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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海外仙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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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栓赵亭秀的绳子系到了皇城玄武门前,冰流便继续策马向东,待到只能看见海,再没有路时,便登上小舟,在海上飘飘荡荡了一日,来到近海一座名叫洛神屿的小岛上。
洛神屿周围暗礁密布,终年有雾,沿海的渔民都不会靠近这片海域,唯有那些古怪的摆渡人才知晓进岛的通路。
这里便是南晋阴者司。
洛神屿上地势高低起伏,终年潮湿温热,星云、神火、山海、流风四阁的亭台建筑分别造在四方低矮的平地,其间或种植许多兰草花木,或本就被岛上茂密植被覆盖,漫地的花草被雨水一浇、海风一吹,仿佛拼了命似的长,将这阴司地狱般的所在,装饰得如同海外仙境,颇为惑人。
冰流每每归来,第一眼望向那云雾里的海岛,也会有恍然之感。
在海上时,冰流的右脚踝便有些发肿了,至今未曾照看,走起路来已经有些不稳当。
然而她却溜着墙边低头走得飞快。
她想先找个人。
“呦,回来啦?”
冰流猛一回头,瞧见不远处的矮丘上有个穿着茜红衫子的娇艳女子,正是与自己同属星云阁的连莺。
连莺手中拎着个鱼篓,漫不经心的往她这边晃着走。
“莺姐。”冰流驻足,但见她散漫,其实有些不耐烦,她急着走路,急着去找人。
偏巧连莺也瞧出些古怪,疑惑问道:“你怎么了?不舒服啊?”
“你见到李藏了么?”自从在感应寺门前与那人擦肩而过,她确实心中十分不舒服,否则如今又岂会病急乱投医。
“啊?我怎知道?大概是在某个女人的床上吧。”连莺凑近了她,脸上露出暧昧不明的笑意,“不过,你找他干嘛?”
冰流脸色更阴了些,回过神来心知算是问错了人。
呸,她本就不该问任何人。
在阴者司中,连莺算得上与冰流最为亲近的同僚,冰流也无须与她客套,只是摆摆手,继续前行。
连莺的声音还在不断的自后面传过来,“哎!你腿怎么瘸了?受伤了去找戚婆婆治,找什么李藏啊,嘁!”
冰流撇撇嘴,连莺人是很古道热肠,就是嘴太碎了。
她终究没再寻李藏,也没来得及去找戚婆婆疗伤,便先被左司副派来的人请走了。
岛屿正中有一高地,上有一颗野生野长了不下百年的参天银杏,高地南北两侧是天机阁与司首的起居办公之处,东西两侧则是两位司副的秋意馆与红露斋,四处楼阁之间有两座高大的廊桥相连,是这岛上最为威严之地。
冰流进了秋意馆,却见不仅左司副在,白阁主也在,两个男人一个年长些,一个年轻些,俱板着脸,气氛很不融洽。
白杉十五年前入司,从最低阶密探的宿舍洒扫做起,直到十年前成为阴者司顶级密探,再到三年前老阁主故去,接手阴者司中最为精益的星云阁,每向前一步俱是血路。
这样一个杀手中的杀手,登上阁主之位后,却没像司内众人揣测的那样在阁中对待昔日同僚如今下属严苛狠厉,辣手无情;反而因着他是从最低端爬上来的,更加懂得体恤杀手们的难处,在阁内向来是和蔼说话,笑脸待人。
冰流这一年在星云阁也办成了不少事,白杉对她一直客气,如今也黑了脸,冰流便心知这次不好糊弄。
白杉清了清嗓子,“冰流,你……”
刚一开口,便被冰流打断。
“属下办事不利,未能了结赵亭秀性命,任务没有完成,请司副大人和阁主责罚。”
“你……你想气死我?!”
左司副虚拦了白阁主一手,对他道:“白阁主且息怒,您且回去,还是由我来问她吧。”
白杉应声称是,临去前却又背过身去与左司副嘀嘀咕咕了几句。
冰流听不太清也能猜出个大概,是让司副多多罚她出去做事,千万别罚她紧闭岛中,否则星云阁这季的整体业绩又要堪忧。
待白阁主离开,左司副亲自阖上了门。
“赵亭秀在城门上挂了半宿,清晨被开城门的守军放了下来,在被禁军抬进大内前,还被不少上朝路上的大臣和路过的百姓瞧见。如今皇后在宫中脱簪待罪,朝堂上乱作一团,赵侍郎当场晕倒被抬回了宅邸,民间议论纷纷,圣上震怒,这都是你造成的。”
冰流心中对此次任务失败略有愧疚,含糊应付道:“想不到消息这么快便传到岛上了。”
左司副冷眼一瞥她,哼道:“废话,你不看阴者司是干什么的地方?”
