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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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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女被清晨的一缕阳光唤醒。
小木屋的地板上铺着厚厚的地毯,她不自觉就睡熟了。睁开双眼,第一看到的便是异兽坐在门槛上发着呆的景象。由于是逆光的关系,其实她也只能看到一个轮廓而已,然而却不知道为什么,回过神来的时候,她却有一种流泪的冲动。
“早。”迦尔纳低头看向她,说道。
“嗯。”少女点点头,忽然眼泪便这么决了堤。
仿佛这是无数次的梦中出现的情景,仿佛是在最美好的许愿中实现的情景,仿佛是延续了千年的思念所化成的愿景,在散发着余温的壁炉前,像这样惬意的躺着,抬头便能看到他的侧颜,而那个人就在自己触手可及的地方。
啊,这该是多美好的一件事。少女如此想道。
挟带着冰雪与花瓣的风从异兽的指缝中溜进房内,然而只留下了花瓣,寒冷却被异兽挡在门外,将将触及到她的指尖。
“醒了吗?”门口的他这么问道。
“醒了,”少女点点头,坐起来。“睡得好吗?”
“嗯,还好。”迦尔纳说道。“为什么哭?”
“不知道。”少女说道,“真奇怪呢,为什......”
出现在眼前的,是一只不属于自己,修长而有力的手,本来怎么都止不住的眼泪在被这只手碰触过后,神奇的停住了。
“别哭了。”他说道。在阴暗的木屋中响起,仿佛壁炉中将熄未熄的炉火一般,带着刚刚好的温度,流淌在空气里。
“真是神奇啊,”少女眨了眨眼睛,说道,“被你一碰,顿时眼泪就止住了。”
“是吗?那太好了。”迦尔纳点点头,正当他打算收回手时,却被少女抓住了。
“昨天睡得好吗?”她抓着异兽的手,问道,“我昨天仿佛听到了一声闷哼.....是哪里受伤了?”
“没有。”被那担心的视线所注视着,异兽说道,“只是.....疼罢了。”
“诶?哪里疼?”少女不依不饶的追问道。
“很久很久以前,”异兽并未回答,缓缓说道,“我受过一次很严重的伤。”
如皮肤一般的金甲被剥落,摘不下来的耳环也被切掉,浑身鲜血淋漓,没有一处完好的地方,然后他被投入了无尽之海,海水的盐分渗透进他的皮肉,仿佛火焰一般将他灼烧,直到他在那个满是石头,遍布着夕阳余晖的海岸上醒来为止。
“现在呢?好了吗?”少女闻言,立刻问道。
迦尔纳看着她。
少女的脸大部分隐藏在木屋的阴影中,然而看着他的那双眼睛,却仿佛能发出光一般,在黑暗里幽幽的闪着光。
那光与故人太过相似,异兽觉得自己可能看走了眼,他不禁握紧了少女的手,将她拉近,再拉近。
“诶诶?”少女不明所以的被他拉近,再拉近。
“啊。”迦尔纳终于看清了,他用另一只手擦去少女眼角的泪,说道,“你还在哭,我惹你伤心了吗?”
“没有啊,”少女摇摇头,说道,“只是,莫名其妙就这样了,我也控制不住,嗯.....没什么啦,你看,这样就好了。”她抓着迦尔纳的手,像手绢那样将自己的眼睛周围揉了一通,虽然有些红肿,但确实没在哭了。
“....胡闹。”迦尔纳叹了口气,抽回手。
“现在还疼吗?”少女又靠近了一点,问道。
浅淡的香气钻入鼻尖,有外面花瓣的味道,有壁炉的味道,也有她自己的味道,迦尔纳摇了摇头,说道,“只要我忘记的话,就不会疼。”
“诶?”少女愣了愣,“忘记......”
“嗯,”迦尔纳说道,“这是止疼的最好办法,本来已经全都忘却了,可是,又想起来了。”
只是在某个日子里,心血来潮的做了一件事罢了。
只是在与你相遇的那一天,再一次的救下你罢了。
只是......罢了。
“想起来的话,就会忍不住回忆起从前的自己。”迦尔纳语气平平的说道。
“从前的你又是什么样的?”少女问道。
“我忘了。”迦尔纳偏过头说道。
“噫~不是说回忆起来了吗?”
“你想知道?”
“....会疼吗?会疼就算了。”
“光是想起来的话,不会疼。”
“那为什么......?”
