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约》万川之月

11、2003-2

　　夜深人静，外头的雨下得像是谁在痛哭，廖昕独自躺在一米八的双人床上，翻来覆去，怎么都睡不着，最后想了半天，还是拨了个电话出去。

　　“喂？你睡了吗？”

　　“没有。”封铭那边很嘈杂，离话筒很近的地方还有笑声：“有话就说。”

　　“白天我跟你说的那个，心急得很，你明天真的不要见见？”

　　“我见有什么用呢，2003的要求说得很清楚啊，而且反复跟我强调，如果暂时没有合适的，他宁可多等等，也不想将就。”

　　廖昕从床上坐起来：“至于吗，身高非要170以上到底是几个意思啊？还要愿意生孩子的，都要做假夫妻了还真希望女方生孩子？这合适吗？”

　　电话那头传来一阵脚步声，像是封铭另找了安静的地方跟她继续说：“两个成年人，合伙做一件事，条件只需要他们两个觉得合适就行了吧？愿者上钩就是了。再说了，定金给得很合适啊，怎么，你最近不缺钱了？”

　　廖昕秒怂：“……缺，我缺。”

　　“呵呵，那你就好好物色人选吧，不着急，可以慢慢找。模棱两可的我就不见了，你找个理由回了吧。”

　　“唉……”廖昕泄气地倒回枕头里：“这标准也太具体了，真的难。”

　　“大半夜的，你找我就为了说这个？”封铭的声音罕见地有了一丝笑意：“你这么闲，不如再跟你家卡卡视频一会儿？”

　　下午封铭跟廖昕说过，阿光乔迁新居，今晚在新房子请客，问她要不要一起来玩。廖昕说晚上约了又在出差的卡卡视频，时间不确定，就先不去了。

　　不知情的当然能这么开玩笑，廖昕却不想说刚才跟卡卡又吵了一架，很快敷衍了几句，就兴趣缺缺地挂断了。

　　封铭注意力都在谈话上，收线之后一扭头，发现身边多了个人，冷不丁被吓一跳，手机差点直接砸地上去。

　　朋友们都在一门之隔，人声影影绰绰，两个人并肩站在阳台上，喝点小酒，说点小话，本来是挺浪漫的一个场景。结果封铭一脸活见鬼的表情，赵梵间好像也有点无措，然后半天都没人说话。

　　靠得这么近，还这么安静，好像不发生点什么都对不起这一幕，这个念头在脑子里一过，封铭就忍不住笑起来：“……怎么，下不了嘴？”

　　赵梵间也笑了：“没，我觉得我吓着你了。”

　　“呦，真新鲜。”封铭微微仰头，抿了一口红酒，又变回游刃有余的他自己：“我还能被吓着，好久没听见过这句话了。”

　　刚才出来接电话的时候，封铭跟阿光示意过自己要去阳台，阿光这货也点了头了，按理是不该放赵梵间跟过来的。毕竟他干的这事关乎委托人的隐私，连他本人跟廖昕打电话的时候，都习惯用编号来指代委托案，别的知情者当然是越少越好，谈正经事也不希望被外人听到。

　　可赵梵间毕竟是跟出来了。

　　大概是自己一个人太久了，连阿光都想给自己牵线搭桥，封铭有些自嘲地想，不知从什么时候起，自己已经成了需要朋友给予特殊关怀的人了。亏他还自觉过得不错。

　　“我记得我是2001吧，这就已经到2003了？”

　　思绪被阳台上的另一个大活人打断，封铭回过神来：“嗯，你怎么知道你是2001？”

　　“加微信的时候，我看见你改备注了。”

　　阿光的新房是标准的高层，这个时间望出去，雨滴在玻璃上流淌成蜿蜒的溪流，万家灯火被模糊成光晕，赵梵间的笑容又自然得令人心软，封铭一时兴起，顺手就把手机解了锁，递过去：“那你自己改一个？”

　　对方有些迟疑地接了：“……真的？”

