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足球]卡配罗》顾长原

2、chapter2

　　伊塔卡雷在巴伊亚海岸，是一个很典型的巴西小镇。
　　当地的旅游业十分发达，大部分的经济都是靠旅游行业带动起来的，政府为了吸引更多的游客到来，在环境和设施方面也下了大工夫。伊塔卡雷有专门的财政拨款来清理海滩上的垃圾，沿岸的海水清澈的几乎可以看到细沙之下细小的生物。海岸上有成片成片的棕榈树，高大挺拔，在树荫能遮挡住的地方，和每一个以游客观光为生的海滩一样，都摆放着舒适的沙滩椅供游客休息。

　　那里的人们习惯了每天见到不同的人群。

　　到了学校放假的日子，海滩上就更热闹了。一些光着上半身、只穿着一件沙滩大短裤，晒的脑门都锃光发亮的小男孩儿们就嘻嘻哈哈、三五成群的拎着简易的保温桶，来到沙滩上给游客兜售食物，换取生活费或是零花钱。
　　保温桶里通常都是提前冰镇了一晚上的饮料，还有当地特色的豆饼。
　　“那种豆饼味道很好，里面都会有虾和辣椒。”伊塔卡雷靠海，每天早上都会有渔民出海打渔，新鲜的虾从海上打捞回来，就被制作成了豆饼。在那种地方，海鲜是最不值钱的东西，豆饼里夹的大虾肥美量足，不腥，现炸的辣椒又让它的口感多了一分酥脆。

　　门德斯肚子咕嘟叫了一声。

　　他是受的什么罪，半夜被敲醒，都还没从自己的度假作息中调整回来，就要饿着肚子的在这听这个混蛋跟他形容美食！？？克里斯你就不能做个人？啊操，那豆饼为毛线听上去那么好吃！不行，等会儿他要不飞一趟伊塔卡雷算了。

　　靠在落地窗前，C罗脊背贴着窗户，看着自家经纪人的表情，他抿着嘴，嘴角突然向上扬起了一点微弱的弧度。

　　就像他所说。
　　在靠海吃饭的地方，海鲜才是最不值钱的东西，所以豆饼的价格也很便宜。不过看在出来兜售食物的大多都是些五六岁上下小孩子们的份上，好心的游客们大多都会在付完钱之后，再多给几张巴西境内通用的货币——雷亚尔，作为小费。
　　500或者1000面额的雷亚尔，折合下来差不多有一美元左右。
　　这已经算是很大方的了。

　　而卡卡。
　　出手就是5000雷亚尔。

　　太过慷慨的结果就是：
　　他们呆在那里的一整天，所有卖豆饼的小孩子都集中在了他们身边，排着队用渴望的眼神，想要和他们也做一笔‘大生意’。有人光顾着当善良的小天使，豆饼最后全都进了他一个人的肚子里，他至少吃了有十六七块豆饼！
　　或许更多。
　　反正他数不清楚了，那会儿他就是个无情的吞咽机器，卡卡掏钱，小孩们递过来豆饼，他往嘴里放，撑的他第二天早午饭都没吃一口。他当时就发誓，不管豆饼有多好吃，以后他都绝对不会再碰一口了。
　　就像米其林餐厅里的美食很美味，但要是让你一口不停的吃上几十份一模一样的，最后也一定会想给这家店打个差评。
　　他讨厌豆饼了。
　　虽然拿来逗一下门德斯还是很有意思的。
　　……

　　沙滩上还有很多孩子们在踢球。

　　巴西的足球文化远比任何一个国家或者地区都更浓厚。出生贫困的孩子往往会把对未来的一切希望都寄托在职业道路上，毕竟只要能够成为一名职业球员，就有拥有名气，地位和金钱的可能。

　　那是改变家庭出身最快的方式。

　　在这样的大环境下，不止沙滩上，伊塔卡雷的街头巷尾随处都能看到抱着足球的年轻人，少年，儿童，有些买不起足球的孩子甚至会用磨损到不能再穿的袜子或是捡来的破旧衣物包裹着规则的报纸团之类的东西当成足球来练习。