“因为想了过去,就会忘记现在,因为忘记现在,所以会做一些现在不能再做的事情。”迦尔纳说道。
“这样啊.....”少女悄悄的握住了他的手,说道,“你不吃铜也不吃铁,是吗?”
“嗯。”迦尔纳点点头,顺着少女的动作回握过去。
“所以你会饿吗?”
“会。”
“那我现在饿了。”少女一本正经的说道。
“我也是。”迦尔纳想了想,对她说道。
“噗,”少女笑了出来,“我是刚刚起来还没来得及吃,你又为什么饿了?”
“因为在等你醒来,一起吃。”迦尔纳说道。
“什,什么呀,”少女为了掩饰害羞,借着他的膝盖挡住自己的脸,“好好的....没那个意思就不要乱撩嘛。”她咕哝道。
“什么意思?”迦尔纳不明所以的说道。
“没什么意思。”少女说道。
“没什么意思是什么意思?”
“就是什么意思都没有的意思。”
“那......”
“总,总之你不要再继续问了,我们先吃饭吧,对!吃饭!”
“......”异兽沉默下来,看着她,“我不需要吃饭。”
“诶?那你说你饿?”少女愕然的问道。
“有个人,在多年以前,冻结了我的时间。”迦尔纳说道,“会感到饿,但是不需要吃饭,会觉得渴,也不需要喝水,无论千年万年,我都不会有任何变化。”
“那你的伤也.....”少女震惊的说道。
“.....”异兽看着她,天空一样颜色的眼眸中满是连他自己都没意识到的温柔,“没关系。”他顿了顿,强调道,“我没关系。”
再痛苦的伤势也抵不过漫长悠久的时间,在那个海岸上醒来,比死亡更不幸的是,发现自己依旧活着。
一身的神力失去,遍体鳞伤,躺在只有自己的海岸上,陪伴自己的除了用无休止的潮汐,便是定时前来的晚霞。
迦尔纳一度以为自己再也无法走出那片海岸。
渗入皮肉的盐分凝聚成新的物质,覆盖住他全身,让他可以行动自如,然而失去了金甲和耳环,人民看到他只会四散奔逃,并以异兽相称,久而久之,他的名字也这样渐渐的跟他的故事一样,湮没在历史之中了。
“我还活着。”异兽看着少女,像是对她说,又像是对自己说,“我还活着,这就行了。”
哪怕一不小心沾水,便会刺骨的疼痛,哪怕一旦出于习惯使用光与热的力量,全身的伤痕便会一齐作痛,哪怕被世界所遗忘,徘徊在无人的边缘地带......
“能见到你,我很高兴。”异兽看着从少女眼中再度留下的泪水,毫不在意的用手将它拂去,水分渗透进身体,如一小簇火苗在他指尖燃烧,在他接触了少女泪水的地方燃烧。
“真的。”异兽再次强调,说道,“别哭了。”他发出了叹息一般的声音。
“这叫活着吗?”少女抓着他的手,愤怒的说道,“你把这样孤独的行尸走肉,称作活着吗?”
啊.....是在为他担心吗。
是在替他愤怒吗。
可以理解为.....对他有好感吗?
“......没关系。”他将少女抱在怀里,再度重复道,“没关系,这样就好。”
“这样不好.....”少女忍不住又哭了起来。“这样哪里好了?”
“能像这样触碰你,”迦尔纳说道,“像这样拥抱你,像这样跟你说话,我觉得很好。”
这是,多么美好的一件事。终于不再被记忆中的她所折磨,切切实实的将她抱在怀里。
听着她的声音。
感受着她的体温。
“为什么....”少女问道,“为什么....我明明是第一次见你,却像久别重逢一般怀念不已?”
“也许,我们以前见过。”迦尔纳再度替她擦去泪水,说道。
“这些.....都是伤吗?”少女看着他身上纵横交错的伤痕,颤抖的说道。
“嗯。”迦尔纳点了点头。
“现在.....也在痛吗?”
“嗯。”
“那我赶紧下来.....”
“不用。”异兽拉住了她,说道。“全身都疼。但是....”
注视着你的眼睛,因你而跳动的心脏,被你握着的手,都在疼。
“在你也看着我的现在,变得不那么难以忍受罢了。”他说着,又露出了一丝笑容,“所以,没关系。”
“你......”少女叹了口气。“总之先把我放下来。”
“不要。”
“听话。”
“请容我拒绝。”
“过会再说好吗?”
