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叛徒的灵柩》狼**多

2、第 2 章

　　阳光褪去了最后一丝余辉。不多时，淅淅沥沥地下起了小雨。我收拾好了行囊，默默地跟着兰斯洛特和凯伊神甫向着码头另一端的兰开斯特号进发。虽是预定明天清晨的时候起航，但若风向有变的话，也许会提前扬帆，所以今天晚上还是在船上过夜比较好——他们是这么说的。

　　玛莉亚船长单独离开了，说是还有些事情要办。以她的身手，想来应付些突发事件根本不成问题。倒是离开酒馆的时候，无意发现她居然一直赤裸着脚，多少有些在意。

　　“这样在船上活动比较方便，您知道，皮靴是很滑的。”她顺着我的目光，讪讪地笑着，不自然的地方很多，但我无意点破。

　　夜幕下的港口，失去了白天的活力。三五成群的码头工人、流浪汉、无家可归的孩子们蜷缩在货物的夹缝之间、篷帐之下，分食着少得可怜的面包、残渣，偶然打闹哄笑、说着低俗的笑话，就和巴黎贫民窟里常能看到的景象别无二致。

　　我将手中的面包分了一些给一个满面尘灰、看起来饥肠辘辘的孩子，却引来了更多周围孩子们的围抢争夺。我知道这个时候我帮不了任何人，也没有资格帮助任何人，于是微微叹了口气。走在前面的凯伊大抵是听到了喧闹声，转身走了过来，那些孩子们见到黑色的教士袍、十字架吓得抢了面包就一哄而散了。那一刻，我在那双轻佻的眼睛中读到了一丝悲哀和无奈，也只有此时才能确信他的确是个神职人员。

　　“他们都是这一带的孤儿，数量太多以致于我们的教会根本没有能力收容。平时在会码头上帮帮工从外国人那里换点生存必须的口粮，不过也经常干些偷鸡摸狗、浑水摸鱼的勾当，我们除了视而不见别无他法。都是连年的战争造成的，是某些人为了实现自己的野心而产生的牺牲品。”说到最后那句的时候，凯伊神甫有意无意、略带讽刺地凝视着我。

　　有些嫌恶这样的目光，我略略侧过了头：“换作一年前，我会杀了你。”

　　凯伊神甫楞了楞，忽然笑了起来。

　　“不够坦率这点还真是可爱。难怪一向自傲的菲利普会那么中意你。”

　　听到“菲利普”那个词的瞬间，我仿佛着了魔般跳了起来，一把将他按在旁边的货堆上，用斧刃抵住了他的咽喉，毫不犹豫在他的脖颈出划出了一道血痕，冷冷地说：“现在的我，是苏菲亚，一个佣兵，给我牢牢地记住！”

　　“是、是，一定铭记于心。”凯伊的眼中隐隐泛着逗趣的意味，却没有流露出丝毫的恐惧，似乎吃定了我不会在此刻杀他，“这么说起来，您没有发觉得大副先生正在前面看着我们吗？他好像等得有点不耐烦了……唔，兰斯洛特先生应该不是个无趣的人，想来也不会过来打搅我们……情侣之间的暧昧。”

　　“还有，给我记住，不要在我面前油嘴滑舌。”

　　我松开了手，将柄斧插回了背后，向着驻足的兰斯洛特走去。

　　兰开斯特号比我想象的要小得多，是艘二桅的帆船。一如其船名，巨大的帆布上印着一朵象征着兰开斯特家族的红玫瑰，在夜色中船灯的微弱光芒中昏暗地绽开。根据兰斯洛特所说，这船和英国传奇家族兰开斯特王室没有任何关联，只是玛莉亚船长以前在探险的时候，曾经在以白玫瑰为纹章的约克家族那里吃过亏，所以愤恨不平地将船名改为了“兰开斯特号”——任谁都知道红白玫瑰之间的战争，兰开斯特是约克家族的死敌。

　　我暗自摇了摇头，跟着兰斯洛特爬上了船。除了甲板上的船仓、船长室，甲板下的桨室、货仓、休息室，这艘船里没有任何冗余的设备。随船人员一共二十来号，只有测量师是位女性，其余都是些精壮的汉子。虽说前往东方的船只的确不可能搭乘些老弱病残，但不知为什么，却总让我嗅到了些战场的气息。

　　理所当然地我被安排和测量师共处一间船室，不过当我看见她正在挑灯绘制航海地图的背影之时，便随手将行李扔在了房间，转身走上了甲板。

　　夜渐渐地深了，船随着波涛的节奏一起一伏，海风吹拂的感觉很舒服。甲板上除了等候船长归来的兰斯洛特之外，只剩下了被称作水兵长的阿兰。那是一个沉默的独眼男人，长着北欧人特有的棱角分明、可称为刚毅的轮廓，和一头淡到银白的短发，看起来三十多岁的样子。我无意和这种眼角透着沧桑的人打交道，也知道应付这种人的难度是相当巨大的。

　　“他在干什么？”我随口向身边的兰斯洛特问道。

　　“观测风速和洋流的速度、以及星辰的位置。”

　　“那不是测量师该做的事情吗？”

　　“克琳希德的身体一直不太好，于是阿兰代替她每天晚上做这些。”兰斯洛特像是看出了我心思似地补充说到：“不过不用担心，虽然身体有些孱弱，但克琳希德是我们重要的助力。她是个很有能力的……测量师。”

　　“很有能力……指的是……”我不带好意地盯着兰斯洛特，似乎想要看穿兰斯洛特那招牌式微笑一般。

　　兰斯洛特沉吟半晌，默然道：“自从让您上了这船，就没有打算要刻意隐瞒。想来您也发现了吧，我们并不是一艘合法的贸易船。”

　　我微微点了点头：“看得出几乎所有的船员都有不错的身手；货仓里只有羊毛、花呢这些交易品，船身的排水量却相当可观；明明是二桅的帆船，却有桨室……”

　　“我还以为隐藏得很好呢，想不到居然让你看出了那么多破绽。”昏色的船灯下，兰斯洛特泛起了苦笑，连连摆手道，“您推测的一点不错，我们是一艘……海盗船。”

　　“当然，大多数的情况下还是披着合法贸易船的外衣。不过偶尔也会打起探险船的幌子，我们的船长很擅长和上流社会打交道。所以您也不用太过担心。”

　　“……你们被通缉了？”

　　“奖金高得连我自己都想提着脑袋去政府那里领赏。”半是调侃的语气，似乎海盗也好、死刑也罢与他自己毫不相干似的。

　　我忽然笑道：“为什么告诉我这些？难道不怕我将你们出卖给当局换取奖金？”

　　兰斯洛特的笑容更加灿然了，回答道：“为什么要害怕？不但凯伊神甫，连您也已经是我们的同伙了……更何况，现在的您，有着和我们一样的眼神——无家可归的、绝望眼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