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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7 造孽啊(1.5章合一) ...

  •   江与城上辈子对这个事件没有印象,只记得母亲最后还是评上了一级教师职称——具体哪一年评上的就不清楚了。总归问题能够解决,在江与城看来就不是个事儿,她对自己父母的能力还是有信心的(只是对父亲的运气不是很有信心),于是听过一耳朵,就当无事发生,做自己的事情去了。

      第二天到学校,江与城照常去上学。早上第二节下课后的课间休息时间比较长,她习惯性会去江母的办公室坐一会儿,躲个清静——课间休息玩疯了的小学生真的太吵了,像一群尖叫鸡。
      江与城刚走到办公室门口,抬眼看到江母的同事裴清在回廊拐角处朝她招手。“城城,你过来一下。”裴清叫道。
      裴清是殷春华隔壁班的班主任,是都茵小学除了体育和信息技术老师外难得的男教师,可谓万花丛中一点绿。他和殷春华一间办公室,所以江与城常常能见到他。出于小孩状态下对成年男性的警惕心,江与城和裴清没怎么单独聊过天,只是混了个脸熟。这会儿江与城以为他想找自己帮什么忙,走过去问:“裴老师好,您有什么事吗?”

      裴清把江与城往折角处拉了拉,避开了办公室门口的视线,表情有些古怪,像是在思考怎么开口,犹豫一会儿,说:“你妈妈前两天出事了你知道吗?”
      “嗯?”江与城瞬间精神了,像是突然打开了头顶的“危机雷达”,敏锐地察觉到自己撞上了一出好戏。她露出个无辜纯真的表情,问:“您在说什么呀?我不知道呢。”
      “你妈妈得罪了她班里的一个学生,那学生家里很有势力。她本不想让你知道,但是……”裴清想了一阵没想出个合适的借口,便加快语速企图掩饰这迟疑,“总之你别跟她说是我告诉你的。现在这个学生家长还在纠缠你妈妈,想搅黄她今年评选一级教师的事。如果不给这小孩一个教训,他还就不知道天高地厚了,但是殷老师平时工作太忙,也顾不上这个。你知道吧,这学生叫钱鑫,我可以指给你看……”
      江与城饶有兴趣地看着着男人演戏。江与城猜,这裴清估计是今天看到她来,才临时起意想出来这阴招,忽悠人的话都还来得及没编圆。或者他以为她年纪小可以轻易蒙骗过去?这种浅显到露骨的计谋,江与城心里不屑,只假装害怕地说:“可是我能怎么教训他呢?他家里那么有势力。”

      裴清连忙道:“没有没有,他就是个小屁孩,还比你小,很好对付的。他爸妈离婚了,是个没爹的小孩。”
      江与城暗道:“这家庭背景都调查清楚,看来也不是没准备呢。要是今天没碰上我,说不定还有后招。”嘴上却说:“老师您是让我去打人吗?打人是不对的!”
      撒谎是越说越顺溜的,裴清已经能逻辑清晰地开始给江与城分析动手策略:“老师不是让你去打人,打人是不对的,钱鑫顶撞老师也是不对的。所以我们要让他认识到自己的错误。对不对?你可以去吓吓他,多带几个同学去,对他严厉一点,让他不要纠缠你妈妈。他认识到错了,也就不会再犯了。”

      江与城琢磨了一下这逻辑:裴清这是想挑唆自己带头孤立、甚至霸凌受害者,把事情闹大,以挑拨母亲和家长的关系,坏母亲的名声?虽然不知道裴清是因为什么原因要陷害江母,光冲这人毫不顾忌学生的身体安全和心理健康的态度,真是毫无师德,人品败坏!
      江与城顿时兴味索然,懒得再继续演戏套话,干脆拒绝。“别了,这种事我做不来,我妈也不会乐意看我欺负同学,还是小我一级的弟弟。”说罢头也不回地走了。
      留裴清站在原地,神色阴晴不定。

