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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第十三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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遗憾的是当时德丰何其蠢笨,迟钝,竟没有听出齐荣显的弦外之音。
她天真地以为他单纯是邀她前往齐国做客。
所以当时她回答他:“好啊,来日等你平定乱军,我求父皇让我去齐国找你玩儿。”
如今回想当日,她这才明白他那个欲言又止的笑里藏着多少失落与无奈。
所有人都以为,齐荣显这一战只会赢,不会输。
包括齐荣显自己也是这么想。
边境那些乱军不过是一些不值一提的散沙,谁也没想过他们会成气候,更没想到屡战屡胜的齐荣显在这一战竟然输的彻彻底底。
甚至是下落不明。
得知齐荣显失踪的第二天,德丰偷偷溜出大晟皇宫前往齐国边境寻他。
她是在一堆乱军尸体里找他的。
当时的他奄奄一息,身上遍布剑伤刀伤,被一具又一具死尸压在身下。
她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将齐荣显从死尸堆里拖出来。
齐荣显昏迷了足有半个月才醒来。
他醒来后却落得一个视物不清的毛病,德丰治不了他。好在彼时他身上的外伤已经好了许多,可以活动。
而她半月前送出去的信也已经交到齐国军队手上,他们派了人过来接他。
分别前齐荣显终于明明白白问了她一句:“德丰,你可愿意嫁我?”
可惜当时他看不见她,不然他一定会见到她此生笑得最美的一面。
德丰用力点了点头:“我愿意。”
齐荣显拥她入怀:“德丰,你等我。”
他们自幼长在宫廷,一言一行皆被礼教束缚,这个生涩又小心的拥抱是被层层礼教裹挟之下,他们所能描绘的唯一一抹彩色。
德丰下巴磕在他肩上,眼泛泪光,笑着说:“好,我等你。荣显,我等你来娶我。”
其实那时候她心里还有半句话没说。
她原本还想说:“荣显,我这人性子急,你千万千万别让我等得太久了。”
但这半句话她没说出口。不知为何,她隐隐觉得这样的话不吉利。
她太想陪着齐荣显,也太害怕失去他了,所以就连一句原没什么关系话都会让她怕,给她带来毫无依据的畏惧。
德丰回大晟的这一路并不太平,她在路上遇到了山匪,受了些轻伤。
回到大晟后,德丰日日都在等,等荣显来向父皇提亲。
德丰回到大晟的第一个月,荣显没来,她想他应该还病着,不便前来;第二个月,荣显也没来,她想他身上的伤应该还没好全,所以不便前来;第三个月,她之前被袭的旧伤发作,荣显依旧没来,她想她只受了些轻伤也如此反反复复的,而他受了那样重的伤,自然还需将养一段日子。
没关系,她可以等。
第四个月,荣显还是没来;第五个月,荣显仍然没有来;第六个月,太医诊出她身中奇毒,恐怕命不久矣,他还是没有来。
德丰拖着油尽灯枯的身体等到了第十二个月,他还是没有来。
德丰终于知道,荣显他永远都不会来了。
可即便到了她生命的最后一刻,她还是不肯信他不会来。明明当初齐荣显许下承诺时是那样郑重又认真,他不可能不会来。
她想他一定是出了什么事情。
只可惜,她再也等不下去了。
德丰死在了她苦苦等他来提亲的第十二个月。
她心中执念太深,鬼差来勾她入轮回,她却不肯随他们走。
那些年为了躲避鬼差,德丰四处躲藏。后来鬼差找不到她,渐渐也忘了她,可她的魂魄也已经散的差不多了。
她无法前往大齐,无法去看一看齐荣显,好好问一问他是怎么回事。
流年经转,几年前德丰抓了一个修道之人,从他口中得知与魂术一事。从那时起,她便开始着手为自己修补魂魄,重塑肉身一事。
德丰心里明白,即便她还阳,故人也早已不在,她这一世是再也寻不到齐荣显了。可她还是固执地想亲眼看一看,当初齐荣显究竟为何不来。
齐元缨问她:“可就算你还魂,你的心上人也早已经化成白骨,你一样见不到他,更别提长相厮守了。你说你图什么?”
德丰心如心灰道:“我什么也不图。我只想知道他当初为何没有应约来娶我。”
齐元缨扼腕摇头:“就为了知道这个,你不惜赔上魂飞魄散的结果,还让自己变成怪物?”
“你不懂。”
“是,我是不懂。我不明白坚持这样明显不值得的决定究竟有何意义?你有没有想过在你苦苦等着的这些孤单又寂寞的岁月里,他可能早已经轮回好几次,妻子娶了一个又一个,孩子更是生了一个又一个。你说你这么做到底有什么好处?”
“一个负心汉而已,为他做到这种地步,你傻不傻?若你早早入了轮回,此刻你或许也过着人月两团圆的美满生活,何至于连个魂魄都没有?”
