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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1、何为良人 ...

  •   天刚亮,李长逸就醒了,洗漱过后他去李承霖原先住着的房间抱了一堆书卷,打算用过早膳后仔细看一看。

      计划是如此,李长逸用早膳时看到伺候的人不是北野谨言,才知晓北野谨言生病了。虽然用不着对北野谨言太客气,但他还是想去看看北野谨言,因为他感觉心里那股突然出现的异样与北野谨言有关。

      可惜,刚有想法就被人劝阻了。

      “怎敢让小郎君探望,他不过是亲卫,若是殿下知晓了,该如何交代?”

      “从师傅离开那天开始,你们就是我的亲卫了,你们可以听从师傅的命令,但是师傅是让你们以我的意思为首位。”李长逸平静的说着,在注意到她尖锐目光里的一丝疑虑后,换了更坚定也更温和的语气,“姩四娘,谨言是阿卿的堂兄,以后也会是北野家当家人,于情于理,我都该去看看。”

      被李长逸称作四娘的女子与北野谨言他们不同,她并不用照顾李长逸,故而与李长逸相处的时间不长。李长逸与她只见过两次面,一次是十二岁前往长安那年,一次是在今年的杭州城,所以李长逸对她的印象并不深。

      通过这些天的相处,李长逸能明显感觉到亲卫们都很惧怕她,甚至连北野慎行这个对李长逸有些敌意的亲卫,当着姩四娘的面都不敢吭声。

      平时李承霖待姩四娘的态度还算不错,李长逸能经常看到姩四娘待在李承霖旁边,不过李长逸每次去见李承霖,姩四娘都不会行礼,而李承霖也不会责怪。李长逸只能猜测她对李承霖很重要,至于她到底是什么身份,李长逸并不清楚,唯一清楚的是李承霖曾说过,她比李承霖要年长几岁,让李长逸唤她四娘便好。

      “郎君可知一句良人意味着什么?”姩四娘脸色冷了许多,面上并没有大动作,可是眼里的怒气显而易见,“施家当家与郎君同为男子,又有情谊,关系亲近自是未可厚非,可是郎君将他当做正妻,是否不妥?日后大事既成,后位是他,郎君再立妃嫔,诞下皇嗣,皇子长大后,会认可皇后是男子吗?郎君是否思量过施相公的处境,史书如何?百姓如何?后世如何?”

      听到姩四娘提到前日的事,李长逸没有忙着回答,反问道:“四娘如何看待师傅的良人?”

      这话一问,在场伺候的亲卫无不脊背发凉,关于燕檩他们怎么敢看待,敢看待的人早就死了。

      沉默中,姩四娘冷笑道:“五郎也问过我相同的问题,我的回答只有一个,不过是可怜人罢了。”

      在很久以前,李长逸也曾听到过这句话,那时候,说这句话的人是李承霂。

      不同于姩四娘略带嘲笑的话语,李承霂说话的时候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悲痛。

      时至今日,李长逸都没能懂那丝悲痛,那不像旁观者,而像当事人的悲伤。

      “九郎,我好痛啊……”

      施正卿哼哼唧唧的醒了,他从帐幔后探出头,见到屋里人挺多,他也仿佛没看到,眼里只有李长逸。

      看到施正卿眼巴巴的望着自己,李长逸一时没有反应过来,不过他猜到施正卿应该醒了有一段时间了。

      待到施正卿低下头趴在榻沿上,李长逸起身走到了榻前,摸了摸施正卿的头,关切的问:“哪里痛?”

      “肩膀还有胳膊,酸酸的,我都起不来了。”施正卿偏着头嘟囔道。

      “应该是昨日做菜累到了。”李长逸有些自责,“揉一揉罢,如何?”

      “那九郎就揉一揉!”施正卿不假思索的赞同了李长逸的提议,不过他在李长逸坐在榻边后,看向了屋里的姩四娘,“既然九郎不用膳了,还不快些收拾好,待会九郎还要看书,这些事还需要吩咐吗?褚判令。”

      语调看似轻松,李长逸却看到了施正卿眼里的杀气,不过他没有说什么,在听到姩四娘请辞后,他也没有出声。

      揉了一会儿肩膀,李长逸说道:“肿了,要是还难受,要不要贴膏药?”