      随后的一天,江与城难得没继续她的能力锻炼,也无心思看书,只坐在座位上发呆。人民教师团队中混进了这么个“渣滓”,江与城是很愤怒的。作为老师的女儿,江与城一直以维护教师这个职业群体的名声为己任,所以后来看到老师与学生、家长的关系一点点变味,母亲不在辛苦工作之余还不得应付突如其来的各种糟心事,才会又愤慨又无力。
      她回想起前一世的后来,也是都茵小学发生的一件小事。一个学生乘公交车上学,在下车时被一个精神病人袭击,扒下鞋抢走了脚上的一双袜子。这事儿很快发酵,传的沸沸扬扬,谣言满天飞,一会儿说学生在校门口被抢劫了,一会儿说是遭遇绑架。虽然学校很快辟谣,家长们却都说这是学校/老师推卸责任,哪有人抢劫只抢袜子的,编借口也不编得真一点。直到有认识那精神病人的家长站出来澄清,说那人是他邻居的亲戚,精神失常,疯狂地喜欢蓝色,那天没被看住偷跑出去,恰巧遇到被抢的小孩那天穿了双蓝色的袜子。这时大部分家长才悻悻地闭嘴,但仍有人将信将疑。
      现实生活中没有多少可“止流言”的智者,大多数人的知识和精力都有限,听到传言时也主要是基于自己的认知去判断,没有什么闲功夫去追查真相。所以当老师与家长之间的关系主调是相互信任时,很多麻烦事可以大家商量着解决;而当怀疑情绪逐渐压过信任关系时,很多小事又变成无法解释、无法辩驳的麻烦了。

      思维继续发散。她一会儿想到了杨城某名校老师因为某些不公平政策怒而发表的《我绝不跪着教书》的演讲,一会儿又想到了一些被曝光的校园霸凌事件中受害者遭受到的暴力和侮辱,和校方的无所作为,还有幼儿园教师虐童,小学校长性侵小女孩,研究生被导师压榨到抑郁自杀等等恶性事件。想来就是因为这样的害群之马太多,才会导致教师和家长信任关系一点点变质吧!
      江与城已经很久没有这样漫无边境地发散思维了……她早已完成了从“中二”到愤青再到社畜的转变,意识到自己的能力有限和社会现实的不得已,渐渐不再多想这些烦心事。她清楚,“不在其位不谋其政”这话其实不是推脱责任,而是人力皆有极限,不用为做不到超出自己能力范围的事而自责。空而论道,真不如踏实做好自己能做到的事。

      做人得踏踏实实,江与城自觉人微言轻,改变不了这个社会,只能先从力所能及的事做起。
      比如,收拾了这个渣渣!

      ——————

      但还没等到江与城出手,裴清的后招就到了。

      第二天上午,同样是第二节课后,江与城难得没有溜去老师办公室,而是待在教室里看杂书。看了一会儿,只感觉周围光线一暗,是一群五六个女生围在她桌子周围。江与城认出为首那个就是他们班副班长田菲菲——好歹过了大半学期,再怎么不关注同学,江与城还是能准确认出谁是谁了。

      田菲菲发育的早,在一群萝卜头里算是个子高挑又结实(虽然最后可悲地停在了155cm的线上,被后来者纷纷超越),因此被江与城征用过很多次去干搬书搬凳子一类的体力活,其间多次抗议,都被江与城以“副班长应当以身作则”等各种的理由镇压了。因为这个原因,田菲菲对江与城一直有些微妙的似是很在意、却又不服气的态度,时常凑过来挑衅江与城,再被江与城三言两语忽悠瘸了。

      这会儿,只见这个妹子一脸红扑扑,头发微微有些凌乱,却又神采飞扬,扬着下巴对江与城说:“钱鑫的问题我帮你解决了!”摆出一副“快夸我”的表情。
      江与城愣了两秒才反应过来她在说什么,有些不好的猜想,问到:“怎么解决的?”
      田菲菲一脸骄傲地回答:“我和她们几个把钱鑫堵厕所门口了,把他揍了一顿,然后拖进了女厕所。”
      “对,我们一起的。”其他女生叽叽喳喳地附和道。

      也不知道是杨城的风气还是学校本身的风水问题,都茵小学的女生一向作风剽悍。在前一世没被篡改的这个时点,江与城是班里当仁不让的大姐头,带着班里一众女生招摇过市,和外班打架从来冲在最前面。这一世江与城没兴趣欺负小孩儿,看来是这田菲菲抢了带头大姐的地位。不过小学生打架倒也使不了大力气,小拳头就往肩背上捶,痛归痛,一般也闯不了大祸。要是男女生之间打架,他们还创造出一种对抗方式,看谁能把更多对方的人拽进己方厕所,以达到羞辱对方的目的。而至少在江与城这个年级,通常都是女生胜出。

