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令同人番外》谢十世

1、寒梦

　　“陈则铭！”

　　陈则铭突然被那低声的呼唤惊醒。
　　他半睁开眼睛，听见身旁有人惊喜道，“醒了就好，醒了就好。”
　　那声音似乎是独孤航，又像是其他人。他并不太在意。

　　他睡了很久，梦里是长时间都没有过的安稳，这让他并不想醒来。
　　他记得自己好像去过很多地方，父母尚在的陈府、与杨梁把盏的酒楼、荫荫爱逛的街道，甚至是与律延对峙的沙场上。幻境里完全不受制于时间和空间，他可以开怀畅游。
　　然而，却有一种奇怪的冲动，总诱导着他，要去那宫墙后看上一眼。那种冲动，细分辨起来，竟是一丝不甘、不忿以及不舍。
　　他到底放不下什么呢？他又在期盼什么呢？
　　最后那段守城的日子里，他其实是厌倦和心死的，一心想要逃离京都。那人又是那套惺惺作态与捉弄人心的虚伪。他宁愿面对的是赤裸裸的敌意和憎恨，就像当初在静华宫那样。
　　可是，在死亡面前，他到底是犹犹豫豫起来。
　　他居然反反复复想要看到那人。他控制不住地走近那冷清的寝宫内，走近他的床头。隔着雾气，他总是看不太清晰。他有些急迫，却不作声，哪怕是在幻境里。
　　他不想同他说什么，却也舍不得离去。

　　他知道孤魂的执念并不能长久，他始终还是要走的。临别在迩，他突然想起了静华宫的那段日子，那是他离他最近的时刻。
　　废弃的宫殿沐浴在月色下，格外凄凉寂静。他穿过满地重重树影，来到殿门外。他想起来自己那时常来与他饮酒，那人却不甚理解。
　　那人当然不能理解。自己并不是想要什么位高权重，只是想要看他有片刻后悔，或仅仅只是一个迟来的解释。
　　放任一己之私仇，他知道自己错了，他从反的那一刻起，就没有一天是心安的。可是杜进澹向他招手时，他实在忍不住。
　　那时他是那样恨那人，恨他害死荫荫，恨他玩弄自己，恨他从未一刻将自己放入眼里。
　　这一切的苦难都是因为你，你却仍是毫无悔意地嘲笑我？你有什么资格呢？？他那时总恨恨地想。
　　可是他终归是错了。他太幼稚了，以为世人之残忍便是最大的错误。殊不知善弄权谋之辈并不等同于无能。
　　只要国泰君安，他又算的了什么呢？他的悲与喜，难道比黎民百姓的生与死还要重要吗？
　　他竟连这点都意识不到，还妄想三世忠良的虚名。

　　他又开始头痛了。
　　眼前那股寒冷的雾气开始越来越浓重，他虚浮而又茫然地走着，却似乎一直在静华宫内绕圈。
　　时间要到了吗？
　　一束亮光突然从黑暗的雾气中渗透过来。亮光的尽头，是一盏摇晃的灯。
　　那盏灯摇摇曳曳地移到了宫殿内，过了片刻，宫殿内传来温暖的灯光，有人推开那扇失修的窗。
　　他突然想起那一晚，他从光禄寺的夜宴中返回，半途突然折身来到静华宫时，他也是如此这般站在宫殿外。那一刻，他将许多旧事都抛到脑后。他不再去想对错，不去想那些仇恨和伤痛，他已经顾不了自己内心的许多狼狈和羞愧，而只想看上那人一眼。
　　如今，那种熟悉的冲动又一次涌上心头。他也很诚实地跟着那股冲动。翻身跃过那扇窗。

　　殿内仍是在雾气下隐隐绰绰，看不真切。只有那白色的床幔，被冷风吹的骤起骤落。
　　他走近了，掀开锦帐。那人果真卧在那里，冷的蜷起着身子。
　　他不禁苦笑，这么多年，自己费尽心思掩盖着，想要远离他，躲着他。可到了临了之时，他还是要这样偷偷摸摸地把回忆翻出来，去看他一眼。
　　这人害他，恨他，作贱他。可到头来，自己心里最放不下的，竟还是他。
　　这真是世间最荒唐的道理。
　　他怔忪地望着那不甚清晰的面容，心道，你到底有无一刻后悔呢？你到底......？
　　到底什么？陈则铭，你到底想要什么答案？！
　　他心头大震。他眼前忽地浮现出一幕一幕，荫荫怨恨的脸、杨梁怜悯的眼神、双亲失望地在病床上相继离去、杜进澹最后那恶毒的谶言以及萧定恶毒的笑......
　　......你和陈妃一样，都是没脑子的贱人！
　　......你生生世世，都是我踩在脚下的泥。
　　是啊，他不配，他一生都是罪人。他对不起他亲人和爱人。哪怕最后战死疆场，也不过是杯水车薪。
　　可是，我唯独不欠你的。

　　时间就要到了。
　　他最后一次深深望向那个方向。忍了忍，还是忍不住开了口。
　　陛下，我走了。
　　他起身，终是再也不肯回头地翻过那扇窗。
　　这一世，实在是糊涂一时，悔恨终年。只望下一世，他能不再遇见此人。

作者有话说

　　甜蜜在后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