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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 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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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街上,一妇人正横冲直撞,跌跌撞撞的跑着。
妇人头发不知多久没梳理,宛若烂稻草一般堆在脑袋上,一脑门的血跟泥土混在一块,且身上的衣裳亦满是脏污,不知道的还当是刚从泥田里打了滚的。
她所过之处,众人纷纷退开,尽管她数次用哀求的目光扫过街上众人。
而她身后正追着一个握着菜刀的男子,男子衣裳倒还算干净,一边追着前方妇人一边骂着什么,大抵是喝了酒,是以并未追上步履踉跄的妇人。
终于她身后男子醉瘫在地上,妇人跑了一会儿,也累得软倒在地。
也是这时旁人才敢围过来看热闹。
妇人目光呆滞,直到耳边热闹的讨论声,变成一声轻柔的询问。
“你受伤了,我们送你去医馆好么?”
妇人的眼中有了丝光亮,缓慢地转动瞳孔看向说话之人。
那是个少女,天仙似的少女。
周遭之人自少女走出来时,安静了一瞬,这会儿讨论声又渐渐大了起来。
有人问:“这女子是哪个?咱们泗水县何时有这般好看的女子了?”
“哎呦,一看你就不是久居城内的,这少女定是闻县令千金!传言闻县令千金容貌极好,是咱们泗水县最好看的女子,如今一见果真名不虚传。”
“闻县令如再世青天,他的女儿也有一副菩萨心肠……”
妇人听见旁人议论,宛若抓住救命稻草般,紧紧抓住少女的手臂,声嘶力竭地呼救:“救救我的孩子!我儿子被那个畜生给卖了!求求你……”
“哎呦,大家快让让,衙役来了!”
围观人群连忙让出一条道来。
少女抬头正好看到走近的闻县令,她顿时弯了弯眉眼,喊了声:“父亲!”
众人只觉得浑身一酥。
方才县令到来吸引了所有人目光,这会儿又不自觉的看向少女。
她的嗓音是一种让人听一遍便能钻进人脑袋里,再忘不掉的绵柔和清甜,且绝无刻意伪装,是那种毫无修饰的纯然音色。
然而就在所有人被少女吸引时,人群中却忽然传来一声惊呼,随后惊慌的让出一条道来。
闻姝下意识转头看去,只见一个浑身酒气的男人,手中提着一个菜刀脚步踉跄的朝她冲过来,她瞳孔一缩,下意识想躲,却被妇人死死抓住胳膊。
她想起妇人,便拉着妇人一起躲,但妇人好似已经傻了般,目光惊惧呆滞的看着男子。
闻姝力气小,根本拖不动妇人。
不过顷刻之间,男子离她们仅有一步之遥,他忽然高高举起菜刀。
所有人下意识屏住呼吸,有小童惊叫一声躲进母亲怀里。
菜刀落下来的瞬间,闻姝下意识闭上双眼。
“咚!”
随着一声闷响,她眼睫跟着颤了颤,小心翼翼的睁开双眸。
菜刀险险地落在她脚尖分毫之处,她双腿微软,幸而玉心及时搀扶才没当中失仪。
随着人群后知后觉的惊呼声,闻姝也抬眸,见男子已然栽倒在地,脑袋上被石头砸出一个大血窟窿,正往外淌血。
关键时刻,有人丢出石头砸向男子,救了她一命。
很快衙役便将男子团团围住,并掰开妇人抓着闻姝的手。
闻县令心有余悸的走过来,将面色苍白的女儿揽在怀中,宛若哄孩子般说着安抚之语。
自八岁起,她便没有与父亲这般亲昵过了,闻姝的脸微微红了红,正要将父亲推开,目光却落在一人身上。
是个瞧着约莫十六七岁的年轻男子,男子身上穿着蓝色的粗布衣衫,身姿挺拔清瘦如竹,明明生着一双极具风情的桃花眼,但这双眼长在他脸上却满是清冷之感。
这人面容清俊儒雅,只是面色过于苍白,整个人显得病弱的很。
除此之外,他气质更是出众,明明站在人群中,却让人无法忽视,周遭已有不少视线频频看向他,尤其是年轻的妇人,或是未嫁的闺阁女子。
但他好似全然没注意到这些打量的目光般,不是那种高傲的不将旁人放在眼里,而是单纯的任由旁人打量的坦然。
他正……用一张帕子仔细擦拭双手。
这双手亦是如竹般修长且骨节分明。
闻县令见闻姝迟迟没有开口,便仔细打量她神色,担心她被方才被吓着了。
大约从十天前开始,不过得了一场风寒,此后她便日日梦魇,短短几日原本就不胖的少女生生瘦了一圈。
闻县令与闻老夫人看在眼里急在心里,然大夫看过了,也请了道士来家做了场法事,却丝毫无用。
这种情况下,哪能再经得起一吓。
“这两日可睡得好些了?”闻县令温声询问。
闻姝看向父亲,轻声道:“已好了许多。”
“方才可有吓着?”
