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尽花开[傅红雪x花无谢]》苍白微

93、壁咚？

　　傅红雪把焖饭和烤肉分成四份，一人一份。

　　米饭焖得晶莹剔透，里面还有肉干、野菜和小蘑菇，营养丰富；烤肉喷香流油——

　　在这连日奔波的寒凉雨夜，吃起来真是美味无比。

　　三人都放下心里的弯弯绕绕，大快朵颐。

　　傅红雪见连晚上一向很少吃东西的花无谢都把饭和烤肉吃完了，有点欣慰，不由问：“花……二少爷，我这里还有，你吃不吃了？”

　　三月半扒干净碗底，才发现傅红雪一口都没动，他惊讶道：“傅大侠，你怎么没吃？你要是不饿，就给我，我没吃饱！”

　　花无谢刚放下碗筷，被问得一怔，忽然想起，以前也是这样，每次和傅红雪一起吃饭，傅红雪都是让他先吃饱，然后再把剩下的饭菜包圆，因为不能浪费食物。在以前，两个人你侬我侬的，这么做当然没问题，可现在傅红雪再这样，他真的是很困扰——身体和心灵都困扰。

　　几乎就在花无谢皱起眉头的瞬间，傅红雪就意识到他说错了话，他不等花无谢说话，就露出一个笑容，然后闭上了嘴巴，低头吃饭。

　　但有些吃不下，他就把饭菜拨了一半给三月半，才真正开始吃。

　　三月半目瞪口呆，然后看着碗里的飞来横饭，一时滋味难辨，想吃是想吃的，但……这莲蛊到底是何方神圣，这么厉害！

　　等傅红雪吃完，花无谢站起身朝外走，叫了句：“傅公子，你出来一下。”

　　傅红雪把空碗交给三月半，道：“你洗碗。”便跟着花无谢走出破庙。

　　外面仍是夜雨，湿淋淋的。

　　周遭一片漆黑。

　　花无谢走到僻静处，停下来，转身看着傅红雪。

　　他的眼睛，在黑暗中，一如既然的明亮，却无比冷静。

　　花无谢道：“对不起啊。”

　　傅红雪微微一愣，没有出声。

　　花无谢道：“之前是我和你山盟海誓，许下了不可能实现的约定；现在又是我中了莲蛊，违背了曾经的约定，一切都是我的错，是我对不起你，我向你道歉。”

　　傅红雪凝眉看着花无谢。

　　花无谢道：“但是，你明知道我已经中了莲蛊，不可能再喜欢你，又何必这样，总是做出一副你对我很好，我却辜负了你的样子。我的确是中了莲蛊，和过去相比，少了很多烦恼，可你的出现，却总是让我烦恼。”

　　傅红雪嗓音一颤：“对不起，我——”

　　花无谢根本不想听傅红雪把话说完，甚至有些按捺不住怒气：“傅红雪，我好不容易才把你甩开，你为什么还要跟过来？”

　　一阵冰寒的夜风吹在身上，傅红雪不由自主地打了个颤。

　　花无谢最后道：“这次找到宝藏，我真的、真的，希望我们不要再有任何纠缠了。”

　　傅红雪脸色惨白、像堵冻僵了的墙似的站着。

　　花无谢也不再说话，眉头紧蹙，绕过傅红雪，就想回破庙里。

　　“真的吗？”傅红雪忽然用极轻的声音问。

　　花无谢回头，神情有些不耐烦：“当然是真的——”

　　“你的手为什么在发抖？”傅红雪也回头，看着花无谢垂在身侧、不住发抖的手。

　　花无谢低头一看，便攥紧了拳头，神情更加不耐，“这不关你的事——”

