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劣等货色》游湖喝着茶

10、酒局

　　四人目光相接，李温水最先打招呼：“你来得正好，我做了小甜品，进屋尝尝。”

　　韩绅拍着林语陌后背：“去吧，找你朋友，玩得开心点，有事打给我。”

　　林语陌眨着一双无辜眸子乖巧点头，同时眼角余光悄然向傅明煦投去。

　　傅明煦面带微笑，显然之前与李温水相谈甚欢，笑意一直蔓延到眼底，此刻都未散去。
　　看到他和韩绅后，似是了然他是怎样的人，既不惊讶也不奇怪，始终以旁观者角度，双手插兜，静静望着。

　　韩绅开车远去，李温水好奇不已：“语陌，他谁啊？你新男朋友吗？”

　　八字还没一撇，林语陌却答：“算是吧。”
　　他这样回答，无非想对傅明煦表达，他林语陌也是很抢手的。
　　潜意识里又本能希望傅明煦给他一些反应，什么反应都好，但傅明煦什么反应都没给他。

　　傅明煦的反应、情绪只递向李温水。他与傅明煦表面上可称朋友，实际上只是稍微熟悉一些的陌路人。

　　林语陌抬起头，天边高挂圆月，清冷光辉洒向大地，同样是光亮，他却感受不到一丝温暖。

　　*

　　往后几天林语陌与韩绅接触增多，也顺便看过韩绅的叛逆弟弟。
　　用记号笔画的乱七八糟写满字的校服系在腰上，叼着一根棒棒糖，一看到韩绅脸色一沉，七个不服八个不忿的样子扭头就走。
　　韩绅拿他这个相依为命的弟弟没辙，无奈笑着对林语陌诉苦一个人拉扯弟弟的不易。

　　林语陌怎么会不清楚男人的嘴骗人的鬼，挑挑拣拣一二来听，又找小灵通打听韩绅，韩绅确实是白手起家的钻石王老五。
　　对他花钱不吝啬，约了三次饭每次都送他大牌礼物。
　　也许上次约他红尘宾馆真是韩绅弟弟捣鬼，林语陌不免有些动摇。

　　当晚，林语陌坐韩绅的车去赴酒局。
　　这局是一个大投资商组的。投资商姓傅，靠搞养殖赶上风口成为暴发户，钱多得花不完。放话出来愿意给有理想的青年人一些机会，先后投资了几部影片，几个项目，赚得盆满钵。

　　林语陌听后，不禁感叹：“我要是能有这种运气就好了。”
　　韩绅接过来说：“也许他一夜暴富靠了运气，但能做到每次投资的项目都大赚，就是实力了。”
　　话里话外对这位傅老板评价很高。

　　“小陌，我今天带你和他们混个脸熟，想要办事急不得一步一步来，你也和我透个底，你是想拍剧还是当明星出道？”

　　林语陌清楚，他能用上韩绅的关系接触到那圈人已经是很好的运气了，想从他们手里拿到机会，对他一个没钱没势的小网红来说还很难。
　　至于为什么想进娱乐圈，林语陌不喜欢也没兴趣，无非是因为好赚钱。
　　娱乐圈里不温不火的十八线拍一天都有一万。那他只要干上两三年，就够去米兰生活了。

　　“能拍到电影、电视剧、网剧，做配角都可以，演戏多有意思呀。韩哥不瞒你说，我小时候爱模仿电视里角色说话，我妈以为我太奶上身了，还请来神婆收拾我。”
　　林语陌隐瞒了真实想法，他不想韩绅看到他内里的爱钱拜金从而疏远他。
　　男人归根结底，更喜欢没心眼单纯漂亮的。

　　韩绅被林语陌的回应逗笑，他一手开车，另一只手抚上林语陌的腿。
　　“行，那就拍！”
　　林语陌甜甜一笑：“谢谢你，韩哥，没有你我真不知道怎么办才好了。”

　　他说着甜言蜜语给足韩绅情绪价值，却也没有完全相信韩绅的话，他不是没谈过在一起前各种画大饼，在一起后就原形毕露的抠男。
　　相比于口头答应，林语陌只看结果。

　　*

　　酒局上。
　　韩绅端起红酒给导演、制片人介绍林语陌。
　　他称林语陌是他远房表亲有拍戏的意向，几位老板给韩绅面子，也就愿意分出些许近乎于施舍的目光投向林语陌，说几句场面客套话。

