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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第六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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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阳已经偏离天穹正中的位置,同时炙烤得空气更加炎热了,他们肩并肩站在绿荫里,一同注视着门口来往的人流。
尽管两人的衣饰和样貌与当地人格格不入,可埃里都的居民们眼神依然友好而热诚。
“问话的事情就交给你了,”太宰治收回远眺的视线,特意引用了当时他们在管控室里的对话,并加重语气强调道,“因为我虽然是个聪明人,但也不过如此嘛!”
挨了一记软刀子的藤丸立香:“……”
这话是事实,他们之间现在能和当地居民无障碍交流的便只有藤丸立香,这个重任无论如何都撇不掉。
黑发蓝眸的青年反复抿唇,看样子是在忧虑什么,他心有灵犀地抬起头,视线正好和鸢色的瞳撞到一起,旋即又挪开。
“怎么,有什么顾虑吗?”太宰治看似随意的问。
“……不,但我有个提议,我们今晚不在埃里都借宿。”
“哦?”他听罢微微挑起眉头,眼瞳变得愈发幽深,在深处翻滚的、漆黑而沉重的东西抓住眼前的青年之前,他露齿一笑,“好啊。”
藤丸立香的五指先是攥到一块,而后狠狠地捏了下,食指上印出明显的月牙痕迹后,才飞快地说:“我去一下,很快就回来。”
那个表情转瞬即逝,可还是被鼻子灵敏的人心捕手抓到了。
看起来,简直就像是心理创伤一样的东西。太宰治把手插进兜里,心想道。
公元前的空气还很清澈,灿烂的阳光无所顾忌,完全挥发出自己的光辉之美,为黑发蓝眸的青年和埃里都的人们镀上一层金色的轮廓。
不多时,藤丸立香回来了。
他额头上一层细密的汗水,太宰治还是第一次见他这样,不论是在地下图书馆,还是高空中,这个人给他的印象始终坚如磐石,静如冰川,仿佛没什么可以惊动他。
根据埃里都的人们的说法,这里一直以来都很平静,但最近倒是乌|尔那边时有骚乱发生,有人说看到了类似豹子的身影,也有人说看到了狮子和羊的结合体。
“目击情报太过五花八门,一时间反而没办法判断真伪吗?”太宰治思索道。
藤丸立香点头:“去乌|尔看看就知道了,正好我走过那条路,我们明天出发。”
违和感又来了,分明目前调查乌|尔的异常是主要任务,他却执意要在埃里都城外的密林里留宿一晚,就像是预感到埃里都会出事那样不安着。
难不成是预言型的魔术?
太宰治不清楚魔术体系的分割,倒是见过类似的异能,便如此假设了下。
露营的地点是藤丸立香选择的,位于一处防风的山丘处,从这里到埃里都大概需要步行十分钟左右。
不算很远,但也不是很近,就算是在这个地方,藤丸立香也保持着一个微妙的距离。
这里有不计其数的阔叶,摘取下来再搭配枝杈制作的骨架,傍晚时,一座临时小屋正式落成。另外一提,建屋子的同时,藤丸立香还给他展示了用树皮做鞋子的技艺。
太宰治感慨道:“你怎么这么全能啊?”
藤丸立香:“如果做不完就会死,你也能学会的。”
太宰治竖起耳朵:“死?”
他这才想到坐在自己旁边的是一位寻死达人。恐怕斯卡哈一记贯穿死翔之枪下去,太宰治只会高高举起双手,大喊一声wonderful!
夜晚,篝火熊熊燃烧。
此时城邦还没能统治地面,林立的混凝土之森还没有和天空分庭抗礼,星空与白天一样澄澈,绚烂的河流横亘在空中,和地上的火苗遥遥相望,两人心知肚明,它会继续这样流淌下去,百年、千年,乃至万年不改。
火光跳跃在鸢色的眼眸中,太宰治坐在石块上,看上去很无聊,藤丸立香坐在他对面,时不时往火堆里填充柴薪。
他睨了眼蓝眸青年的手腕,那里的指示灯没有亮,说明语音通讯没有接通。不懂魔术没关系,规律却是任何人都可以总结的。
“为什么你不想和那些居民接触呢?”
藤丸立香茫然了一会儿,发觉是太宰治在问他,干柴在烈火中发出吱呀呻吟,犹如痛苦到了极致的人在哀嚎。
片刻后,他垂下眼帘,继续重复拾柴投入的动作:“你不是早就知道了吗?”