      施正卿正享受着呢,他闭着眼,没回答。

      于是李长逸又继续揉了。

      “因为你,只是你,不是因为你是李长逸,不是因为你是男人,不是因为你是李家皇子,不是因为你喜欢我,也不是因为你是他。”施正卿忽然说道。

      李长逸手里的动作突然停了,他微微低头,看到施正卿眉目含笑的望着自己。

      那一瞬间,李长逸感觉心跳快了许多。

      “在爱上你之前,我从未想过我会爱上谁,我这样的人大抵是要一个人的,可能会娶妻生子,却绝不会有人能进到我的心里来。”

      话说完,施正卿未有回应,李长逸也没有在意,他继续给施正卿揉着肿了的手臂,无意说道:“是给姩四娘的回答吗?”

      “九郎,你说,何为良人?”

      何为良人?李长逸早就思考过无数回了,他迎着施正卿的目光,缓缓说道:“情之所起,情之所衷,情之所归,欢喜悲痛,无憾不悔。”

      “喜欢我,九郎痛苦过吗?”

      “喜欢我,阿卿快乐过吗?”

      闻言,施正卿咯咯咯地笑了起来,“我们是不是明知故问啊!姩四娘的看法其实很常见,我并不怪她。可能他们认为我是女子就好了,这样我对你的感情才是爱罢,我是谁,我再如何努力,单单因为我是男人就可以否定一切了,我反抗不过千百年来的世俗,我反抗不过流言蜚语的议论,我甚至反抗不过父母亲情的胁迫,我要去欺骗自己,欺骗一个无辜的她,陪着一群装傻的亲人演一出戏,直到他们老去,直到我放下你。违背我的初心,费了一生时间,成全他们,消磨自己,就是为了去做一个寻常人。最可笑的是什么呢?是我可能会在不知不觉中对我的后代如此,我在消磨的岁月里沉入尘世的泥沼里,无法自拔。被谎言包裹住的我,早已看不清自己的心了,因为我身边的人都被谎言围绕,谁都不会说穿,谁都不会站出来说这样是不对的。生活的重负劳碌着我本就所剩不多的热爱,人是会怕痛的,是会愿意为了一时的欢愉放下一切的存在,假如我试着变成一个寻常人,我就不会那么痛苦了,我就可以少些烦恼了,我该不该放弃他?我应该放弃他。”

      等到施正卿说完,李长逸忽然觉得脑海里出现了一些从未见过的画面,好像这些话曾经就看到过,还是在那么让人难过的时候。

      陌生的地方,陌生的人,仿佛只有雪白的菊花是李长逸所熟悉的。

      那个人是谁,为什么死了?我为什么会感觉心痛?我是不是认识他?

      瞬间的恍惚,李长逸回过神,发觉眼里溢满了泪水。

      好在施正卿没有看到,他下意识的抹了抹泪,稳定了一下情绪,说道:“我从未想过阿卿如果是女子该多好,喜欢就是喜欢,真的喜欢,是没有任何理由的。目前,我身边还听不到关于阿卿的议论,他们碍于师傅和我的身份不敢说,以后或许会有许多不利阿卿的话,但是那又如何,阿卿不会在乎,我亦如此。喜欢你这件事是我的选择,与旁的人有什么关系,我的选择不需要他们的认同。我答应过师傅和父亲,要爱护我的子民,爱是相对的,我唯一的要求就是接受你,以德报怨,何以报德?若是这唯一的要求都无法得到他们的理解,我只能逆天而为,如果世俗不能反抗,那我就只能去强制改变世俗,这大概是我最后的退路了”

      “哈哈,九郎这是想做暴君吗?也不怕背负千古骂名,还要让我一起挨骂。”

      “谁坐到那个位置都可以,天下人需要的不是我李长逸,需要的是让他们幸福的人,不是我也行,而阿卿只有我。”

      “所以,这才是九郎会同意的原因吗?不仅仅是因为我想要九郎做皇帝。”施正卿忽然偏着头说道。

      “嗯,”李长逸没有继续揉施正卿的胳膊了,他俯身吻上施正卿的额头,在施正卿一脸诧异的时候,他直接抱起了施正卿,“不要动。”