　　封铭转头欣赏夜景，只笑而不语。

　　余光里，他看到赵梵间修长的手指飞快地点了几下，然后手机还回来，备注名从“2001”改成了“照凡间”。

　　封铭盯着那三个字看得有点久，然后他感觉到身旁的人好像又凑近了一点，低声问他：“可以吗？”

　　一个备注而已，有什么可不可以，他抬起头正要答，温软的感觉忽然落在侧脸上，一触即收。

　　试探得明晃晃，却一点都不过分，封铭被这中规中矩的做派逗笑了，用食指勾一下小太阳的下巴：“行了，这是别人家的阳台。”

　　赵梵间听懂了他话里的意思：“那一会儿换个地方？”

　　“我不喜欢酒店。”

　　“那就去我那儿？我一个人住。”

　　两人都不想私事被一大圈熟人和朋友看在眼里，于是散场之后，像没事儿人一样先后叫车离开，约好在赵梵间住的小区门口见。

　　司机应该是新手，导航老远就开始喊“请走右侧车道上高架”，到路口仍然手忙脚乱地走错了路。人家连声道歉，封铭正觉得摇来晃去的有点困，回了句“没关系”之后，就在后座小睡了一会儿。

　　“先生……先生？”

　　“嗯？”

　　“是这儿吗？”

　　头歪在椅背上的姿势一点都不舒服，封铭被叫醒时，感觉整个后颈都在痛。司机这么问，他还真不知道怎么答，下意识抬头向车窗外看了一眼，正望见赵梵间撑着伞，像一棵树似地，在路边站得笔直。

　　“……靠边停吧，谢谢。”

　　两人从年前就断断续续私聊着，虽然只是第三次见面，并肩走在一起却没觉得有多陌生。

　　“我以为你早就回去了，怎么一直在路边等着？我不是跟你说了么，司机开错路了，我要晚点到。”

　　赵梵间低着头，格外认真地，每一步都避开路面上积水的低洼：“你什么时候说过。”

　　封铭拿出手机看了一眼，果真就那句话显示未发送成功。

　　“哦，我发的时候正好在高架下面，可能信号不好，没发出去。”

　　赵梵间看了他一眼，神色有些复杂：“到了，就这栋……我以为你突然决定不过来了。”

　　刚才自己从车上下来的时候，对方确实露出了松一口气的表情，封铭这才恍然：“你就……对我这么没信心？”

　　“这不是信心的问题。”赵梵间伸手去按楼层键的时候，依然皱着眉头：“你本来也没表现出多大兴趣吧。”

　　封铭没再吱声，直到赵梵间开了门，把自己让进玄关，才从背后给了他一个拥抱。

　　“早知道你会这么想，我就该表现得再明显一点。”

　　一夜风雨急，有人欢喜有人愁。廖昕失眠到凌晨才睡着，第二天上午起得晚了，发现自己微信上有三个未接听的语音通话，居然分别是三个女人打来的，还有未读信息一大串。

　　卡卡：你醒了吗？

　　卡卡：你晚上干什么去了，怎么还没醒？

　　卡卡：廖昕你长本事了是不是？你敢不回我？

　　语音通话未接通。

　　郑隽妍：你家封老板真的不愿意见我吗？为什么呀？因为我丑吗？

　　郑隽妍：你给他看过我照片吗？是他，还是男方觉得我丑？

　　郑隽妍：要不我换一张……还有救吗？

　　语音通话未接通。

　　妈：你二叔今天跟你爸念叨，说上个月去新西兰玩儿了，你爸看样子是惦记上了。

　　妈：贵不贵呀，要不咱家今年下半年也安排上？

　　妈：你爸一辈子没出过几回国，人家随便说点啥都羡慕，我看着也是可怜得很。

　　语音通话未接通。

　　廖昕一个个点开，看完，愣了一会儿，忽然把手机往被子上一扔，两手抓着自己的头发，对着空荡荡的卧室发出一声咆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