　　最有派头的通常来迟，傅大老板最后一个进门，还带了一位年轻人。
　　他坐在主位上，向在场人介绍：“不好意思，来得晚点，这位是我不久前刚从国外回来的小侄子，傅明煦。”

　　有人上赶着说：“游轮上见过了，您侄子一表人才，我印象深刻。”
　　有人端起酒杯，夸奖傅明煦回国后的成就。

　　傅老板满面红光，对自己这个小侄子非常引以为傲。

　　傅明煦体面微笑，游刃有余应对称赞，始终保持谦逊态度，不骄不躁。

　　傅明煦坐主位旁边，林语陌坐在与他相隔最远的位置，高下立见。二人视线相交，林语陌最先移开眼，再次感叹世界真小。

　　他小声问韩绅：“你怎么没和我说傅明煦会来？”
　　韩绅给林语陌夹虾仁：“我以为你知道的，你们不是朋友吗？”
　　其实他猜到林语陌和傅明煦虽然是朋友，但并非关系熟稔，否则拍戏这种事小陌也不会求到他这里。

　　林语陌笑着为自己挽尊：“是朋友也不会事无巨细什么都聊嘛。”

　　接下来推杯换盏的聊天中，林语陌一句话也插不上。他唯一的强项，喝酒，也没有发挥的空间。在场人的目光都聚集在傅明煦身上，有人巴结他，有人想给他介绍女孩子认识，在看似轻松的闲聊氛围里谈着林语陌听不懂的商业模式、投资风向、影视项目。

　　韩绅顾着他的时候不算多，更多注意力放在交流合作上。

　　林语陌只是在大家碰杯时，积极地举杯碰酒，装作听得懂。
　　不过他也不是全然听不懂，光人情世故这一点，林语陌看得明白。
　　这次酒局表面看，是傅老板为给小侄子铺路把他介绍给大家，实际是暂时放权给傅明煦，让大家以后有事找傅明煦办，傅老板有一阵子不想管事了。

　　商业上的事林语陌不感兴趣，唯一令他惊讶的是，他以为傅明煦是个用家里钱做公益满足个人理想的啃老富二代，毕竟也就大学刚毕业不久的年纪，哪儿来的自己钱？
　　傅老板口中，傅明煦十几岁就有投资远见，早已经靠投资积累出一笔不小的财富。其他人惊讶原来这就是傅老板投资屡次获利，在背后指点他的高人。

　　林语陌想得出神，韩绅突然凑到他耳边：“小陌，我公司有个急事先走，你要和我一起吗？”

　　林语陌想也不想摇头，他想等到散场时找机会和导演说几句话。

　　韩绅明白林语陌的心思，林语陌是一个怎样的人他无比清楚，选择林语陌的原因也极其简单，他喜欢，看到第一眼就喜欢了。
　　他四十岁，到了这个年纪反而很多事情想开了，什么钱不钱的，有人能让他开心就行。

　　“那好，”韩绅不强求林语陌和他走，小声嘱咐，“话不说就不出错，傅老板爱喝酒指不定要喝到多晚，你稍微意思一下就行，别喝多，自己在这儿机灵点。”

　　林语陌极少感受父母疼爱，韩绅长者般的关怀令他心中涌起一股暖流。

　　韩绅离开后，桌上酒过三巡，在场唯一没有碰酒的只有傅明煦。
　　这种酒局里，不喝酒是说不过去的，但因为他是傅老板的侄子所以他可以不喝。酒桌糟粕与他这样的人无关，不会有人劝他酒也不会有人嚷着说你不喝就是不给我面子。

　　傅明煦一向不喜欢这样的场合，如果不是叔叔好说歹说求他来，这个时间他应该在基地又或是在家喂猫狗。
　　奉承讨好他听得耳朵起茧，更介意叔叔对他的吹嘘。

　　傅明煦看一眼时间，借口接电话出去透气。

　　走廊内窗户开着，夜风徐徐吹来，清冽的凉气裹挟住他。
　　傅明煦松弛地倚在窗边，打开监控看宠物室里的动静。橘猫趴在小金毛身上，任凭小金毛怎么甩动身体，橘猫爪子紧紧捧着金毛脖颈，纹丝不动。