“负心汉”三个字刺痛了德丰内心深处不可说的一面。
顷刻间,狂风大作。
德丰的轮廓散去,那些风线迅速隐没不见。取而代之的是狂风渐渐凝聚成型,化作一根牢不可破的绳索死死勒住齐元缨的脖颈,将她提起悬在半空。
齐元缨被勒得喘不上气,偏脚又不沾地。
齐元缨徒劳蹬了蹬腿,呼吸越发困难。
齐元缨怎么也想不明白,一个负心汉而已,德丰何以蠢到如此地步,堂堂一朝公主却为他不惜堕妖。
世上竟有这么傻的姑娘!
“你不就是想知道那个负……”话至嘴边,她突然想起德丰不爱听这三个字,于是连忙改口:“你不是想知道那人为什么没来找你,你告诉我他姓甚名谁,或许我听说过。”
德丰毕竟是一朝公主,她心悦之人,想来也必定是权贵。既是权贵,她好歹也是皇室成员,或许她曾经听说过这一段故事也未可知。
德丰微怔,齐元缨亦察觉到束缚她脖颈的力道有些许松泛,她抓住时机喘了一口气。
旋即,德丰恶狠狠道:“不需要。”
德丰化风为利剑划开齐元缨的手腕,汩汩鲜血登时顺着她掌心滴落。
不一会儿,风托着一个昏迷的小姑娘和一只浑身泛着金光的小姑娘从殿后闪到齐元缨面前。
当那姑娘来到齐元缨身边,齐元缨腕上冒出来的鲜血迅速凝成一道血柱飞向小姑娘,而那个泛着金光的小姑娘的心头亦有魂光闪烁,似要冲破小姑娘的身体。
齐元缨再次挣了两下,仍旧是徒劳无功。
齐元缨挣扎着从乾坤锦里摸出一根水晶针,一针刺穿德丰。挣扎着从乾坤锦里摸出一根水晶针,一针刺穿德丰。
水晶针穿透德丰身体的同时,针体周围燃起烈焰。德丰受不住如此烈焰灼烧,迅速散开,重新汇聚成模糊的轮廓。
德丰捂着被水晶针刺穿,留下灰黑色燃烧痕迹的伤口:“猎妖针?看来我还真是小瞧你了。”
齐元缨摸着自己的脖子,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彼此彼此。”
普通的小妖经猎妖针这么一戳,早连灰都不剩了,可德丰却只被烧出了一块不起眼的窟窿。
坦白说,这些小玩意儿真不值一提,也就是给那些刚飞仙的小仙友们玩玩,贪个新鲜劲儿。当初她是连看都不屑看这些小东西一眼。
没想到有一日这些小玩意儿竟会成为她的保命符。
“雕虫小技,就别出来丢人现眼了。”
言罢,德丰又飞快化作风扑向齐元缨。
齐元缨闪身正要躲,苏泽不知打哪个犄角旮旯冒出来,抱着她转了一圈,险险躲开德丰的攻击。
苏泽拉着她站定后,迅速扯下一块衣角包住她的手腕。
德丰再次攻过来,苏泽上前一步。
德丰却出人意料地停了下来,没有继续攻击苏泽,堪堪停在他面前。
苏泽急道:“你知不知道你过世的第二天,齐荣显的太子妃就被迎入东宫了!齐荣显从一开始就没打算娶你,他不过是随口一句诓你的话。你怎么会到死都还信他?信他一定会来找你?你怎么会蠢到这种地步?”
齐元缨一个愣怔。
那个负心汉与她竟是同姓?仔细想想,齐荣显这个名字也是怎么听怎么耳熟,她仿佛在哪里听过。
等等,齐荣显……太子妃。
岂不是她的皇爷爷?
齐元缨瞪圆了眼睛看看苏泽,又看看德丰。
灭国之仇,负心之恨,新仇旧恨,若刚才她自报家门,此刻她岂非腹背受敌,要被这两个前朝余孽玩儿死!
德丰仰天一声长啸,目光死死盯住齐元缨。
德丰忽然冷笑一声:“她是齐荣显的后人是不是?”
方才看见她的第一眼,德丰便觉得齐元缨眼熟,如今仔细想想,齐元缨浑身那股子冷然卓绝的气质岂非与他如出一辙!
她怎么会如此愚蠢,现实明明就摆在眼前,她却还做掩耳盗铃之事,自欺欺人。
不等苏泽和齐元缨作反应,德丰便以雷霆之势化扑向齐元缨。
齐元缨生受德丰倾尽全力的一掌,立时呕出一口鲜血。
齐元缨兀自感叹自个儿倒霉,都到了这时候还能暴露身份之际,忽觉胸口一阵刺痛,瞬间失去所有意识,晕倒在地。
德丰早被仇恨蒙蔽了所有理智,只想将齐元缨大卸八块,以泄心头之恨,解她近百年来的可笑痴心。
她等了一辈子,又为那么一个负心汉苦苦撑了近百年,甚至不惜放弃轮回,任由自己的魂魄消散于世也要等他一个解释,等他一个答复。
结果却只等来他与旁人白头偕老,子孙满堂的结果。
那她算什么?那个承诺又算什么?过去那些岁月算什么?
她怎么能甘心,又如何能甘心!
苏泽抢步上前,冷静道:“我可以帮你报仇,我一定会让他们齐氏一族求生不得求死不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