“父亲放心,姝姝并没有那般脆弱。”
少女的声音绵软的,宛若上等幼鹅的绒毛在人心头飘拂,若说这世上有极致的温柔婉转,那便是这女子的嗓音。
方才用手帕擦手的男子将手帕收起,目光朝父慈女孝的二人身上扫了眼。
他的视线微微停顿一瞬。
闻姝路过被衙役控制住的,当街行凶的男子身旁时,悄悄往男子身上踢了两脚。
她自以为小小的‘报复’之举做的隐秘,却不知这一幕恰巧被一人瞧在眼里。
这时方才被吓傻的妇人回过神来。
冲到闻县令面前,便猛磕头,头磕破了也不见停。闻县令让衙役强行将其拦住阻拦,这才作罢。
闻县令虽恼这妇人方才将自己亲女拉入险境,但他为官多年,不仅勤于公务且从来性子最是刚正,若非如此,也不可能被百姓们称一声‘闻青天’。
即对方伸冤,他自然会秉公办理。
便道:“将情况详细说来。”
“贫妇乃戚家刘氏……”
妇人哭着说起了前因后果。
戚刘氏娘家原是临县宿水县的,夫家住在城北杂巷,方才那拿菜刀要满大街追她的便是她丈夫。
她三年前经人说媒嫁入现在的夫家,将将成亲时还好,哪知丈夫实则是个赌徒,成亲后没过多久就显露原形,日日流连于赌场,这两年更是越赌越大。
家中被他输的一贫如洗,昨日竟将刚刚满月的小儿子抱出门去,到现在都没抱回来,她与公婆寻了一夜未果,今日见丈夫迟迟归家,便质问孩子去向。
谁知满身酒气的丈夫坦然表示将幼子卖了,卖了五十两银子,钱也已输了大半。
戚刘氏心中惊怒之下哭闹着让丈夫将孩子要回来,见丈夫不以为意,绝望之下便冲出门要报官。
戚刘氏的丈夫戚志远眼见妻子要坏他好事,从厨房里拿了把菜刀便追了出去。
待戚刘氏终于哭着诉完冤情,戚志远也刚好醒来。
因被砸了一石头,酒也醒了,一看自己被四五个衙役制住,当场便吓得尿了裤子,哭着求饶。
等等注意到戚刘氏正跪在闻县令跟前,意识到对方说了什么,又不管不顾的破口大骂起来,口中污言秽语不绝于耳,听得带孩子看热闹的妇人忙将自家孩子耳朵捂住。
闻县令脸色极沉,让衙役随便找了块破布,将戚志远嘴给堵住了,这才消停。
与此同时,闻姝转身走向独自站在人群外面的男子,眉眼满是感激之色,道:“父亲说方才那一石头是你丢的,谢谢。”
方才那紧要关头的一石头,近乎算是救了她的命。
不止是嗓音,少女的长相亦是柔美的好似没有半点攻击性。
“您无需如此,小人于重,是闻家新聘请的护院,方才之事乃是分内之举。”
男子声音如清泉般悦耳,清明中又带着让人下意识信任的温润笃定。
闻姝眉梢有些讶异微微挑起。
护院……么?
……倒也不是不可。
只是这人周身气质与‘护院’这样的职务实在有些不搭,让她一时间有些错愕。
戚志远与戚刘氏被衙役押送至县衙,不少百姓跟随围观。
闻县令转身无奈的嘱咐闻姝:“你且先回去,我今日怕是回家晚。”
闻姝却未回去,她原本也并非从家里来的,而是在县衙内衙听人说起父亲提前归来,才匆匆赶过来迎接。
她还有事需要做,此时要回的地方,亦是县衙内衙。
负责看守县衙侧门的衙役开了门,目送两位少女进去。
这两人便是闻县令的千金及其丫鬟。
直至她们进了门,负责看守侧门的衙役,视线仍忍不住追随着她们,直至两道身影消失无踪,方才回神,将视线收回。
这世上没有男子能无视好看的女子,这貌美女子是县令千金,他自是没胆子冒犯,只敢悄悄看上两眼。
然视线将将收回,却又见一长身玉立的清俊 ‘书生’正站在廊下。
‘书生’虽身着一身穷酸长衫,气质却与旁的穷酸书生不大一样,且瞧着像是个知守礼法的谦谦君子。
衙役道:“此处乃县衙重地,闲杂人等不宜靠近,你若有冤情便去巷子外面打听打听正门在何处,去那里伸冤。”
“我是闻县令家新聘请的护院,按照县令吩咐随护小姐左右,我不进去,就在外面候着,可否通融一二?”
衙役不太信任的将此人上下打量一圈,心道这年头护卫都是这样文弱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