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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 3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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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小乔看着那个趴在在床上侧着脸,面上没有一点血色,背上被一块乱七八糟的破布覆盖着伤口的男子。手里捧着的一包药草被她捏的粉碎。
他们来的时候他正咳出一口血来,人烧的昏昏沉沉,伤口也化了脓。
顾郎中很快帮他清理了创口,重新用干净的棉布包扎好,此刻正一脸凝重的为他施针,丝毫没有瞧见自家闺女的异样。
“春芽,这,真是你未来相公?”等到顾小乔心情平复下来了,看着在一旁急的走来走去的春芽,疑惑的问道。
春芽听了顾小乔的话,停了下来,她扯着自己粗麻衣服的衣角,馒头一样的脸上挤出一抹笑容,白嫩嫩的双颊透出绯红,低着头“嗯”了一声。
顾小乔看着她那副样子,便想到了自己上辈子刚看到床上那个人大概也是这幅模样,一阵头疼。她扶着前额,问:“是不是捡来的?”
春芽抬眼看她,一脸惊讶:“你怎么知道?”
哎,果然还是逃不过。此刻,春芽家里躺的,不是李璟桓还能是谁!
兜兜转转绕了一个大圈子,居然又回到了原地。
“春芽,等人一好,赶紧丢了,容易招祸!”顾小乔一脸同情的看着春芽。心想,这相公能是随便捡的吗,比如她,上辈子连累的年纪轻轻就没了命。
她转头又看向床人那人,虽然受了这么重的伤,面色一点血色都没,下巴还长出了青须,但仍然掩不住他惊为天人的容资。
这是四方镇任何一个成年男子都比不了的俊美轮廓,就连睡着,都能看出他的与众不同来。
自古以来都说红颜祸水,这男人生的好也一样。要是他长的跟街东头王二麻子一个模样,别说捡了,只要人一凑过来,都巴不得一脚踹到四方镇的河里喂王八。
美色误人!
春芽还没说话,长相精瘦,脸上一对三角眼,为人十分精明的杜寡妇杜大娘跳了出来。她翻着眼睛瞪了顾小乔一眼,只当顾小乔嫉妒自己闺女找了个这么好看的相公。
顾小乔并未留意,反倒是春芽被她娘的眼神吓了一跳,忙看向顾郎中,着急的问:“顾大叔,他会不会死?”
顾郎中施完了最后一针,方才松了一口气,他摇摇头:“失血过多,我开几副药,你给他煎了服下去,至于能不能活,要看他的命。”
“你上次开的药,我家还有。”春芽忙说。
顾郎中瞪她一眼:“你还说,我之前开的是女子吃的药,要不是你给他乱吃,估计人早好了!”
杜大娘听了顾郎中的话,蜡黄暗沉的脸上,眼珠子骨碌一转,心道这人可不能留了,万一死了她家闺女这辈子都甭想嫁出去了。
她突然一把拧住春芽的耳朵骂道:“都怪你这个眼皮子浅的,捡什么不好捡个半死不活的人来,原本看着脸倒是个好的,这下可好了,钱花出去不少,人还是这个样子,马上给我丢出去!”
顾小乔见春芽的眼泪都给她娘拧了下来,忙上前拉开她娘的手,把春芽护到身后:“杜大娘,春芽也不小了,您老别动不动就打!”
杜大娘是个厉害的,她两家隔着一道围墙。顾小乔时常听到她骂春芽,什么“下贱胚子,赔钱货,”张口就来,她早就看不过眼了。
杜大娘见顾小乔站了出来,心里欢喜,她要的就是这个结果。
四方镇谁不知道回春堂的顾郎中两父女,出了名的心善,她这样一闹,这顾小乔定是要出头把人带回去。
她忙陪着笑脸,说:“瞧小乔说的,这,我不是气吗?你看我们家本来就不富裕,这还躺着一个不知死活的,我能不着急吗?”
那杜大娘算计的不错,这事要是放在以往,顾小乔定要往自己身上揽。可谁叫躺着的是李璟桓,她一时也没接杜大娘的话。
杜大娘见顾小乔没上当,正准备往顾郎中身上打主意。谁知身后的春芽抽抽嗒嗒的哭了起来,边哭边说:“还不是你怕我嫁不出去,才同意我捡回来的,要不是你舍不得诊费,我能一个劲的去给他买止血药吗?”
杜大娘见自家女儿揭了短,又气又急,眼圈跟着也红了,骂道:“你这个赔钱货,要不是你生的这个模样,嫁不出去,你老娘我敢随便让你捡个人回来……”
两母女说着说着,竟抱头痛哭起来。
顾小乔看着这一幕,心里深深的叹了口气。春芽生的胖,吃的又多,都及笄三年了,都没人上门提亲。她娘年纪轻轻守了寡,拉扯着她跟她哥春生也不容易,家家都有本难念的经。
她低头看了看自己肥嘟嘟的手,心想,她生的一般,以后也不知未来相公是个什么样子的人。可能也就略微齐头整脸些。
这世上,什么样的锅配什么样的盖,都是注定好的。人要是试图高攀不属于自己的东西,就不大容易有好下场!
