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下云开》一只梧桐

7、中元节（2）

　　“哟，今日这长安街竟是分外热闹！”远处有声音传来，中气十足，浑厚透亮。
　　月亮回头望去，看到一个身穿月白衣衫的男子走来，腰间别着月白色镶玉的长剑。身形壮硕，乃长期习武之人。走近一看，确生着一张稚嫩的孩童脸，笑起来像极了正月里人家贴在门口的善财童子。他双手作揖道：“世子殿下，成兄，今儿吹的什么风，吹来你们这两尊大佛？”
　　厉明怀微微颔首，成渊开口道：“哈哈，在家待得骨头乏了，赶着这七月十五出来透透气，顺带一位朋友出来瞧瞧热闹。”

　　”“欸，成兄谦虚了。澧县那一役，可是在长安城传的纷纷扬扬呐，孤身入敌营，诱敌深入骆驼峰，轻易歼灭陈国军队，和当年的成老将军比起来，也是丝毫不逊色哪。巡防营的王将军可是上书对你狠狠的褒奖了一番，如今你可是王上跟前的红人。改日，齐某也想和成兄一起出去长长见识，”

　　说罢转头看到月亮，眼前一亮笑道，“成兄身边什么时候多了位闭月羞花的美人儿？”
　　“我在澧县遇到月亮，那个时候我在澧县险些遇刺，多亏她路过救我一命，后来看她是个懂事的姑娘，家里又没什么人了，便带她来长安，也算是谋个出路。”

　　“月亮，”成渊拍拍齐公子的肩膀道，像月亮引荐道，“这位是公子，是我和明怀幼时同窗，师从老国相。”

　　月亮上前一步施施然行了个礼，道了声齐公子。

　　齐疏同忙作揖回礼，惊道：“这便是坊间传说的救了成小公子一命的恩人？竟是这样一位年轻的女子，成兄，我倒是好奇，这么一位柔弱姑娘，是怎的救了你？”

　　“那时我遇刺，是她去搬了救兵，我才得以脱困。”成渊三言两语掩过去。

　　“小小年纪竟有如此胆量，疏同真是佩服，看这通身气度，澧县的山水竟养的出这般的女儿！”齐疏同惊道。

　　“澧县虽说位于西部贫苦地区，又紧挨着草原和大漠，气候干燥，多风少雨。但那里民风淳朴，百姓们热情豪爽。那儿的姑娘生的一副好歌喉，唱起歌来，且不说余音绕梁，便是天上的鸟儿也舍不得飞远。”成渊想起驼峰峡谷一战胜利回朝的时候，澧县的汉子们扛着宰好的牛羊款待战士。姑娘们唱着歌，给战士套上自己编的花环，他虽听不懂，却觉得长安女子的歌如莺啼，澧县女子歌若鹰啸，高遏行云，那份热情从耳里一路燃烧到了心底。

　　“听成兄这样讲，也难怪养的出月亮姑娘这般人儿了，我久居长安城，对外面的事情都是道听途说，真想哪日随成兄出去长长见识！”

　　“我看你是想出去见见外面的姑娘们吧，哈哈哈....”

　　“这...护一方疆土，守一方百姓。我们在前线为国家抛头颅洒热血，顺带着考察考察当地那什么....民情！不过分吧哈哈哈,,,,”齐疏同大笑起来。他的笑声着实特别，气出丹田，嘹亮高昂。月亮不由得抬头细细打量他，这一打量，却瞧出了些不对劲。

　　他的一只肩上，赫然搭着一只手！！！

　　月亮的呼吸急促起来，那形销骨立的模样是....恶灵的手！
　　她见过千千万万次，绝不会错。
　　只是...齐家公子身边怎么会有恶灵？

　　恶灵是死去之人所携的巨大的怨气所成，不属三魂六魄，因怨气往往和阳间有强烈的牵绊，使得灵魂不能入阴府。
　　入不了阴府的灵魂，只能在夜晚游荡。寻常人是看不到恶灵的，但一些生来体质特殊的人却能感觉到，有些人在恶灵经过时，会突然打冷战，会觉得耳侧轻痒。还有一种人，甚至能看得到恶灵经过时气的波动，但这属于体质极为特殊之人，全大魏，也不出两个，其中一人，便是陈国祭司陈衍。

　　月亮看的见恶灵，因她是天地精华养大的，不属于三界之一。

　　只是这恶灵，虽是来源于人，可平日里只是一团无形无体的黑气。这一只，竟趁着七月中，一年阴气最盛之时化了形。

　　“齐兄这话，可不似一个即将迎娶美娇娘的人说的话。”厉明怀在一旁悠悠插话。

　　“唉，世子殿下，这食色性也嘛，便是成婚了，那欣赏欣赏总是无伤大雅的嘛。”齐疏同道。

　　月亮看这那只手缓缓攀上齐疏同的下巴，沿着脖颈一路往下，悠悠停留在心脏的位置。他的肩膀后，缓缓浮起半个脑袋，包裹在一团黑气中。隐约瞧见那侧脸，是女子轮廓。她的脸紧贴着齐疏同的右耳，温柔缱绻的像是情人之间的耳语，出口的声音确嘶哑凄厉，听的人头皮发紧。还没待月亮听清楚那恶灵在说些什么，突觉有一双泛白的三角眼，正透过重重黑雾看着她！