　　那个时候，卡卡总是会让他等一下。

　　巴西人会去商店买一些并不昂贵但是质量还不错的足球，拿去送给孩子们，时间充裕的话，还会留下来教一些足球技巧，做完示范之后就在废弃拦网搭建成的简易球场上和那些孩子们一起玩一会儿。

　　C罗以前不明白，卡卡为什么会是这样的性格。

　　他明明出生优渥。中产阶级的家庭条件让巴西人从小到大几乎都没有吃过什么苦。他长的好看，有着绝佳的商业价值，不管到哪里都是被人群关注的焦点，也永远是广告商们的宠儿。他在足球上有足够的天赋，他是圣保罗、也是巴西人的骄傲。可他还是会以谦逊、低调，和善的性格来面对所有人，所有事。

　　和刚成名的时候一样。

　　除了——
　　分开那天。

　　……

　　C罗环抱着双肩，很快收起了脸上原本就不明显的笑意。他微微的张着嘴，舌尖抵着自己的下颚，用了不小的力气才勉强克制住了自己几乎快要忍不住在门德斯面前喷涌而出的糟糕情绪。

　　……

　　他们分开的那一天，大概是他这辈子，唯一一次有机会见到卡卡失控的样子。

　　就在这里。

　　……

　　就在这面落地窗前。

　　……

　　……

　　作为二十世纪以来最好的前锋之一，还有一个擅长投资理财的经纪人，克里斯蒂亚诺·罗纳尔多的名下有着无数套价格以千万计数的房产。

　　位于马德里市区中心的这套顶层公寓，和他名下其他的房产相比，没有更加的豪华，也没有更加的昂贵，唯一让它在C罗心里变的更具有附加价值的理由就在于，这是他和卡卡一起挑中的房子。

　　这里是他们的家。

　　……曾经的家。

　　有很长一段时间，他都会在结束伯纳乌的训练之后，开车来到这里，和巴西人一起共用晚餐。吃过饭后，他们会窝在柔软的沙发上，看着老旧的影片，享用一盘水果，最后在昏黄而又富有情调的灯光中，光影交叠，度过一个美好愉快的夜晚。

　　直到那天。
　　……

　　那段时间因为时间和距离的原因，他有差不多四五周的时间都没有主动的打过语音和视频电话。当然，平时也是卡卡联系他的次数更多一些。不过那些天情况特殊，当时皇马的赛程很紧张，他们才输了国家德比，全队都沉浸在低气压中。他还被西班牙的税收部门给盯上了……
　　那些见鬼的收税的。
　　门德斯处理他的官司问题都一个头两个大，脑袋都快给薅秃了的葡萄牙经纪人一天恨不得给他打个十七八个电话嘱咐他，约束好自己，至少在现有阶段的麻烦事都处理干净之前，不要再给他亲爱的经纪人先生惹出来更多难缠的问题了。

　　他当时还想。

　　他可没惹事。

　　明明是那些人在找他事！

　　但卡卡能回来陪他过周末，他还是开心的。

　　从车库上来，他一边在信息里应付着门德斯，一边脚步轻快的推开门，才把情绪收好打算给卡卡一个大大的熊抱，就看到巴西人远远的站在窗前，面色复杂的看着他，笑了一下之后，语气疲惫的说了句他从没想过会在卡卡那里听到的一句话。
　　“克里斯。”
　　“我们分开一段时间吧。”

　　轻快的脚步停在了原地。

　　卡卡当时脸上的表情让C罗没有办法用言语来形容，他没有见过卡卡对他或者对任何一个哪怕陌生人露出过这样的情绪，为什么，他在想，是因为最近的新闻吗，克里斯蒂亚诺·罗纳尔多下意识的皱了皱眉，“你知道那些都不是真的，里卡多，他们……那些该死的见鬼的玩意儿，只是想从我这里拿到钱来填补他们的漏洞，我不是和你说过，不用操心这些，豪尔赫会处理好的。你也知道，豪尔赫有那个能力，舆论也会过去的，他已经在联系媒体了。或者——”