　　傅明煦弯起眼睛，笑吟吟地：“lucy，你又欺负金金？”

　　两小只听到傅明煦声音耳朵不约而同立起来，围着监控机器人转了一圈又一圈。金金尾巴摇个不停，lucy绵软的尾巴扫过机器人眼睛。

　　傅明煦专注看它们，柔和笑意盛满眼眸。

　　包厢里，桌上人喝醉了大半。

　　傅老板喝上了头却毫无醉意，林语陌确定他是真爱喝酒。
　　傅老板扫视一圈人，真没劲，没一个能喝的。下一秒瞧到了面不改色的林语陌，林语陌正给自己满上一杯茅台。
　　这么贵的酒！不喝白不喝！

　　“你是韩绅带来的人吧？小林是吗？”
　　傅老板指着林语陌面前酒杯，豪爽称赞：“酒量不错啊！”

　　一旁的导演颇有眼力地拍拍林语陌肩膀，对傅老板说：“也是我公司的人，酒量啊，我都自愧不如！”

　　导演一副熟络样子凑到林语陌耳畔：“我知道你想要什么，把傅老板陪高兴了，我有部电影留个角色给你。”

　　本以为今天无法发挥他喝酒强项，没想到机会就这么来了。

　　傅明煦透气回来，听到包厢里阵阵笑声。
　　推开门，他位子被林语陌霸占，林语陌和他二叔一人端着一杯白酒，喝得有来有往。

　　桌上空酒瓶有白有啤，不知道俩人喝了多少。

　　傅老板一个劲儿和林语陌碰杯，拉着他口齿不清地说：“我跟你说啊，明煦小时候的糗事多了去了，有次被打扮成小女孩，穿上裙子臭美，一天都不肯脱，谁要给他换衣服他就哭。”

　　林语陌脑袋瓜一下一下地往桌面贴，实在挺不住了就拄起下巴，咯咯直笑：“没想到傅明煦还是个爱哭鬼！”

　　非常明显，两个人都醉得不轻。
　　难得看到二叔笑得这么开心，二叔爱酒，性格爽快，对与他酒量相当的人有着“惜酒友”的惺惺相惜，能和他二叔喝到一块儿的人真不多。

　　傅明煦攥起林语陌手臂，再让他们聊一会儿，自己老底都要被扒干净。

　　林语陌晕头转向感觉到有人拉他，他咧嘴一笑：“你、你回来啦？我和你叔叔聊到兴头上呢。”
　　傅明煦试图把林语陌提起来：“别聊了，我送你回家。”
　　一听要回家，林语陌第一时间问傅老板：“傅总，您喝尽兴了吗？”
　　“没啊，别理他，咱们接着喝，我再给你讲讲明煦的事，你也给我说说你老家现在什么样了？”

　　两人醉后闲聊，林语陌说到了自己家乡。傅老板年轻时在林语陌家乡住过几年，实在太巧，二人在酒精作用下越聊越热络。

　　林语陌勉强维持一丝清醒，他清楚这顿酒是他的机会，他一定要牢牢抓住。
　　他推开傅明煦，身体摇摇晃晃摔在椅子上，直勾勾盯着上方眉头轻蹙的傅明煦，眼神坚定：“不用你管。”

　　傅明煦再次伸手探向林语陌，被林语陌抬手甩开。

　　林语陌深吸口气，一字一句：“我很清醒，不用你好心。”

　　他在傅明煦注视中，扶着桌角坐稳，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冰凉的液体顺着嘴角滑落湿了衣襟，即使已经喝不下，即使已经头昏脑胀，即使胃里火烧火燎翻江倒海，他还是强撑出一抹爽利地笑：“傅老板，今天我陪到底！”

　　被林语陌甩开的手停在半空，傅明煦手掌缓缓收紧，望向林语陌的眼神散去最后一丝温柔：“随便你吧。”

　　林语陌笑容僵住，握住酒杯的手一抖，酒洒出来。

　　关门声响，傅明煦走远。

　　林语陌闭了闭眼睛，笑容蔓延一丝苦涩。

　　没错，傅明煦，我就是这种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