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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6、狐狸的悔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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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方的春天,天亮的还是比较晚的,再加上早上的天空上一片灰蒙蒙,像是要下雨,整个清晨就像夜晚一样灰暗不明了。
一道轻飘的人影在啸峰山庄的房顶上起起落落几次后,钻进了南房一座院落中,衣X落下,人影停在鸾少虹鸾大教主的房门前。
刚要伸手去开门,结果门却被从里面打开了。
[你又去了哪里?]站在门里的严月汐,黑着张脸,质问着屋外一身露水的严雪汐。
严雪汐只看他一眼,便抬步往屋里走去,淡淡道:[去拖住萧寒澈,让他没机会把罪犯怀疑到我身上。]
来到桌前倒了杯茶,听到身后关门的声音,严雪汐转过头,盯向严月汐。
[事情办得怎么样了?]
严月汐表情一僵,慢慢垂下眼皮,然后别开了脑袋,不发一语。
严雪汐危险地眯起了眼睛:[说!办得怎么样了?]
严月汐嗫嚅了几下,才吞吞吐吐地回道:[没有做……]
[你说什么?!]严雪汐一声低吼,人已经瞬间闪到了严月汐的身前,一只手捏起他的下巴,迫使严月汐抬起头看他,眼神极为阴冷。
[没有做……?是什么意思?]
严月汐的目光向上,把严雪汐一张泛着强烈怒气的脸尽收眼底,那虽然是一张披着其貌不扬的人的面皮,但是一双属于严雪汐本人的冰眸,却是把主人的怒气体现得淋漓尽致。
他吞了口口水,提起勇气又说了一遍:[我没有去杀人,昨晚的任务,我没有去完成。]
严雪汐的眸子瞬间降到最低温度,他咬着牙,手下加上了力道。
[违抗我的命令……你找死的是不是?]
严月汐被他捏得只觉得下巴都快断掉了,死命忍着疼痛,不去解释,也不去辩白,只用一双微微润湿的眸子定定看着自己的亲弟弟。
严雪汐看着他的眼神儿,忽然咧嘴笑了。[你以为我不会杀你对不对?是我哥哥又怎样?我被冷梵尚那畜生日夜□□的时候你在哪里?我一个人无依无靠,在大街上跟狗抢馊馒头吃的时候你又在哪里?别以为你们把我救回思雪宫我就不会恨你们,别忘了,当初留下来的明明也可以是你!]
他的手蓦然收紧,严月汐被这突来的剧烈疼痛扭曲了一张秀气的脸,他的眼睛闭起来,眼角滑过一滴清冷的泪水。
其实一直以来,谁都没乞求过雪汐会原谅他们,他是,他们的娘爹也是。
本是上辈人的恩怨,牵连到无辜的小儿子,娘的心里从来都没有好受过。也许是对小儿子的一份愧疚,严月汐从小到大都没有得到过娘亲的多少疼爱,再加上悟性不高,对武功这种事情根本开不了窍,最后连父亲都懒得再多看他一眼了。但是这些事情和弟弟雪汐小时候受过的折磨比起来,实在是小巫见大巫,连自己觉得说起这些事情来都显得矫情,所以他从来不跟别人讲自己小时候受到的委屈。
他也像很多人一样对雪汐心存愧疚,学会对他好,学会总是把自己排在第二位。可是就算是这样尽心尽力地对待他,得到的,却依旧不是那一份真挚的兄弟之情。
雪汐还是在恨着他们,恨当时娘亲走时抱走的是同胞而生的哥哥,却不是他。
严雪汐杀气尽显的眼睛在看到严月汐脸上突然流下眼泪的一瞬间,闪过了一丝错愕。他从来没见过严月汐哭过,印象里,严月汐是个很懂得隐忍的人,像一颗茧,用厚厚的盔甲把自己完美地保护起来,不会泄露自己的任何表情。如今这个人居然在自己面前轻易掉了眼泪,即便是盛怒这下的严雪汐,也多少迟疑了一下。
而就在他迟疑的一霎那,有人用身体迅速地插到了两人之间,隔掉了严雪汐掐在严月汐下巴上的一只手。
严雪汐盯着那个人,目光阴沉。
[镜墨,你这是干什么?]
镜墨单膝跪地,低下头恳求道:[请宫主放了月,杀武林人的事,请宫主让镜墨去办。]
[为什么要让你去办?你想替月汐拦下苦差一辈子吗?]
镜墨没有吱声。
他身后的月汐绕过镜墨,走上前:[我的事,我自己解决!今晚我就去办。]
镜墨抬头看向严月汐,嘴唇动了动,却像是害怕惹到月汐生气一样,没有说出什么。
严雪汐看了严月汐一眼,又看了欲言又止的镜墨一眼,闭了眼睛,深吸一口气后,无奈道:[算了,你俩都别给我办了。镜墨,你去告诉花吟,让他和水仙今晚去给我办。]
镜墨巴不得严雪汐赶紧把这桩差事从严月汐手上丢给别人,忙点头应[是],在不给严月汐反驳的机会之前,一溜烟地闪没影儿了。
严雪汐看着他那迅如闪电的动作,唇边勾起笑,调侃地看向严月汐:[他还真疼你,你不愿杀人,他便把杀人的事儿自己扛下来。现在咱们几个人里就属你身上的血味儿最淡,你是不是该好好感谢感谢他了呢?]
严月汐脸色并不好看,别过头,厌恶地说:[又不是我让他这么做的,是他自己多管闲事!]