　　C罗想了想，“还有其他让你不高兴的事情吗？前天去的派对？还是马卡报发的那些照片，你告诉我，我都会……”
　　让门德斯去处理干净的。

　　他的话没说完。

　　“我说，我们分开吧。”小圆桌上的玻璃杯哐当一声，砸在了厚重的羊绒地毯上，骨碌骨碌的滚了两圈之后才发出了清晰的碎裂声。

　　那是卡卡第一次在他面前发火。

　　卡卡的声音有些明显的失控，气息粗沉沉的，很轻易的就能看出来，已经是在极力克制情绪之下的状态了。或许，那个时候如果他认真的反思了自己的问题，态度诚恳的请求原谅，结果会和现在不一样。

　　可惜——
　　那个时候，他的注意力没有集中在面前的人身上，他只是摊开手，一次又一次的试图为自己的行为寻找一个合适的、听上去可以让人再相信一次的正当理由。

　　门被摔的震了好几下。

　　卡卡走了。

　　直到那个时候，他都没有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

　　他们不是没有过争吵，在他看来，卡卡只不过是因为他那一段时间的冷落在耍小脾气，过两天冷静下来就好了。等卡卡脾气消了，一切就都会回到原来的样子，卡卡会主动找他，给他一个台阶下的。

　　和以前一样。

　　C罗自嘲的笑了笑，他到底是有多蠢，才会以为一切都会和以前一样。

　　于是，卡卡有了新的女朋友，在公开的场合遇见，巴西人只会浅浅的微笑示意，不会再把目光集中在他身上。他始终以为自己还有机会，或许等到他有勇气主动打通电话，或许等到卡卡分手。
　　没有或许了。
　　他们真的结束了。
　　在他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

　　-

　　克里斯蒂亚诺·罗纳尔多偏过头，看着面前透明的玻璃窗，阳光照不到的角度，隐约可以从落地窗上瞥见一抹他自己的影子。投影在上面的男人头发乱糟糟的，看上去有一段时间没有好好打理过了。
　　身上穿着一件浅灰色嵌着银边的睡衣，因为在衣柜里搁置了太久，已经没有了属于原来主人的气息。
　　“豪尔赫。”

　　他的眼眶有些红。

　　在始终没有被挂断的视频通话背景音中，身价上亿，名气地位什么都不缺的葡萄牙巨星揉了一把乱七八糟的头发，失魂落魄的靠着窗户，慢慢的蹲下去，坐在了冰凉的地板上。他哑着嗓子，不知道是在问经纪人，还是在问自己的说。
　　“我都做了什么啊？”

　　卡卡是那么虔诚的一个基督教徒，和他确定关系的时候，要经历多少心理上的挣扎。但巴西人还是勇敢的把他介绍给了他的家人，他的朋友，每一个他在意的人，光明正大的，以恋人的身份。

　　去美国踢球以后，距离变的遥远，卡卡也还是会保持至少两周回来一趟的频率。坐很久的飞机，只是为了和他约会相处一个晚上。就算离开皇马了，也还是在关注每一轮西甲的比赛，帮他完善训练计划，帮他在赛前研究对手。

　　卡卡把一切都做到了最好。

　　连他有时候都会在想，如果不是因为他——
　　卡卡也不用放下自己的信仰。

　　他的卡卡，他的里卡多是个真正的小天使。

　　当初圣保罗的那个孩子如果没有选择去踢球，在那样的环境下，也有可能会成为一个优秀的让人敬仰和崇敬的神父先生也说不定。毕竟全世界最优秀的品质都集中在了一个人身上，而这样的一个人，被他亲手弄丢了。

　　他后悔了。

　　“豪尔赫。”C罗抬起眼。

　　门德斯：“嗯？”

　　“他说过很多次，他喜欢伊塔卡雷，他说将来等我们都退役了，就去那里买一套房子，每年过去几个月度假，他还能教那些小孩子踢球，可以让那些卖豆饼的小朋友多赚一点生活费。”视线定格在手机视频的画面上，过了很久，C罗终于忍不住用手捂住了脸。

　　喑哑的嗓音从指缝中漏了出来，闷声闷气的。

　　“你说的对，豪尔赫，我就是个混蛋。”