　　饶是月亮身经百战，也不由得吓了一跳。她下意识的一退，受伤的腿使不上力，脚一软便向后倒去。她倒吸一口气，闭上眼准备迎接疼痛，身体却没有如预料般摔倒——一只大手稳稳的托住了她的背心。
　　她睁开眼睛，看到面前的成渊重重叹了口气，他手下一使劲，把月亮托起来站稳，道：“小月亮，你怎么平地都能摔倒？若是累了我们便回去吧。”
　　“不...不累，”月亮有些戚戚然，自己真是养尊处优久了，居然被一只恶灵差点吓成这样，腿好了后得多加锻炼了，“就是走了个神，谢过成公子。”
　　“跟我客气什么，以后注意点啊。怎么糊里糊涂的。”成渊说罢转身，动作夸张的拍拍胸脯，小声嘀咕，“吓死我了”
　　“是明怀失礼了，忘了月姑娘这腿上的伤还未好全，还拉着成兄闲聊许久。该罚该罚，不如今天由我做东，请诸位到留青山庄品酒话聊。”
　　“如此也好。那便要明怀兄破费了，我今日要那最好的鹿血酒！”

　　月亮觉得无比头痛，
　　自那恶灵发现自己能瞧见它之后，便一直缠着自己。
　　因成渊在场，她不好动手，便一直装作看不见，可这恶灵也着实过分，开始的时候只是在自己眼前晃悠，后来干脆就蹲在自己身旁自顾自的讲话，声音嘶哑难听，如同指甲刮过玉器般聒噪刺耳，根本什么都听不懂，只能听见大约的几个字飘过：“...咕...咕咕...您....”。月亮想，这莫非是个鸡化身的恶灵？

　　管它什么化身的，再烦我我吃了你！

　　“我要吃了你！”

　　成渊三人正聊到兴头，突然听得有人大喊一声。

　　大家纷纷看向月亮，她背对着三人，手插着腰，背挺的笔直。

　　成渊一下子想起斗气十足的小母鸡，他问道：“月亮，你怎么了？”

　　话未说完，月亮又是凶巴巴一声：“你再说话，我吃了你！”

　　成渊：“......”

　　“啪”，厉明怀正夹起一块儿牛肉，手一抖掉进了面前的汤里，溅了身旁目瞪口呆的齐疏同满脸。厉明怀整整衣服，正襟危坐，假装什么都没发生。

　　成渊噌的站起来，绕过桌子向月亮走去。

　　齐疏同一边擦脸一边小声和厉明怀说道：“这澧县来的姑娘，果然不同，果然不同。.”
　　厉明怀：“......”

　　成渊走进才发现，这丫头原是喝醉了。

　　她食指颤抖的指着脚下一片空白地面，怒道：“你，闭嘴！”

　　成渊伸出五指在她面前晃了晃，半晌叹了口气。这鹿血酒哪是这么喝的，这么烈的酒，他且不敢贪杯，就让月亮么灌进去了半瓶。他蹲下看着他：“小月亮，你要吃谁？”

　　“欸？你听得到..我说话？”月亮的小手指指自己，突然委屈道：“成渊，你让她，你让她别说了。”

　　成渊捏住月亮伸出的食指，道：“好的，不说了不说了。”

　　月亮附和着他的话叫道：“听到了吗！成渊，成渊让你别说了！什么咕...咕您一...我还会叽叽叽，你若再不老实，我就吃了你！” 说罢转头看向成渊，夹着鼻音道“成渊，我能吃掉它嘛？我吃了它，你别...讨厌我”

　　“啪” 一声，这次是齐疏同不小心碰翻了酒壶，他慌忙扶起酒瓶，手抖得如同筛糠。

　　厉明怀静静看着衣袖一侧飞溅的酒渍，暗道一声真是天道好轮回。

　　“傻丫头，你在说什么？你要吃什么？”
　　“咕咕，咕什么，您一...”
　　“顾宁意，”有人接话，成渊回头，却见齐疏同向月亮抱揖，他面无血色，“是在下府中的失踪月余的侧室，请问姑娘...是在何处听得她的名字？”

　　长安城中的齐二公子，因常年在醉福楼追求丞相府家的小姐而被看热闹的百姓称为齐二福。同年，迎娶该女子为侧室，那位丞相府家的庶出小姐，姓顾，名宁意，取安宁快意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