　　傅红雪猛然抓住花无谢的手，将花无谢带到身前。

　　花无谢惊呆，急忙要推开傅红雪，傅红雪已钳制住他的手臂，抱着他一个转身，然后按在庙宇破败的墙壁上，低头吻住。

　　傅红雪不由分说地撬开花无谢的唇齿，霸道地、生气地、深深地吻着花无谢。

　　花无谢心底没来由涌起一阵恐慌，用力挣扎，却发现傅红雪力气之大，根本挣不开。

　　但没多久，花无谢发现他有些控制不了他自己了，他脑子里不停地浮现出一些旖旎的画面，全都是他和傅红雪在一起的画面，他不由自主地伸手抱住傅红雪，用力地想把傅红雪抱在怀里，急迫地抱在怀里。

　　两人激烈地吻在一起。

　　郁淮不知何时也走了出来，站在门口，眼神冰冷地看着。

　　许久。

　　黑暗中。

　　花无谢把脸埋在傅红雪肩上，低低喘息着。

　　傅红雪抓住花无谢的手，十指相扣。两人的掌心贴在一起后，花无谢颤抖的手指忽然安定。

　　花无谢在傅红雪肩上蹭了蹭眼泪，嗓音哽咽：“我不喜欢你，你别逼我。”

　　傅红雪：“嗯，以后不会了。”

　　花无谢吸了吸鼻子，想推开傅红雪。傅红雪却反而收紧手臂，把花无谢拢在怀里。

　　花无谢皱眉：“放开我。”

　　傅红雪用脸颊轻轻蹭了蹭花无谢的头发，忽然道：“我一直不明白为什么那天早上醒过来，你会抱着我。直到后来听老师傅说，人的身体是有记忆的。所以我就一直在想，你的身体会不会还有其他的记忆。”

　　他眼睛看着黑暗，嘴角却露出一丝微笑：“果然是有的。”

　　花无谢陡然僵住。

　　傅红雪轻声问：“刚刚煮饭的时候，你看着我，在想什么？”

　　花无谢：“…………”

　　傅红雪也没想要花无谢回答，他道：“花花，我从没想过要阻拦你做任何事情，不论是娶公主也好，上战场也好，或者是和公主生下白衣城的血脉，你想做的事，我都会支持你，我只是有点担心，我怕你会因为莲蛊而迷失了自己，忘记自己真正想要的人生是什么。”

　　花无谢的身体又开始发抖，他极力想把傅红雪推开：“这不关你的事。”

　　“我明白这不关我的事。”傅红雪道，“但是，花花你要记得，不论到任何时候，你都不是孤家寡人，我总是会陪着你的。”

　　花无谢拼命推着傅红雪：“你闭嘴！我不需要！”

　　傅红雪看着满脸痛苦和抗拒的花无谢，慢慢松开手臂。花无谢得了自由，便揪着心口，大口喘息着。

　　冷雨斜飞进屋檐下，浇在两人身上。

　　傅红雪静默了一会儿，道：“我以后会做好一个侍卫的本分，不会再僭越了，二少爷。”

　　花无谢用眼睛看着前方无尽的黑暗和夜雨，不说话。

　　傅红雪又道：“不论你和小淮达成了什么协议，但，宝藏一定是你的，所以你安心。”

　　花无谢脸色苍白。

　　傅红雪道：“外面太冷了，回去吧。”

　　花无谢靠在墙上不动。

　　傅红雪便不再说话，转身往庙里走，但走了两步，他又折回来，他犹豫了一下，俯身又在花无谢嘴唇上亲了一口。

　　花无谢一呆：“……！”

　　傅红雪解释：“最后一口。”

　　说完，他才终于转身，一步一步走进了庙里。

　　于是，等三月半洗完碗回来，就发现庙里气氛一片沉寂。他不由踮着脚尖，生怕发出一点声音，他本来想去傅红雪身边呆着保平安，却发现，傅红雪冷冰冰的，好像回到了初见时那副样子。