　　-

　　-

　　2012年4月12日。
　　卡尔德隆球场。

　　这里是西班牙甲级联赛劲旅马竞的主场球场，位于西班牙的首都，最繁华的马德里市区。

　　此刻，场上正在进行一场很可能会影响到赛季末争冠形势的关键比赛，同时也是一场受到了千万球迷关注的德比战——马竞和皇马之间的马德里同城德比。能容纳大约五万四千名左右球迷的球场内部少见的几乎没有太多空席。

　　“百分之八十七。”
　　“这个赛季的卡尔德隆球场还是第一次上座率超过百分之八十，这可是西甲，这样的上座率，就算和皇马巴萨的国家德比上座率相比，也不一定会输……”解说在直播间里列着数据和球迷们闲聊。

　　到场的多数球迷穿的都是主队传统的红白色条纹衫，那是马竞的球迷。

　　另外一侧，则是以黑色球衣为主的客队，皇马的球迷，毕竟就在马德里，不用坐飞机或是大巴随队出征，从家里出来走两步就到了，因此来到现场的皇马球迷在人数上也丝毫不虚。两边泾渭分明，主队客队球衣颜色对比也十分强烈。

　　现在是西班牙当地时间下午2:00左右。

　　这个点儿算早场，对球迷不怎么友好，正是打瞌睡的时候。对球员同样也不友好，谁在才吃了午饭睡了午觉之后，太阳毒辣辣的刺的人眼睛生疼的时候，能上场就迅速进入比赛状态呢。

　　不过现在已经是半场过后了。

　　中场休息刚过，双方交换半场，易边再战。球迷们也抓紧十五分钟的休息时间打了个盹儿，顺便补充了一下水分，润了润嗓子，重新打起精神来给自家球员们加油助威。两边球迷虽然互相看不顺眼，场边秩序还算不错。

　　直到54分钟的变故到来。

　　“C罗！C罗在带球，他突破了过去，戈丁上去防守了……噢，上帝！”

　　现场和直播间一瞬间像是同时被掐掉了声音的电视机一样，鸦雀无声。到场的球迷不约而同的站了起来，前排观众在安保人员的喊声中扒拉在了两米高的护栏上，伸长了脖子的张望着，后排的观众也纷纷掏出手机，想从放大的手机屏幕上了解情况。

　　靠近替补席的地方，皇马球员乌泱泱的围成了一圈。

　　“克里斯，你还好吗？”
　　“克里斯！”
　　“克里斯你能听的清我说话吗？”
　　“队医！流血了，队医！队医！队医！该死的！队医呢！快点，快点，克里斯在流血，上帝，他的眼睛上面全都是血，他是撞到了广告板，应该是广告板，裁判先生，裁判先生，可以让队医过来吗……”
　　“看着我，克里斯，我是塞尔吉奥，你能看得到我吗？”
　　“嘿，兄弟，告诉我这是几？”

　　C罗才艰难的撑开眼皮，就看到一个毛毛躁躁的炸成了烟花一样的蓬蓬头趴在他面前，巴西人整个身体的重量几乎都压在了他的胸腔上，凑的近的让他能感觉到说话时喷出来的气息，还一边说话，一边用一脸‘完了完了克里斯可能撞傻了’的——
　　看智障一样的表情看着他。

　　“……”

　　你才傻了。

　　C罗不耐烦的翻了个白眼。

　　他一点儿也不怀疑自己现在要是死了，会不会不是死于受伤，而是死于队友的重压。这家伙儿真的该减脂了，头儿也不管管！他敢打赌，这体重绝对超标了！吃的这么放肆，这周难道不需要体侧吗？

　　葡萄牙人翻着白眼，颤颤巍巍的抬起左手。

　　正打算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揪住马塞洛的蓬蓬头，给巴西后卫一个胳膊肘的教训，让面前的人知道一下轻重，别给他这个病患再压的胸腔出血了，就在手肘几乎快要碰到马塞洛后颈的瞬间，C罗动作猛的一停。

　　等等。

　　马塞洛？

　　马塞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