“好了,吵死人了!”顾郎中被他两母女吵的脑仁都炸了,大吼一声。他本就没吃晚饭,刚才又施了针,乏的很。
顾小乔忙上前帮忙收拾了药箱,又偷偷的看了看床上的人一眼,忙转过头跟在她爹后面。
“明日我派我家寒星过来接走他,医药费算了!”顾郎中气呼呼的背着药箱走了,看也没看春芽她们两母女。
顾小乔忙跟在后边,两人很快出了春芽家的院门。
远远的,还在听春芽求她娘,能不能把人留下来。她娘似乎没有答应,到最后,只能听见春芽的哭声了。
红颜祸水啊!
顾小乔跟在她爹屁股后面摇了摇头。但愿这祸水赶紧好起来,她好泼出去,这辈子可别再祸害到她了。
吃饭的时候,顾郎中看着顾自家闺女心不在焉,放下了手里的筷子,擦了擦嘴,问:“胖丫头,你怎么了!”
顾小乔看了他爹一眼:“爹,我只是觉得一个陌生人,我们不该留他在家里。”
顾郎中听了她的话,面色沉重起来,他站了起来,背着手走了两圈,声音有些严厉:“小乔,往日里爹教你的东西都去哪了!医者仁心,如果爹刚才不说把他接过来,那杜大娘肯定要将他丢出去,你往日最是心软不过,今日怎么说出这种话来!”
顾小乔知道她爹生气了,问道:“若是他会害了咱们的性命呢?爹你也救吗?”
顾易听了她的话,略为沉思了一会儿,道:“如果他明天会害了咱们的性命,可是今天爹见了他,仍然要救,爹是一个大夫,爹的职责就是救死扶伤。至于就活了他,又被谁杀了,那不是爹该管的。”
顾小乔红了眼睛:“是女儿错了……”
顾郎中觉得方才的语气重了些,叹了一口气:“胖丫头,这世上个人有个人的命,若是真因为救人而死,那只能怪老天爷不长眼,胖丫头,你懂吗?”
顾小乔擦了擦脸上的泪,她不懂。她只知道,上辈子她欢欢喜喜的自以为嫁了良人,随他去了京。承受着各种各样的压力,四面八方的嘲讽。
人人都道,东宫太子李璟桓从山旮旯捡回了一个试图攀龙附凤的女子。
个个都说,那女子粗鄙不堪,什么都不会不说,长得还普通,真不知身份尊贵,人中龙凤的太子殿下瞧上她什么了!
每回李璟桓带着她出席宴会,那些自幼学习琴棋书画,女红刺绣的世家贵女抬着高贵的头颅,用打探猴子一样的眼光看着她。那种不加掩饰的嘲讽如一条冰冷的蛇,覆着她的身躯冲她吐着信子。
纵使她穿的再好再华丽,纵使李璟桓人前处处护着她,纵使她面上表现的不在意,却仍然掩饰不住一颗诚惶诚恐的心。
谨小慎微的活着,到底意难平!
她生怕错了一丁点儿,生怕李璟桓也像那些人一样嫌弃她。她将所有的心事埋藏在心里,只一个人躲在东宫属于她的那个小院里,看着四方的天发呆。
她最欢喜的就是李璟桓下朝回来,她拎着那曳地的裙裾像只燕子一样扑向他,扑向自己的夫君。
李璟桓捏着她白嫩细腻的脸颊问她:“今日过的好不好?”
那一刻,她仍旧是欢喜的。哪怕所有的人都看不上她,至少李璟桓还在,她的夫君仍然护着她。
直到沈宛如品亲自端了毒药过来,她才从这场美梦里醒来。她不过一个丞相之女,敢堂而皇之的毒死东宫的良娣,可见是仗了谁的势!
沈宛如说的对,她区区一个医女,怎配为太子妃!
可沈宛如说的也不全对,她顾小乔想要的从来都是李璟桓这个人,不是太子妃之位,也不是后宫那个冰冷冷的后座。
确切的说她想要的,是那个在四方镇陪她一起采草药,会在她累的时候替她擦擦汗,帮她拎着背篓,沉默寡言的俊俏男子李璟。
而不是那个一呼百应,身份尊贵却又冰冷的太子李璟桓。
顾小乔双手覆面,眼泪从手指间流出来,哭的悄无声息。她就连哭,都是沉默的,如同待在东宫两年的无数个日日夜夜。
她只敢在没人的地方默默的流眼泪,生怕有人跳出来跟她说:“顾良娣,这可不是你们四方镇,整日哭哭啼啼的,传出去,还以为是咱们欺负了你,太子殿下可会要了咱们的命。”
顾小乔自重生以来,第一次这样肆意的流泪,似要将那些藏在心底的委屈全部释放出来。
顾郎中眼瞧着闺女哭的悄无声息,心疼的不知所措,忙上前将她揽在怀里,哽咽:“胖丫头不哭,爹错了,爹不该说你,你说不救咱就不救,要是难过,你就哭出声来,天塌下来,有爹给你顶着。”
“爹……”
顾小乔再也不需忍耐,放声大哭。只有在四方城,在回春堂,在阿爹的身边,她才能毫无忌惮的哭,她才是那个活的肆意的顾小乔,而不是被困在东宫的顾良娣。
她边哭边在心里想:都过去了,都过去了!无论救与不救,她这辈子再也不想跟那个叫李璟桓的男子有任何瓜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