗?那郑和下西洋、鉴真东渡你知道吗?”他选了几个印象里有名的与外国有关的历史故事。
然而黎时羽摇了摇头。
“行吧。看来你什么都不知道。”
经历过这一遭,他好像骤然失去了对转学生的兴趣,不再和黎时羽搭话,转而和其他同学一起就最近新出的游戏展开了话题,说到兴起还用手比划起来,气氛格外热烈。
只剩下刚刚被搭话的转学生有些疑惑地盯着他们看了一眼。
时羽听见他们说着很多听不懂的词,但没人再来问他什么,或者向他解释什么。
他因此判断这是没必要了解的事。
在他人眼中,转学生懒得和人搭话,独自靠着墙望天空,完全将周围若有若无蠢动的目光无视,好似活在自己的世界里,非常难接近。
大概是看见交际能力极强的陶子骞都出师不利,即便他人还有好奇却也下意识谨慎起来,不敢冒然靠近,想等等看有没有其他出头鸟。
在这样共同的心理影响下,一时竟无人上前与转学生交流,都和他保持了微妙的距离。
孤零零站着的人居然在嘈杂的课间得到了一片完整的空间。
就在这样若有若无的孤立中,短暂的下课时间过去了。
宣布上课的铃声响起,学生们老老实实往教室里钻。陶子骞显然和其他几人说得意犹未尽,一边往回走一边嘴里还在快速说着什么,直到他快要进入教室,才将将止住了话头。
只是刚刚走进去,陶子骞就感觉哪里不对,余光好像瞥见了什么东西。他迟疑地探头,一眼就看见还和之前一样站在墙边的人。
他惊讶地挑高一边眉,快速回头看了眼另一边走廊确定老师还没来,才扯开嗓子:“喂,新来的,你再不进来老师就来了。”
然而回复他的却是意想不到的问题。
“我可以进去了?”转学生望过来的目光如之前问他“张骞出塞”时一样纯粹。
陶子骞隐隐感觉这家伙哪里有点问题,虽然具体说不上来,但总觉得哪里不对。
他不太喜欢解释情况,可如果不说清楚,新来的什么都不知道的这人说不定真傻乎乎再站到老师来。他喊都喊了,不把人叫进教室也说不过去。
“对。”他努力把话变得简单,好让这位归国子女听懂,“英语老师让你站着,只用站一节课。现在已经到其他老师的课了,你可以回教室。”
说完陶子骞才发现自己没什么依据证明这点,转学生说不定会觉得自己在骗人。
正当他头疼怎么进一步让人相信自己的时候,黎时羽应了一声,几步走到了门口:“我知道了。”
说罢泰然自若地越过还傻站在门口的他,独自坐回了座位,连看都不看他一眼。
一时之间陶子骞不知道该为自己轻易得到了信任高兴,还是该为讲了半天连个“谢谢”都没得到生气,但心里总归不是滋味。像是猴子捞月却捞了个空,月亮还高高在上嘲笑他一样。
众目睽睽之下,他不想为这点小事和新来的同学起争执,显得不大度,也好像他是为那句感谢才好心似的。
陶子骞缓缓吸了口气,想要把那种微妙的憋闷感压下去。不过没能成功,最后还是沉着脸坐回自己的位置上。旁边人看他脸色不好,也没敢拿这事笑话,低着头假装看书,不去触霉头。
造成教室后排一反常态安静的当事人一无所知,仍然是坐回去就不动了。
不过这回他像是对窗外的天空失去兴趣,没有直愣愣往外看,而是虚虚盯着前方,像是在走神。
荀深从这位同桌进来开始就下意识注意他的一举一动,此刻见他都被老师叫出去罚站一回了,还一副不知悔改、无所事事的乖戾模样,不由皱起眉。
“你还不把书拿出来,是想再被老师骂吗?”