这下轮到太宰治惊诧了。
只听那个静而冷清的声音继续说:“你说得对,我就是那个异变。”
草丛里的虫鸣声愈来愈远,变得不可闻,也许只过了一秒,但也可能过去了许久的时间,直到火堆再次发出断裂的声音,太宰治如梦初醒。
他骤然感到,自己强行撕开了一个人的伤口,鲜血淋漓。
但藤丸立香反而没有先前那么避讳了,甚至开始学起太宰治的样子托着下巴:“现在的我很容易把别人卷入危险之中,尽管这不是我本意,但最好的办法只能是闭门不出。这次是例外,所以要更加小心一些。”
所以才不在城中留宿,所以和人交谈时小心翼翼,所以还要在城外守护一晚,仿佛背着无数枷锁活着。
他仔细端详藤丸立香的眼睛,出人意料的是,那里始终平静,安宁,也许会显得很冷清,但没有绝望。
没有绝望这件事并不美妙。一方面是因为绝望到一定程度的时候,便不再会感受到绝望这种情绪;另外一方面则是放弃了绝望。神若想要成为人,必然先要经历绝望,反之亦然。
“你这家伙……”难不成打算做个圣人吗?
太宰治及时收拢声音,并咀嚼起来,把最后几个音节吞入腹中不再提起。
人生无非就两种:一种仰赖巨大的绝望,另外一种依靠巨大的希望。
而现实却是这二者的混合体,人们一方面信仰绝望,另外一方面又相信希望,像是一株不那么坚定的蒲草,随时随着世间的洪流摇摆起伏。
到头来,不论是绝望还是希望,唯有纯粹的信徒们殊途同归。
他们殊途同归。
良久,太宰治接续了自己先前的看法:“这么说,迦勒底对你而言,果然是囚笼。”
没有什么比囚禁危险本身更加便利的措施了,海拔6000米的南极山巅和从未停止的暴风雪,简直就是天然赋予的屏障。这个世界每日重复着车水马龙的模样,无人知晓某个不为人知的角落有一双眼睛时刻在眺望着风雪。
他这样想着,可藤丸立香那双透彻的蓝眸一如被点亮似的,渐渐变得明亮且鲜活起来:“不——”
反对的音节没有经过思考,本能似的脱口而出,紧随其后的是地面的颤动。
两人不约而同翻身而起,找到合适的掩体,降低自己的身体重心半蹲下来,藤丸立香还顺手把火灭了,以免火星溅到其他植物引起森林火灾。
“地震?”太宰治问。他们的反应一看都是从地震防灾训练学习来的。
藤丸立香调整了下手环,罗玛尼的声音瞬时传出来:“听得到吗?喂——喂——那个,咦、这次连接上了,是不是打扰你们夜谈了?这个先放到一边,我这边显示有几个反应正在接近埃里都!”
“嗨嗨~!现在是迦勒底传统艺能时间☆~”
“你不要随便入侵线路啊!”罗玛尼哀嚎到。
达芬奇满不在乎:“不要这么独|裁嘛,罗玛尼。因为‘双足飞龙来了’这句台词,名列英灵最想说的台词排行榜第一名,身为万能之人的我当然也要过下瘾啦~!就是这样,立香君,目前有三匹正接近那边,万事小心。”
旁边的太宰治接茬:“一听就是个美人!”
藤丸立香淡淡地问:“你和兰斯洛特是什么跨国的远方亲戚吗?”
曾经在第六特异点,身为狮子王麾下的骑士,兰斯洛特在达芬奇临危之时出手相救,理由便是背影看起来是个美人,下意识就这么做了。
差点被玛修送一座城。
一想到玛修,他原本变得轻松的表情逐渐回归平淡,最后化作虚无。
无法把太宰治单独留在这里,他没有能够应对双足飞龙的战斗力,如果还有一匹绕后的话,他生死难料。
藤丸立香抄起太宰治就往埃里都的方向跑。
像是个沙包被人夹在胳臂下面,太宰治觉得这简直是这辈子丢人的顶峰。
他试图和武力担当谈条件:“我们能不能换个姿势?”
藤丸立香点点头:“你比我高点,是挺不顺手的。”
太宰治:“?”
几秒后,两人从夹袋变成了公主抱的姿势。
太宰治笑眯眯,额角上有明显的青筋在突突直跳:……
顶峰说得太早,藤丸立香精通的魔术里面一定有一项叫做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当藤丸立香牌坐骑冲出去的刹那,太宰治思考起了一个问题,既然这个世界有神,有魔力,有魔术,那他们刚刚提到的双足飞龙难道是他想的那个?
“藤丸,”藤丸立香长他一点年龄,但不介意敬语的事情,所以他直呼其姓氏,“双足飞龙是什么难对付的家伙吗?”
“比起正儿八经的龙种来说,只是个小东西。”青年答道。
他回答得很轻松,感觉像是在对比馒头和元宵,太宰治不由得被他的那股镇定感染,悬着心姑且放了一半。
那振动同步传到埃里都,城中的人们燃起火把,将夜空照得通明。漆黑而又危险的夜空里,有什么扑腾着,起先只是一个小点,然后变成蝙蝠大小,再然后火光照亮了宽阔的薄翼和山峦高耸般的躯干。
望着那传说中才会出现的生物,对比了自己的渺小后,太宰治的笑容凝固在脸上:“……你管这个叫做小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