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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7、玉树开琼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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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了江宁,下一个上岸的地方便要到扬州了。
烟花三月,柳色青青,正逢扬州琼花观玉树开琼花的时节。大公子听管事告知此地有何稀奇之物后,便带了小七往城东琼花观赏花去。
据说那琼花花大如盘洁白如玉,开时清香无比,且数量极少,普天之下仅有几株,都聚在了这扬州。观旁还建了个无双亭,叫世人一看便知这琼花是举世无双扬州独有的。
三春爱赏,车马如市。
扬州赏琼花比之洛阳赏牡丹有过之而无不及。
是以,大公子完全没想到会在慕名来赏花的人群中拥来挤去。丝毫不合他的性子。
大公子想携了人飞掠而去,又恐惊扰了百姓,只好冷着脸将小七护好,以免他被人挤撞了。
直至终于见了那清香泌人的异花和小七一脸惊喜之情,才觉得这趟算没白挤,心下寻思何时弄上一株回林家去。
小七爱花,虽然他从来不说,甚至反感自己这个喜好,大公子却看在眼里。譬如趁二公子大婚得来的牡丹,譬如大公子院里近年才种上的梅花桃树,譬如池塘里新添的睡莲。
从观里出来,正是日中十分,小七便与大公子往酒楼去打尖。
初春的日光洒在身上已微有了暖意。
小七本就因见此异花而心怀喜悦,又回想起之前大公子在人群里护着自己,却又没有靠得太近的臂怀,不由心里也暖了起来。这份体贴,他虽不会说出来,但却是时时想着自己的,连那细微的心绪也都顾着了。
况且赏花这种事,本来也不合大公子的性子。
思及此处,正想要跟他道声谢,忽见街边一个男人正在打自己老婆,口中污言秽语,直骂的贱人贱人。
那女子头脸已是青紫一片,旁边围了不少人,有跟着那男人骂这女子实在是下贱该打,亏了他花那么多钱赎人出来……也有皱眉苦脸为她同情的,只没有人上前阻止。
不知道为什么,小七有些恍惚,想起老早前的事来了。
是十岁那年,小七还叫春晴的时候。
那天晚上,自己替公子挡了李二少,还想着房月可该受气了。
夜里他起身小解,路过房月后窗,却见得那屋里一片凄惨模样。李二少在他家公子那碰钉子的气,果然全撒到了这无辜抵罪的人身上。
也许是对房内的景象太过震惊,他呆呆的在窗外站了大约一个时辰,才见着那李二少扯了房月身上束缚,哑着嗓子说了点什么,便一脚踢下床去。
平日里嚣张跋扈的房月,却连一句话都没敢说,拉了撕破的衣服裹上身子,略略跛着转身开了门出去。片刻,端了盆热水回来,竟是跪在床前,仔细的给那李二少擦洗身子。从汗湿的极为满足的脸,到沾着红白的胯间腿下,到脚趾。
那李二少淡淡开口,春晴只听他说了两个字:贱人。
坊间谁不知道,房月公子销魂蚀骨、风流绝世……刚刚转身的那一瞬,春晴从他低垂的眼里只看得到耻辱跟怨毒。
那夜,那妩媚里夹杂的一声声痛楚,在春晴耳边闹了一夜。
从此,便懂了事。
大公子见小七神色恍惚,却不知小七心中所想,只当他见不得那男人如此卑劣,便上前将那男人扔得远远的,与那女子说:“你可去官府上告判休。”
那女子感激的看了他一眼,又无奈道:“他今日虽打我,但也有待我好的时候。若真是休了,我却不知该往哪儿去了。”说罢便向趴在地上呻吟的男人走去,扶了他起来。
那男人却并不领情,摇摇晃晃的将女子推开,骂骂咧咧的走开了。她只好默然的跟在男人身后,在众人各式各样的眼光里走远了。
大公子见此也不便多言,示意小七继续走。
小七却忽然拉了大公子衣袖,紧得那袖面布料都皱成一团,像是害怕什么,又或者想抓住的并不仅仅是这段衣袖。
想来那男人会花钱赎出那女子成亲,也该是有过一段过往的。只是一旦进过勾栏院里,便一生带了这贱字。
而大公子却不嫌弃,还如此待他,已经是再没有的好了,实在不该再因那些个缘由小事烦扰。
至于情情爱爱这些小儿女心思,虽然他不曾说,难道自己还不会看么?只需明白如今他心里有自己,便够了。
若是人心不足,抓得住时不好好珍惜,万一日后他也如这般抛下自己,再想抓住就来不及了。
大公子依然不知短短时间小七心里已绕了一圈,只高兴小七总算又有了亲近举动,便翻手把他那只抓住自己袖子的手握了起来,拉着往前走去。
大公子的手掌很暖,有薄的茧子,小七想起第一次在醉红院碰到时,也是这样暖暖的,连带着,记忆里那块冰凉的碎银也似乎是温热的了。
小七的担忧被他这般握着握着,似乎便被这暖暖的手掌慢慢溶化了。他垂下眼想,前几月他还时常给自己暖手,现在已月余没握过了……虽然春日渐暖,但春风仍还寒,以后,还是时常握着的好。
想着想着,便不由得露出了含羞带涩的笑容来,瞧得大公子也疏了心胸,朗声笑了几声,对上小七惊诧的目光,脸一转,赶紧咳了声,硬停住了。
大公子平日就笑得极少,有也是淡微的,如今这般的豪爽的笑声,真是百年难得一见,却是因为与自己这一阵的隔阂和解,心意相通了。小七心里不由得生出满满的幸福和酸涨,更把手握得紧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