明明是自己说的话,但荀深却在说完后惊到了一下,好像根本没想过真的会说出口一样,眉头拧得更深,似有几分懊恼。
“……为什么要拿书?”然而黎时羽的重点完全偏离了一般人想到的方向。
荀深闻言颇觉几分怪异,但还是回答了他:“我们这边和国外无书本教育不一样,上课还要用书,老师教的内容也是围绕书本开展,你不拿出来,老师会认为你没有在学。”
“我知道了。”
然而和陶子骞好心回答后得到的结果一样,荀深也只得到一个平淡的回应。甚至这次黎时羽都没有问他的名字,对他完全不感兴趣似的。
发现这点的荀深抿紧唇,压下些微的不悦,扭头看书,不再和转学生说话。
黎时羽没有察觉同桌心情上的转变,正不紧不慢地翻着课本。
被荀深一提醒,他总算明白之前那位老师生气的理由以及堆放在桌上的这些书本的用处了。
天使们不需要书本进行教学,学习的方法也和这个世界不同。
前辈们为数不多告诉他关于人间的事情中,只说过学校是学习的地方,老师是帮助学习的人等基础又零碎的概念。
虽然他觉得之后要回去的自己没必要学习人间的知识,但如果被老师叫出去次数多了,估计会发生不好的事。
这不是谁告诉他的结论,只是天使趋利避害的本能预警。
在陶子骞和荀深的帮助与提醒下,进来上课的老师见到的并不是一个还在罚站的坏学生,也不是一个连课本都没有拿出来的嚣张小子,而是一个光看外表蛊惑性极强的乖孩子。
从班主任那里得知新来学生某些事迹,物理老师看到黎时羽乖巧地盯着书看,心想这孩子早上或许是不适应环境,一时偏激了些,本性应该是很好的。
作为老师,她要多给归国子女一点关心让他尽快融入新环境才行。
对学生心生怜爱的老师当即决定,这节课要做的科学小实验就让黎时羽同学作为示范者,以此加深其他同学对他的印象,并由自己给予鼓励协助他完成实验,好让新同学在夸奖中感觉到自我能力的提升,以及新环境的友好与包容。
这时她还不知道自己做了多么可怕的决定。
时羽被老师再次叫起来的时候很疑惑。
明明这次他有看书,也有学着其他人的模样在书上用笔戳来戳去,理应没有破绽,为什么还会被叫起来?是有什么他没注意的细节吗?
一边思索着,他一边熟门熟路地走向教室外,脚到快迈出门才被愕然的老师喊住。
“黎时羽你做什么去?”她眼见着这孩子头都不回一路往门外跑,完全搞不懂他在想什么。
“罚站?”时羽把脑海里这个词调出来。
“谁让你罚站了?”物理老师有点头疼,“我喊你来作为示范,演示一下这节课的实验。”
“演示?”
“对,你过来。”
时羽从善如流地站到讲台上,看着老师把准备好的教学用具摆到面前一一介绍:“这是导线、灯泡、电池、滑动变阻器、电压表……”
简单讲解完后,老师又讲了连接这些用具的原理、方法和操作注意事项,再三强调安全后才转头告诉时羽可以开始进行实验了。
那些知识时羽听得半懂不懂,还处在没能把名字和道具对应上的阶段。
但老师不知道这些,热切地看着他并且催促他开始,他没有推脱的概念,一边看着下方某些手快的同学的动作,一边模仿着进行实验。
物理老师见他做得有模有样,心中再次肯定了黎时羽是个好孩子的观念,欣慰的同时心情也放松了些,没有紧紧盯着他做实验,分心观察起下方同学的动作。
正好这时黎时羽按下了电源,刹那,小型电路上的灯泡亮了起来。
他有些好奇地打量这个忽然发光像是恒星一样的东西,伸出手指小心地触碰它的外壁,摸到了一点点不同于之前的温度。
有点热。了
接着他注意到了灯泡里铁丝上闪出光的几根线。
那是什么?
看上去、看上去有点像……那道把他劈下来的雷电。
是它吗?
时羽眨眨眼,用了点力气。
“嘣嚓!”
骤然响起的爆裂声吓了老师一跳,她惊恐地循着声音转头。
她眼里被判断为好孩子的学生白皙的手掌上躺着几片玻璃碎片,鲜血从玻璃缝隙中滚落,一路蜿蜒至雪白的手腕,宛如红色的长虫缠绕玉枝。
下方骤然安静,几个学生发出惊呼。
而那孩子如同感知不到疼痛一般,一手沾了些血放在眼前观察,嘴里嘟囔:“好像不对?”
说罢还看了眼被毁掉的灯泡有些苦恼:“不见了。不是吗?”
物理老师看得目眦欲裂,恨不得穿越回去给当初选了黎时羽做实验的自己一个清醒的巴掌——这哪里像是好孩子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