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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第二十二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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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先生?”
白倾沅看着蹲在地下的顾言观,嘴角的弧度怎么也下不来。
她伸手,忽然很想摸摸顾言观乌黑浓墨的发顶。
上一世她遗憾没能见到顾言观留着长发,成熟稳重的样子,只有一个剃光了头的和尚,叫她时不时地想起少年时他来西郡借兵的场景。淡漠安静的和尚与记忆中英气风发的少年将军重叠在一起,她才能勉强想象出他留着长发的样子。
今时不同往日,顾言观如今还好好留着发站在她跟前,她该知足了。
可她又实在贪心,没有头发的小和尚尚且能抱她在怀里,留着头发的顾言观为什么就不能与她同榻而眠呢?
她的指尖在即将触及到顾言观发顶时顿住,蹲着的人抬起头,仰望着她。
她眼中藏了万千星辰,熠熠生辉。
“为什么要出家呢。”她触景生情道,“顾先生为什么要出家呢,你想要的,我都会给你,你不要想着出家了,好不好?”
头一回,活在阳光下明媚骄傲的小县主,向他低下了高贵的头颅。
她的卑微,她的祈求,她的不舍,顾言观全都看在了眼里。
他过往二十三载的人生中,除了母亲之外,这是唯一一个叫他心底产生了触动的存在。
他不知道她成日围在自己身边到底是为了什么,是喜欢,是利用,还是想把他收做筹码,当成日后入主中宫的棋子?她既然知道自己有想要的东西,就不会是个简单的人物。
西郡县主是为什么来的京城,满盛都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他缓缓直起身子,目光越过她的头顶,居高临下地俯瞰她。
“雨停了,县主该走了。”他迈步朝橱柜去,取出一个干净的竹筒罐子,转身向外。
“外面的人我会引开,您请自便。”
白倾沅从不知道一个人的情绪会转变地这样快,她是说错了什么?
她只是不想要顾言观出家,不想他舍弃青丝与红尘,不想他舍弃自己。她想告诉他,她已经有能力帮他,有能力做到那些上一世自己做不到的事,她不需要顾言观再苦苦隐忍了。
她强忍住泪水,站在原地低低地唤了一声“顾先生”。
没有人回她,顾言观下了木阶,往竹林里去。
白倾沅回去的时候,成熙和成柔正坐在桌边,等她回来用晚膳。
看到她失魂落魄地进来,成熙问道:“还以为你不回来吃了呢,出去那么久,怎么连衣裳发饰都换了?”
堂堂嘉宁县主,怎么能被太后的人看到从顾言观的小屋里出来。白倾沅最后是换了他的衣裳,绑了男儿发髻才从屋后偷摸走的。
她呆呆地抚了抚头上的发髻,钗环首饰都卸了下来,唯余一支青玉簪,简简单单地横着。
“在想什么呢?”成熙晃了晃手,将她神志拉回。
“没什么。”
少女心事说不得,纵然是自己信得过的朋友,也说不得。
白倾沅闷闷坐下,边吃着饭边听成柔告诉她:“母后今日派人捎了消息来,说你若是恢复地好了,就带你回宫,若是还觉着不舒服,就在山上再住些时日,你看如何?”
还没等白倾沅开口,成熙便摇着头道:“虽说你如今日日瞧着都是面色红润,我却觉着,你还未休息够。”
她一语中的,白倾沅与她碰了个杯:“姐姐再英明不过。”
成柔却纠结道:“可是母后说,若你还要在山上休息,便叫摄政王妃也过来,大家一块儿,好做个伴。”
刚想送到嘴里的一筷子竹笋掉在了碗里,白倾沅侧身:“谁?”