      从听到钱鑫这名字开始,江与城就大概猜到了事情的前因后果,但这时她更关心打架有没有打过火。她摆出严肃脸,站起身,直盯着田菲菲的眼睛,声音低八度:“你打了他哪里?眼睛?肚子?这么多人动手打他一个?”
      田菲菲被江与城这一脸兴师问罪的样子吓住了,有些委屈,憋着嘴不耐烦地说:“没有,没有,动手的就我一个!你干嘛啊!我这还不是为你出气?要不是他妈要整你,我才不会拉大家一起去呢。收拾这么个小屁孩我还用不着!”
      江与城扫视一圈,见其他女生也表示肯定,这才脸色稍微缓和,说:“这么个小屁孩,你都能收拾,我还不做不到吗?但我从不欺负小孩,我要解决也是解决小孩他家长。”当了大半学期的班长,江与城已经摸清楚了这个年纪小孩的特性,知道说什么场面话最唬得住人。
      果不其然,这群小孩被江与城这“要掰头就找最强的人掰”的“豪言”给震慑住了,要不是词汇量不够,她们大概还会喊一声老大霸气侧漏。

      “不过,”江与城话音一转,“我没跟别人说过钱鑫的事情,你们是怎么知道的?”
      大家纷纷看向田菲菲。田菲菲被看的有些心虚,有些不好意思地说:“我是……我是偷听的。昨天裴老师跟你说话的时候,我在旁边听见了。”
      “偷听的?”江与城皱眉,“裴老师没对你说什么?”
      田菲菲:“没有,我就是听见你说怕殷老师生气不敢动手,但是我们班的同学不能白被欺负,就想我们来帮你……”

      江与城脑子飞速运转起来,她原还以为是裴清直接挑唆田菲菲动手,如果是偷听,很难说责任是在谁身上。她心想:“裴清这是算好了就算我不答应也会有人代我动手?看来是我小瞧他了。”
      其实这还真是江与城“冤枉”裴清了。裴清说不上和殷春华有什么仇怨,不过是同年级班主任之间的竞争关系,而今年又都参与了一级教师职称评选。本来他也只是按部就班地交评选材料,最多去巴结巴结校长,结果殷春华自己犯了错,把把柄递到他手里,才让他动了歪念头。一开始他计划传点谣言、把殷春华失手伤人的事情捅到校长面前,那天看到江与城,又突然“灵机一动”想到了这个自以为绝妙的点子,让事情闹得更大。江与城不上当是裴清没想到的,田菲菲误入陷阱却也没在他意料之中。
      事情的发生是一系列的阴差阳错导致的,究其根本,一是殷春华不该动手,二是裴清不该阴谋害人。

      正在这时,夏如兰气势汹汹地走进教室,一向温柔的面容此时结了一层冰霜。“田菲菲,你跟我到办公室来!”
      刚刚还嘴犟的田菲菲这下慌了神,无助地望向江与城,还抓着她的袖子不肯松手。江与城知道这是躲不过去了,她轻拍两下田菲菲的手,挽上她胳膊,带着她往外走,轻声安抚道:“走吧,我陪你一起。”
      夏如兰把一双中跟皮鞋踩出了屠户剁骨头的声响,一下下地仿佛是打在田菲菲心口,让她脸色越来越白。她又怕又怒地低声对江与城说:“钱鑫这个胆小鬼,居然打小报告,太过分了!太过分了!”
      江与城想的是:“你都以大欺小把小孩给打了,还指望他讲义气地不告老师吗?”嘴上却说:“一会儿夏老师问你,你先好好认错,再把昨天听到裴老师跟我说的话再说一遍。我也会帮你跟老师讲的。”

      江与城和田菲菲跟着夏如兰进了三年级教师办公室。殷春华也在,她没对跟进来的江与城发表什么意见,只对夏如兰说:“我已经通知钱鑫妈妈来学校了。马上后面两节课都是我的课,临时找不到人带班。如兰,只能先拜托你看着这孩子了。钱妈妈过来估计要一会儿时间,等她到了我马上过来。”说着轻轻把一个还在抽泣的小男孩推向夏如兰。
      夏如兰应声说好。在殷春华离开后,她先是让钱鑫坐在她的位置上,再拉过田菲菲来,询问事情的经过。
      江与城打量着这个缩在椅子上的小男孩。他个子挺矮,但是挺胖,看上去圆滚滚的,整个形象就很卡通。穿着一件蓝色的短夹克,蹬着一双小皮鞋,衣服有点凌乱和灰尘,身上看不出有伤,不过他眼睛通红,像是哭过好一阵。这会儿被江与城上下打量,小孩儿像是受了惊的刺猬一样团了起来,看起来更圆了。

