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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冰镇酸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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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时渊抬眼看她,静静盯着不说话。
阮今念被盯得后背发毛发凉,默默地把十六宫格往他面前推了推,眼神小心翼翼,语气试探:“吃?”
眼前的男人不为所动,清淡的眼神中含着一点幽深。
阮今念以为他是看中自己手里的葡萄干,又忙递了出去,白白净净的掌心捧着一颗颗晶莹剔透的小果干,像一个个绿色的小精灵在手上跃动。
沈时渊盯着她看了几秒,最终还是败下阵来,轻叹了口气,带着几分无奈道:“明天去,不过清明将至,宫里会举行祭祀和游行,方得等到完了之后我才带你归宁。”
“哦。”
阮今念收回手,往嘴里塞了两颗葡萄干。
说不想家那是假的,可沈时渊这段日子不在,她过得也算潇洒,刚来时的那种思乡感也没那么浓重了,所以这会儿子推迟归宁她也没多大感觉。
“崇源,好玩吗?”沈时渊想了想问。
阮今念舌尖还含着葡萄干,刚刚咬破,酸甜的味道浸满了口腔,她低着头转了转眼珠,这位传说中的战神,冷酷无比的凛王殿下是在跟她话家常吗?
“嗯?”她迟迟没回答,沈时渊追问。
“还行。”阮今念给了个保守的回答,这位殿下从小锦衣玉食,什么好东西没见过,一个区区的崇源怎么够入他的眼。
“那下次去的时候你带我出去转转?”沈时渊冷白的指尖摩挲着茶杯,那有一小簇一小簇釉金的玫瑰。
“好啊。”
“那走吧,该回去了。”沈时渊一回来便直奔公主府,还没回过王府。
两人一前一后地下了和顶楼,阮今念小步趋趋地跟在后头。
还记得嫁来定京城之前,她特意跑去茶楼听了一个月的说书,全是围绕沈时渊展开的。
说他性情冷漠、自私自利、功高盖主……反正,和刚才和她说话的他不一样。
马车一路驶向凛王府,阮今念和沈时渊都没什么话说,但坐在一起倒也不觉尴尬。
路上有行人认出这是凛王府的马车,开始指指点点交头接耳,甚至还有人下跪行礼,虽说沈时渊外界传闻不太好听,可深得民心却是真的。
车子在王府前停下,还没掀开车帘,阮今念就从扬起的窗帘下看见了府外站着的一大群人头,乌泱泱的,跟开什么大会似的热闹极了。
竹韵和幽兰和他们兵分两路回来,这会儿已经站在王府外,一见马车停下,立刻过来扶阮今念下车。
等阮今念站稳后,沈时渊才从里面下来,墨黑衣摆扫过马鞍,人笔挺地站在阮今念身边,宽肩窄腰,修长优雅,俊美的脸上没什么情绪,一手负在身后不知道转着腕间的什么东西。
凛王殿下素来冷漠,站在哪里都像一块冰,常年散发着寒气,让靠近的人害怕。
可阮今念却无比自然,一双眼睛清澈明亮,眼尾自然上挑,嘴上明明没抹什么口脂可看起来却如桃花般娇嫩,就如同那眉心的花钿一般,以一种极其自然的状态舒展盛开。
一个是□□最尊贵的凛王殿下,一个是江南富甲最金贵的千金小姐。
这俩人站在一块,就像是天生的一般。
“恭迎殿下,王妃。”