成柔只能具体道:“摄政王妃,德昌侯家长女,召宜。”
召宜这个名字,白倾沅倒是特别熟悉。
召宜召宜,摄政王妃召宜,大晏第一名门淑女召宜,因得知太后与摄政王之事抑郁而终的召宜。
德昌侯召家是太后的母家,白倾沅对这家的人,向来没什么好感。从阴冷至极的召怀遇,到胡作非为的召颜,还有他们那自视甚高的老爹,德昌侯召伯臣,她全都不喜欢,也瞧不上,唯独召宜,倒是值得她欣赏几分。
德昌侯府嫡出的大小姐,摄政王摆了三天三夜席面迎娶回家的王妃,端庄大气,处处得体,完美地叫人挑不出一丝的差错。
就是这样的人,却被自己的丈夫和姑母背叛。
既然不喜欢,为什么还要摆上三天三夜的流水?既然不喜欢,为什么还要叫她怀上孩子?既然不喜欢,为什么还要当众封她的孩子做世子?只因为她是召家的女儿,她是姑母的影子,为什么,偏偏是她姑母……
她不敢想象召宜得知真相时的情绪,那样美好的一个人,最终陨落地多么黯淡。
虽两人交集不多,但在她为后的那段时日里,是的的确确心疼召宜。
“来就来吧,不过摄政王不是刚回京,召宜这么急着上灵泉寺做什么?”成熙自然没有白倾沅知道的那么多,只是问了个眼下要紧的问题。
“姐姐还不知道么?召宜有孕了。”
召宜有孕了,这句话如同一串巨大的爆竹,炸醒了所有人。
白倾沅的手摸了几次才摸到茶盏,慌慌忙忙端起来掩饰自己的不快。
有孕了又如何,先不说那孩子根本不是两情相悦的结晶,甚至后来还成了拖垮召宜身体的稻草,有了孩子,摄政王也不见得会跟太后断了关系,根本没有什么是值得高兴的。
而成熙就不同了,她虽不是太后的亲女儿,却是皇帝的亲姐姐。皇帝待她素来都是不错的,她身为长公主和长姐该有的体面和尊重,一样都没落下。
摄政王名义上虽是她皇叔,但这个叔有多亲,她实在不敢保证,总不会好过目前这个对她有求必应,关心敬重的小皇帝就是了。
如今皇帝还未亲自执政,摄政王竟就有了后,这不仅是对皇权的蔑视,还是赤.裸裸的威胁。
于她而言,不是好事。
她眼神幽深,盯着面前的一盘素豆腐,久未动箸。
见两人都不是很开心的样子,成柔夹过两下的筷子也提不动了,静静地看了她们一会儿,说:“所以,阿沅你身子恢复地怎么样了?”
“我……”骤然又被问话的白倾沅顿了一下,见眼前红烛摇晃,光影眩晕,倒是真的有些不舒服起来。
可她却说:“我恢复地差不多了,过几日便回宫吧。”
成熙没有出声,看向她的目光中带了明显的不可置信。
“就这样吧。”她放下酒盏筷箸,躲避成熙的打量,“我今日有些累了,先回去休息,姐姐们慢用。”
她走的着急,快要赶回到自己屋中时,正巧碰上从山下回来步履匆匆的南觅。
两人差点撞了个满怀,南觅赶忙扶住她,将她送进了屋。
南觅自如地掏出自己身上带的包裹,尽职尽责道:“老冰糖买回来了,县主若是想吃,奴婢今晚就去给您炖雪梨汤。”
“不不不,不必了。”白倾沅看着她手中的一包冰糖,直接用手捻了一块。
甜蜜的口感立时四散开来,她含着冰糖在口中转动了好半晌,总算慢慢缓解了方才那种不适。
她坐在桌前,抬眸看向立在身旁的难觅,眼中满含希冀。
毕竟她叫南觅下山,想喝冰糖雪梨汤事小,真正的大事是打听颍川陈家近来的那桩麻烦。
南觅会意,四下看了看,见周围再无旁人,便想直接向她禀报,却不想仔细一瞧,叫她发现了白倾沅装束的古怪。
“县主怎么换了身男儿装?”
颍川陈家的事暂且被她抛诸脑后,她围着白倾沅转了小半圈,将她这一身看了个仔仔细细。
白倾沅哪知道她会突然问起这个,脸上的笑意略显僵硬,勉勉强强答道:“是先前的衣裳被淋湿了,当时能换洗的只剩这一套男儿装,我没办法,只能先穿着了。”
“县主是在哪里淋的雨?怎么连套正经换洗的衣裳都没有,热水可有泡过了?头发可也擦干了?泠鸢难道没跟着您吗?”南觅一边着急地打算喊丫鬟进来伺候她,一边嘴里絮絮叨叨,对白倾沅的关心根本停不下来。
与此同时,顾言观回到了自己的竹屋中,如往常一样,收拾,洗漱,寡淡的生活日复一日,他却从不抱怨。
压在心底的仇恨刻骨铭心,远比一时的寂寥要难熬的多,他没有什么是承受不了的,唯独失败。
他进了里屋,见木桶仍摆在中间,洗澡水早已冰凉,没有丝毫的活气。
他耐着性子倒完了木桶里的水,将它转到角落,正欲上榻之际,又在枕头下摸到了几样平时没有的东西。
他掀开枕头,看到了一堆的金钗银饰,绒花流苏。
他皱眉拾起一支,对着空气比划了几下,墙上的暗影随之晃动,将他的动作无限放大。
是那个小丫头留下的。
顾言观缄默半晌,将东西放回了原位。
枕头依旧压上金钗,他却没有急着上榻,目光在屋中环视一圈,他总算发现了又一处不对劲的地方。
里屋的木门之后,有一个专门放脏衣服的篓子,今早他是将衣裳都洗了的,按道理,篓子里不该有东西。
可现在,他几步过去,在那篓子里,见着了一套女子鹅黄的夏衫,还有一件,纯白的肚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