　　三月半觉得事情不太对，就找了个不被人注意的小角落，铺上厚厚的干草，呼呼大睡。

　　郁淮身体很差，也找了个还算干燥暖和的地方，闭目养神。

　　花无谢有个特制小毯子，折在一起，扣好暗扣，便是一个睡袋。花无谢情绪不佳地钻进去，躺下才发现枕头忘拿了，他叹了口气，又解开两颗暗扣，费劲地往外钻。

　　傅红雪以前和花无谢一起出行的时候，花无谢得意地向他展示过，知道是有个配套的枕头的，就打开花无谢的行李，找到一只小巧的瓷枕，拿给花无谢。

　　花无谢眉头紧皱，拿过枕头，一言不发地躺回去。

　　傅红雪蹲下来，扣睡袋的暗扣，花无谢情绪更差：“不用你管！”

　　“好的，我不管，快睡吧。”傅红雪把扣子扣好，便起身走到火堆旁，把火势往下压了一压，庙里忽然就昏暗了许多。他四下看了看，见三月半那里还挺舒服的，就凑过去躺下来。

　　一宿再无话。

　　第二天一大早，三月半是被饭香惊醒的，锅里煮着粥，但庙里无人。他顶着一头稻草走出去，被外头的景象惊了一跳——

　　阳光明媚，经过昨夜雨水的清洗，山间一片干净，甚至地面和树梢，都冒出了萌萌绿意。

　　但春天并未真正到来，还是有些清寒的。

　　三月半缩着脖子走出庙门，被冷气一侵，就打了个大喷嚏。

　　这庙宇看不出年代，一片破败，但曾经也是辉煌过的，院子十分大，院子的神道两侧，立着大大小小的神像，只不过，经年无人打理，在风雨的侵蚀下，也都已经坍圮。

　　三月半不太信神佛，不过，他信宝藏，就循着声音往后走，然后在主殿后头，又看见一进院子。

　　或许称不上院子，因为院墙已经全塌了，只是一大块废墟。

　　傅红雪手里拎着个小布包，正在角落挖野菜。

　　花无谢手里拿着两张地图，正在一处神像前敲敲打打，郁淮站在花无谢身边，两人低声讨论着什么。

　　这画面居然诡异的和谐。

　　三月半跑到傅红雪身边，压低声音问：“傅大侠，你在干嘛？”

　　傅红雪：“我找点菜，煮到粥里，这样有营养。”

　　三月半偷偷指了指花无谢和郁淮：“他俩怎么回事啊？花二少不是中了莲蛊吗？怎么和郁淮勾搭到一起了？”

　　“他们在找宝藏入口。”傅红雪把小布袋里的野菜挑了挑、捡了捡，塞给三月半：“你去洗菜。”

　　三月半提示：“……菜什么的不重要——他俩，你不管管吗？”

　　傅红雪：“我对宝藏不感兴趣。”

　　三月半感觉这简直是皇帝不急太监急，痛心疾首道，“这不是宝藏的问题，是你要戴绿帽子——”

　　花无谢和郁淮忽然同时回头看过来，三月半吓得一个激灵，再不敢胡言乱语，一路小跑溜出院子洗菜去了。

　　傅红雪拍了拍身上的灰土，也站起身，朝花无谢走过去。

　　花无谢转头重新看着神像，连背影都写着拒绝。

　　傅红雪便停在远处，问郁淮：“入口是在这座庙里吗？”

　　郁淮走到傅红雪面前，微笑道：“入口的确在这里，但这里不是一座‘庙’。”

　　傅红雪意外：“不是庙？”

　　郁淮道：“寺庙供奉的是佛像，但你看这座神像，造型奇特，并不是佛像。”

　　傅红雪看着那已经风化的石像，头是一只狐狸，身体却像人，仔细一看，其实有些诡异，让人心里不太舒服。不过他没有特殊的宗教信仰，也不太懂这些，只听花白凤说他的红发带是寺庙里求的，十分灵验，所以就盲目地认为一切供奉神像的地方都是寺庙。

　　郁淮道：“这里是天神道教的神宫。”