冰流低头沉默,脚腕上的痛意愈发明显。
司首继续道:“之前司首点名派你去泾阳,我还稍稍有过担心,山海阁的李藏虽平日懒散,能力却是顶尖的。”
冰流明白司副的意思,阴者司早就有过复杂难办的任务,需要枢密阁仔细筹谋,让司中密使自多方突破,底下的人不能观任务全貌,只能忠于职守,最终同僚自相残杀致死的惨事也是有的。
这次皇帝先命阴者司出力护送,半途又改了主意要刺杀,阴者司难以预先揣摩,派出的人必都是付出全力,她与李藏能活着回来,已是幸事。
冰流道:“幸而您早有指示,属下当时认出和亲队伍中的赵亭秀实为假扮顶替,于是才及时停了手。”
司副听她这般不痛不痒的接话,又恼火起来,“我看过李藏写的节略,你决定将那假赵亭秀当场放离,尚且还算在听从我的指示,可将真赵亭秀挂在城墙上,也是我的指示吗?!”
冰流知道李藏不会将逃离皇宫的璧娘之事写在节略中,给自己徒增麻烦。
此时此刻,她也需要用言辞修饰一下自己的行为,才能让自己少些罪责。
“您命令属下只杀真赵亭秀,于是属下放走顾秋野便打算回司中复命,却不想回来路上途经金陵,得到了一些关于赵亭秀藏身何处的线索,于是打算干脆将这件事彻底办妥再回来复命。”
冰流谨慎的抬眼望向司副,发觉他早已不再用心听自己讲话,心中又是一阵发虚,却还是继续道:“赵家为赵亭秀寻了替死鬼,又将赵亭秀藏匿在感应寺中,赵亭秀却还不忘夜夜笙歌,属下本该先将他的行踪报告司内,但那夜见了此情此景,又想到顾秋野的狼狈惨状,一时冲动,想着也该让天下人知道赵家的所作所为,于是才犯了错。”
司副见她不说了,才转过身来似笑非笑的看着她,盯得人发毛。
编,接着编。
这个向来冷漠无情的女子,干的是害人性命的事业,如今竟然来同他说,她去锄强扶弱了?
他看她是一点悔过之心都没有。
“你敢说这般对付赵亭秀、对付赵家,没有私心?”
司副来回环着她踱步,一边审视,冰流眉头紧皱,咬牙切齿,连双手都不自觉的握紧了拳头。
宁冰流与赵亭秀,从前都是京中贵戚出身,没甚交情,也没有仇怨。
赵亭秀如何荒唐作乐,对不起的都是顶替他和亲的顾秋野,对不起苦心孤诣替他筹谋的赵家,与她宁冰流半点不相干。
她只是,等这样一个突破赵氏的机会,太久太久了。
自从镇国大将军李儃接受了晋灵帝的禅位,直到六年前,她的祖父与枢密使赵兴国一直是最受南晋武宗李儃倚重的国之栋梁。
宁赵两家一尚武,一重文,虽交往不多却也是互相敬重。
直到六年前,两家才走上相反的两条路。
赵兴国被追封郡王,侄女封后,满门荣耀,反观宁家,死的死,流放的流放,更有甚者,如她这般,盘旋在海上孤岛,成了没有身份的孤魂恶鬼。
朝堂上的事,她年少时懂得很浅薄,她只记得在储位之争这件大事上,祖父和郡王家是针锋相对的仇敌。
若说宁府抄家与赵氏毫无关联,她不能信。
感应寺是赵家家庙,既然赵家有本事将赵亭秀藏在此,那一定还有可能藏些别的东西。
她是在寺内藏经阁仔细检索了一番,才去捉拿赵亭秀的。
在寺中寻到什么,她都不会太稀奇,她却万万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那个人。
若不是先在藏经阁内听见了熟悉的声音,又在山门与李衡正面向遇,她便不会旧病发作,心悸颤抖,继而扭伤了脚踝,失魂落魄的回到岛上,一颗心都空了。
还不知道那个杀千刀的李藏到底在哪,不会真的在哪个女人的床上吧?
她讨厌这个一犯旧病就难以控制欲望的自己,倘若有更好的方法来控制自己的病便好了,可阴者司中这般饮鸩止渴的,又岂是自己一人呢?
所以李藏到底他妈的在哪?!
“冰流,冰流!”司副在她脑门正中打了个响指,才将她的思绪拽了回来。
冰流吸了两口气,才淡淡道:“我确有私心,酿成大错,司副您罚我吧,给我多少任务都行。”
她现在也很需要忙起来,才不会睡不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