转身往外走去,被什么气着了似的,脚步声异常的大。
身后的严雪汐,调笑的目光渐渐隐去,浮上凝重的神色。
大清早刚吃完饭的花吟,躺在房顶上,翘着二郎腿,嘴里掉根剔牙的草根,一派酒足饭饱后的浪荡子弟的德行优哉游哉地闭目养神。
镜墨闪身到他跟前的时候,他也没睁眼,相处这么多年,彼此熟悉的气息太还是能分辨得出的。
镜墨附在他耳边说了几句话,然后一转身又闪走了。花吟慢慢张开眼睛,望着阴沉的天空,懒洋洋地伸了个懒腰,爬起身,跳到地上,开始一边溜达,一边找水仙的人影儿来。
虽然严雪汐是说可以随便挑个人来杀就行,但是毕竟这是要他和水仙合作来办的事,他和水仙向来不合,默契什么的根本不可能有,所以到晚上之前还是和水仙商量一下这个人要杀谁,怎么杀才行。
走了大半天,花吟才在四川唐门所居的南房上院找到了水仙。
此时的水仙正和唐一凡在一起,两人坐在凉亭里,桌子上摆着棋盘,这一边的水仙已经是昏昏欲睡之状,而对面的唐一凡,正抓着棋子对着棋盘冥思苦想。
花吟心下暗笑,这笨熊恐怕是又抓着水仙在下棋了。以前在师门的时候就常看到两人下棋,那时候傅春晓说是要开发唐一凡的智力,便教会了他下棋,怎知这笨蛋实在是笨到了家,没走一步棋,都能盯着棋盘寻思半天,让陪他下棋的水仙等得两眼昏花,通常棋没下几步,已经趴在棋盘上睡着了。
他施施然地走向两人,水仙虽然无聊到要睡着,但是耳朵倒还好用。转头一看是花吟来了,眼睛一亮,忙起身跳过去,从来没有过的亲切表情拽着花吟的袖子说:[我去端杯茶,你替我陪狗熊下棋吧!]
还没等花吟说什么,那边的唐一凡也跑了过来,只不过他拽的是他家亲亲师姐的袖子,躲在人家后面,眼神儿盯着花吟,那叫一个戒备。
花吟看着怒从心生,低声吼道:[死弱智你躲谁呢?]
唐一凡缩缩脑袋,不吭声,眼神儿也小心翼翼地不再看花吟了。
这让花吟更气了,气得漂亮的鼻子都要歪耳朵后面去了。他上前一步抓住唐一凡的袖子,一把把他从水仙后面拽了过来,对着他的脸问道:[我问你话呢你没听到啊?我是能吃了你还是能杀了你,你干嘛躲我?]
唐一凡的眼皮战战兢兢地抖着,嘴唇张张合合,也说不出个话来,整个就像被吓到的小白兔一样,可怜兮兮地被花吟凶神恶煞地盯着。
水仙一看自家师弟又被欺负了,一个竖掌下去劈开花吟的爪子,将唐一凡护在身后,朝花吟骂道:[你骂谁弱智呢你?有你这么欺负人的吗?小时候欺负,长大了还欺负,这下子还当着我的面儿欺负上来了,花吟我告诉你,有种你冲我来,少拿我家狗熊当不发面的馒头!]
[我这是欺负他吗?明明是他躲躲藏藏地不愿见我!]
[你老欺负他,他能不躲你吗?]
[我——]
[你总骂他弱智,我看你才是真正的弱智、白痴、笨猪、精虫冲脑的大色猪!]水仙双手插腰,泼妇骂街似地伸着脖子破口大骂。
花吟虽然不是个吃亏的主,但是水仙的一句话,却是让他整个人有种恍然大悟般的怔楞。
是因为总欺负他,所以他才这样害怕他,惧怕他的靠近吗?一直都以为那笨蛋拒绝和靠近自己都是因为讨厌自己,这让他心里非常不好受,一想到自己倒霉地喜欢上了只笨熊,结果还是单相思,就让他怒火众生,然后忍不住要从欺负他的快感里寻求安慰,似乎看到他哭泣的样子就能让他心里平衡一点。可是,每次欺负他之后,总觉得那人就离自己更远了一点。难道这些,都是因为他对自己心存惧意的关系吗?
花吟陷入沉思里开始发呆,那边的水仙可是懂得什么叫趁火打劫,难得总爱和她唱反调的花吟不张嘴等着受死了,她哪里有放弃机会的道理?然而刚准备掳起袖子把十几年没骂够的都骂出来的时候,躲在自己身后的人扯了扯自己的衣服,水仙一回头,就看到她家狗熊那水汪汪的大眼睛。
[怎么了?]
[师、师姐,我们走吧……]唐一凡一双眼睛一眨不眨,声如蚊蝇似地恳求道。
水仙纳闷地随着他的目光看去,这一见不要紧,差点把她小心肝儿给吓出来。
花吟那是什么眼神?天啊!如果她神经还没粗到一根柱子那么大的话,这家伙的眼里那是含情脉脉外加凄楚哀怨的意思吧?这是自恋为玉树临风的花大白痴该有表情吗???
花吟不光是把唐一凡给吓得要流泪了,连水仙都给吓得张大嘴巴半天说不出个话来。
所以当花吟终于痛彻痛悟后,决定要洗心革面重新对唐一凡采取怀柔政策时,眼前已经没人了,遥望远处,似乎还能看到两个落荒而逃的背影,身后卷起的那一波、又一波的尘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