      “你是钱鑫?”江与城问。
      钱鑫没敢看她的脸,微微点头。
      “田菲菲——就是刚刚打你的那个女生,她打你哪里了?还疼吗?”江与城继续问。
      钱鑫没回答,只是一个劲地摇头。
      江与城有些头大,这小孩该不会被吓破胆了吧?她转向夏如兰:“夏老师,钱鑫去看过医生吗?要不我带他去校医室看看?”
      夏如兰说好。而她眼前挨了一通训的田菲菲则眼巴巴地望着江与城,一脸“你不厚道,不是说好了要当共患难的好姐妹吗”的表情,差点没忍住伸出她的尔康手。

      江与城无视了她小伙伴的呼唤,几乎是把钱鑫从椅子上拎了起来,拉着走出门。校医室在一楼,一路上江与城试图和钱鑫说说话,钱鑫最多嗯啊一声,说不出一句完整的句子,以至于让江与城怀疑田菲菲到底做了什么恐怖的事情,瞧把孩子吓的……
      而江与城注意到了一个有些糟糕的情况,在路过二楼时,她看到有些学生探头探脑地看向她,或者钱鑫,聚在一起嘀嘀咕咕不知道说什么,时不时还发出哄笑声。江与城希望这只是她的错觉,但如果真像她想的那样,情况就有些不妙了。
      “事情怕是已经传开了。”她想,“也是,毕竟田菲菲声势浩大地带人去打架,打之前很可能还放狠话把和妈妈的关系说了出去,都是劲爆的消息,足够上都小明天的头条新闻了。”
      成年人总以为小孩子天真烂漫,却不知道他们不光有天真,还有天真的残忍,以及天真的慕强与趋利避害的本能。江与城不认为这些自以为隐晦的打量、或者毫不掩饰的哄笑主要是冲着自己来的,打架打输了哭鼻子、告老师,都会被同龄人看不起,更何况钱鑫“得罪”的还是一个被视为权威的老师——这个年纪的孩子可能还很难去怜悯体恤一个弱者。而且,看钱鑫这么个腼腆胆小的性格,在被打时还没有同学帮忙,可见平时的人缘也不见得好,以后怕是更会被排挤。

      江与城忍不住想问问裴清,问他在挑唆她去打钱鑫的时候,有没有想过钱鑫的处境。这不仅仅是同事之间的竞争问题,更关系到一个不太勇敢的孩子的处境。她有点难以克制自己的愤怒。

      校医给钱鑫做完检查,宣布他完好无损,皮都没蹭破一点,大概是深秋的衣物厚实,而他还有一身脂肪做缓冲。但听到医生的诊断,钱鑫的脸色似乎更糟了,一副快要昏厥的样子。
      于是,江与城不得不又一路把人给拎回3楼。好在上课铃已经响过了,没人再来围观这滑稽的一幕,发出会让钱鑫更紧张的笑声。

      一进门,江与城立刻发现办公室里多了一个衣着贵气的女人,她身材圆润,三十几许的面容仿佛还带着点婴儿肥,面孔和钱鑫有几分相似。只听她带着笑叫了一声钱鑫,把江与城吓了一跳——这位妈妈嗓门真不小。
      被吓到的不止江与城,原本跟在后面露出个头的钱鑫瞬间缩了回去,还下意识抓住了江与城的衣角。
      江与城:……谁来告诉我,这小屁孩,究竟,有没有不怕的人!!!这是你妈呀!你连你妈都怕的吗?

      这女士像是没看见钱鑫的动作,又满面笑容地对江与城说:“你就是殷老师的女儿吧?我见过你几次。我是钱鑫的妈妈,姓刘。”
      江与城有些疑惑这位刘妈妈知不知道自己儿子被打了,笑得这么灿烂。她礼貌地打招呼:“刘阿姨好。我刚刚带钱鑫去校医室看了下,他应该没受什么伤,不过保险点还是去医院看看比较好。我妈妈以为您会晚点到,她这会儿在上课,因为临时找不到人代课。我去叫她吧。”
      刘女士连忙道:“没事没事,让殷老师继续上课吧。我已经听夏老师说了这事的经过,不就是小孩子打架嘛,还是个小姑娘,不是什么大事。“

      江与城看看刘妈妈,看看一脸欲言又止的夏如兰,又看看已经从鹌鹑变回小斗鸡的田菲菲,疑惑在她不在的这短短二十几分钟里,他们到底沟通了些什么。
      回头再看看钱鑫小朋友,江与城心里感叹:“这不会是个爹不疼、娘不爱的小可怜吧?造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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