　　傅红雪闻所未闻。

　　郁淮又问：“小雪，你知道这里为什么叫‘雾风山’吗？”

　　傅红雪想起他刚来这里的大雾，“因为这里多雾吗？”

　　郁淮道：“这里山势奇特，的确多雾，但另一个原因，这里有一个传说中的国度，叫‘巽’。”

　　见傅红雪有些茫然，郁淮捡起一旁的枯枝，在地面写下“巽”这个字。

　　傅红雪在花无谢的书里见过这个字，立即明白过来，“这个字，在八卦里代表‘风’。”

　　郁淮点点头：“这个巽国，是个神皇统一的国家，信奉‘观天之神道，而四时不忒，圣人以神道设教，而天下服矣’。”

　　傅红雪呆了一呆：“…………”
　　然后，他转身往一旁走去，“我、我刚看到那边有小蘑菇，我去挖点，煮饭。”
　　——实在听不懂，没法聊了。

　　郁淮轻笑出声，跟着傅红雪往一旁走去，解释道：“巽国的国教就是天神道教，皇帝就是天神道教的教主，皇帝利用教宗统一国民，是个全员宗教化的国度。”

　　傅红雪停下来，好奇地问：“皇帝是教主？那皇帝把他自己当成神仙了？”

　　郁淮道：“可以这么理解。”

　　傅红雪疑惑：“皇帝难道不是普通人吗？”

　　郁淮道：“皇帝也会生老病死，的确是普通人，他自封教主，不过只是治理国家的一种手段。但，巽国的历代国君，也的确都非常人。”

　　傅红雪不解地看着郁淮。

　　郁淮道：“传说巽国皇帝，曾得到过一本奇书，然后拥有了通天地鬼神、改朝换代的能力。”

　　傅红雪眼神一亮：“是宝藏？”

　　郁淮微笑：“应该是。但‘宝藏’具体是什么，只有见了才知道。”

　　傅红雪忽然想到什么，又问：“那现在这个巽国去哪儿了？”

　　郁淮抬头四看了一眼，周遭景色清幽，但掩不住荒芜，纵有繁华万千，也终究不过成了一片废墟。他轻叹道：“三百年前，神秘消失了。”

　　傅红雪问：“如果‘宝藏’真的这么厉害，那这个国家为什么会消失？”

　　郁淮一怔：“我倒是没想过这个问题。”

　　傅红雪再问：“如果这个宝藏根本没有改朝换代的能力，你们还要它有什么用？”

　　郁淮望着傅红雪，温和道：“小雪，对不同的人而言，‘宝藏’也是有所不同的。”

　　傅红雪不明白：“有什么不同？你们不都是想要得到‘改朝换代’的能力，用来打仗吗？”

　　郁淮笑了笑，没有解释，而是指向一旁的石台，“小雪，你看那是什么？”

　　傅红雪顺着郁淮的指示，走近去看，只见石台上摆着一只莲花型石盅，石盅里满是淤泥，被昨晚的雨水淋透，便露出两颗褐色的莲子。

　　傅红雪伸手要取出莲子：“莲子可以煮粥，还有安神的功效。”
　　——很适合花花喝。

　　郁淮按住傅红雪的手，笑道：“莲子的确可以食用、可以入药，但是天神道教崇拜自然，认为天地间的一切动植物都具有神性，都可以成为神祗。这株莲子，生长在这神宫里，摆放在祭祀台上，等到夏日，说不定会成为一朵小莲花仙。”

　　“动植物都可以成为神祗？”傅红雪还是头一次听说，他立即明白了什么，“所以那狐狸头也是神祗？”

　　郁淮笑望着傅红雪，“是的。”

　　傅红雪转头朝那尊狐狸头的神像看去，却见，花无谢不知何时也回过头来，正面无表情地看着他和郁淮。

　　傅红雪抽回手，垂眸道：“那不吃莲子了，让小莲花好好成仙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