“那就过会再放。”
过了一会之后,少女又说道。“.....我真的饿了。”
“想吃点什么?”异兽如此问道。
“我自己来。”少女说着,上下看了他一眼。“话说回来,真不敢想象,你这伤痕累累的,竟然将那几个人都打败了啊。”
“....只是看到了而已。”迦尔纳说道。
“我现在开始好奇人们惧怕你的原因了,为什么?”少女问道。“因为你的伤痕吗?”
“并不完全是。”异兽说道,
“诶?”少女发出了疑惑的声音。
迦尔纳松开手,她便靠在异兽曲起的腿上,黑发宛如清凉的瀑布,柔滑的丝缎,如流水般随着她的动作流动着。
“除了害怕我的外貌之外,”异兽平静的说道,“他们更害怕的,应该是我的报复吧。”
“报复?”少女想到了什么,“难道.....?”
“我的伤痕,便是拜他们所赐。”迦尔纳说道。
少女与神子平静的生活并未持续多久,迦尔纳的力量太过引人觊觎,那些渴望获得太阳神力量的人类,便布下了一个可怕的计谋。
跟神子不同,星之少女,是因为人类对于未来的希望而诞生的。于是渴望获得力量,以为只要拥有神之子的宝甲与耳环,便能获得力量的人,便在人群中散播谣言,渐渐将神子与少女丑化成了妖魔,失去了人类的希望,星之少女便失去了力量,最终,为那群贪婪的人所擒获。
“人们向我要金甲,我便剥下,向我要耳环,我也切下。”迦尔纳说道,“看着这一切的所有人之中,只有她在为我哭泣。在我丧失所有力量,往下坠落,即将死亡的时候——她将我的时间暂停了。”
为什么。
异兽向少女询问道,“为什么,她要让我活下来呢?”
哪怕倾尽所有,燃烧生命,也要星辰完成的愿望。
“......这是因为,”少女湿润了眼眶,她眼中带着泪光,嘴角却噙着微笑,说道,“因为,她爱你啊,所以为你牺牲也没关系,为你去死也没关系,我想,让你变成现在这样,已经是她人生中最为悔恨的事情了吧。”
“在她召唤我的那一刻,”迦尔纳说道,“我便早已做好了为她而死的准备。”
“傻瓜。”少女叹息道,“这个跟那个,是两回事。”
“哪两回事?”
“你的一回事,她的一回事。”
“可你明明说的都是一回事。”
“......放弃吧,你这辈子估计都明白不了了。”
“明白什么?我觉得我需要更细致的说明一下。”
“她爱着你,是她的事,就像我爱着你那样,而你的感情,又是另一回事了,明白了吗?”
“嗯,我也爱你。”
“.......我才不要连爱是什么都不懂的笨蛋给的爱。”少女愣了一下,吐槽道。
“.....是吗,那我就收回了。”
“.....拿来!”
“本来就是你的。”
“无论过去还是现在?”
“无论过去还是现在。”
少女怀疑的看着他,然而异兽只是坦然的回望。
“你这个态度,会让我产生一种错觉。”少女抱着双臂说道。
“什么错觉?”异兽问道。
“会让我觉得,我就是那个星之少女的错觉。”少女严肃的说道。“我十分的讨厌这种感觉。”
“嗯。”异兽点点头。
“以后少提她。”少女补充道。
“嗯,好。”异兽又点点头。
“对了,我问你一个问题,”少女说道,“你的金甲,你的耳环,都在那群坏蛋的手里吧?他们能使用吗?”
“不能,只有我能使用。”异兽说道。
“你能打过他们吗?”少女又问道。
“应该没什么问题。”异兽说道。
“那我们走吧。”少女说道。
“去哪里?”异兽问道。
“去夺回你的一切啊,”少女理所当然的说道。“怎么能让那群家伙嚣张啊,话说回来,之前把我像奴隶一样卖来卖去的,已经让我很不爽了,还这么欺负你,不报复回来怎么行。”
想到了初次见面时,少女手脚上的镣铐,异兽拒绝的话便消失不见了。
“......你饿吗?”他突然问道。
还没等少女开口,她的肚子便代她做出了回答。
“......我饿啊。”一改之前的气势,少女倒在木屋里的地毯上,有气无力的说道。
“那就先去弄点吃的,明天再去吧。”异兽说道。
“拜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