      “九郎这是做什么?”施正卿没有看懂李长逸突如其来的动作,不过被李长逸抱在怀里的感觉很好,他也就听话的不动了。

      “想抱着你,总感觉你在怀里的时候,我就拥有了一切,什么也不想,什么也不想要,就这样到地老天荒就好。”

      施正卿趴在李长逸的肩头,差点笑岔气,“那就抱着我不要放手,像个小孩子一样。”

      “小孩子也无妨,仔细说起来,我确实是被阿卿看着长大的。”李长逸笑了笑,视线却冷了下来,他发觉有人在偷看,而且他的目光刚好被对方察觉到了,好在对方知趣的离开了。

      当然,施正卿一开始就知道有人在外面,从他突然给李长逸说话开始,那个人就在了。

      施正卿并不想戳穿,他不想浪费过多的时间给无关紧要的人,有那时间还不如多和李长逸说说话,比如说:“九郎亲亲我!”

      收获一个甜甜的吻,才是正事。

      对此李长逸自然是不会拒绝的,满足施正卿的亲亲后,他问道:“怎么撤了嘲风?”

      李长逸病发醒来后就发现嘲风不在了,那时他想知道施正卿过的怎么样,就想问问,结果嘲风不在。

      “我不怕了,所以就让他离开了。”

      “怕什么?”

      “秘密。”施正卿说罢,就从李长逸身上下去了,“九郎我要穿衣裳。”

      秘密二字让李长逸满腹疑问,思量着,李长逸并未追问,“也好。”

      “西南王过几天就到了,我可能会忙一点,九郎记得好好吃饭,不要想念阿卿亲手做的饭菜。”

      “嗯。”

      “嗯?”

      “不想你累到了,嗯嗯嗯的,傻不傻。”吻了吻施正卿的眉心,李长逸又低着头继续给施正卿穿衣裳。

      “哼!”施正卿瘪瘪嘴,虽然他挺喜欢李长逸专心致志给自己穿衣的样子,但是他看着李长逸又有点小气愤。

      “哼?”李长逸有样学样,也反问了一个字。

      “看我。”

      说看我,李长逸就真的抬眼看了,始料未及的是施正卿身上刚穿好的衣裳都不见了。

      施正卿抱着胳膊,盘腿坐到了榻上,他看了下地上的衣物,然后故意扯开里衣衣襟,“我不回去了。”

      看懂了他意图的李长逸是笑也不是,不笑也不是,李长逸走近了一些,手指拉起施正卿的衣襟,朝里看了下,又凑近施正卿耳边,淡淡一笑:“施相公还是不穿好看些。”

      施正卿万万没想到李长逸会如此说,他的耳朵立刻通红通红。

      李长逸偏偏又低头看了看红起来的地方,“颜色很美。”

      一句话让施正卿羞红了脸,施正卿也搞不懂为什么会突然羞涩起来,他也不是那种脸皮薄的人。

      在反思自己的施正卿突然感觉唇上一热,不过很快,热度就不见了。

      “似乎只有这种时候阿卿的体温才会高点。”李长逸若有所思的说道,“以后也可以试试看,让阿卿脸红,不过阿卿的脸皮挺厚,难度有点大。”

      听到李长逸的取笑,施正卿立刻反驳:“我的脸皮才不厚!你可以多试试,我绝对不会脸红!”

      “原来阿卿是这样想的?”李长逸恍然大悟。

      “我!你!”施正卿确实像李长逸说的那样想,但是施正卿不是让人欺负的人,他勾过李长逸的脖颈,一本正经的说道,“大不了我自己来!”

      然后他俩又折腾了一早上,施正卿下午才回长安。

      子梟看着施正卿回来以后唉声叹气的模样忍不住说道:“看起来以后解毒了的将军不会轻易放过大人了,大人珍重。”

      从冲动里缓过来的施正卿肠子都悔青了,他抱着铜镜躺在浴池里,想死的心都有了,“情和欲是同在的,我忘了现在的九郎有的是情,纯粹的情自然不会轻易发病,毕竟无望焚心禁锢的是欲,要是解毒了,欲就会慢慢回来,倒霉的是我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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