府里的人行了大礼下跪齐齐喊道。
来的第一天架势也没这么大,阮今念被吓到,不自觉地往后退了一步,脚踩上某个柔软物体,她肩膀抖了一下,回头去看那人。
沈时渊的长靴脚背上有一个不是很明显的脚印。
她心虚地又扭回头去。
“殿下。”婉转如黄鹂的声音。
女子一身玫红色齐胸襦裙,外罩墨绿轻纱长衫,遮住了雪白的肩膀和后背,裙摆底下绣着工整的孔雀羽尾,远远看去,倒像是在缓缓开屏。
头发只盘了个简单的燕云髻,斜插一支挽丝玫瑰钗,垂下来一颗小珍珠,在耳边荡来荡去的。
她低着头屈膝行礼,从阮今念这个角度看去只能看见她小巧的鼻尖和粉嫩的唇瓣,是美人无疑了。
沈时渊淡淡应声:“都起来吧。”
那女子也抬起了头来,肤若凝脂,面似桃花,还特意在眼尾化了一朵嫣红的梅花,增添了一抹亮色,看起来十分动人。
“这是?”幽兰歪着头打量,小声嘀咕。
阮今念当然不知道这是谁。
“王妃万福金安。”倒是这女子,主动上来给阮今念行礼。
“你是?”阮今念睇着她。
“民女聂三娘,此次是跟着殿下回来的。”聂吟曲着膝,两手捏兰花指交叠在腰间,指甲上涂了好看的蔻丹,在指甲末尾处还镶了细白的珍珠。
阮今念歪头,看向沈时渊,似乎是想讨个说法。
沈时渊目光平静,很难从他脸上窥探出半分其他东西来,看样子,根本没有半点儿要解释的意思。
行吧。
阮今念什么话也没说,大跨步往王府内走。
竹韵和幽兰忙跟上去一左一右一个,看阮今念那脸色,跟从小到大生气时一样,幽幽的不说话,绷着张脸,只专心地往前走。
“王妃……”
金嬷嬷是沈时渊的奶娘,从小看着他长大的,看见阮今念过来忙迎了上去,但阮今念只顾着往前走,很快把金嬷嬷甩下,她只好退回去跟在沈时渊旁边。
“小姐,李厨以为您今儿一天都在公主府不回来用膳便去了京郊看他闺女,他闺女刚从崇源上来,捎了好多新鲜的大闸蟹呢。”幽兰是最咋呼的那个,但也是心好的,想着用吃的来哄阮今念开心。
“是呐,小姐,今天在公主府您不是还没吃着蒸螃蟹吗?不如我们让小厨房做好不好?”
还是竹韵最聪明,让小厨房做吃的,这样就不用在正厅和沈时渊一起用饭了。
阮今念忽然停了脚步,手攥着裙摆用力地点头:“好。”
主仆三人咕噜噜地往听雪阁走。
“殿下……”
聂吟担忧的目光投向阮今念的背影。
“安心住下,你的安危,我自会负责。”沈时渊无顾其他,沉沉的语调响起,如承诺般掷地有声。
说这话的时候,白云正好移开,露出金灿灿的太阳,温暖地洒下来,镀了沈时渊一层光芒。
有的人站在那里,就是一道风景。
而有的人站在那里,就是被嘲笑的对象。
“殿下不仅大婚当日离开,现在又带了一个女人回来,长得可漂亮了,就住在闻风阁呢。”听雪阁里扫地的俩个丫鬟站在爬满爬山虎的墙根下嘀嘀咕咕,绿影衬了两人一大片。
“你说王妃这么漂亮,殿下他怎么就不看一眼呢,是我什么花花草草我都看不上。”
“你懂什么?”年长的那个丫鬟睇了她一眼,“家花不如野花香,这是男人的通病。”
“可我瞧着殿下不是那种人呐。”小丫头说这话的时候耳廓微红,藏不住的少女心思跑了出来。
“男人都这样,你懂……”
“砰”
瓷白双鱼荷间游釉碗盛的冰镇酸梅汤在两个丫鬟脚边炸开,汤汁溅了她们一身,而后响起此起彼伏的尖叫声。
幽兰指着院子里乱窜的饺子怒气冲冲:“养了三个月的狗都只知道为主人汪汪叫两声,你们俩可好,白白养了你们三个月不但不感恩,还敢在这里乱嚼舌根,是王妃平时太纵容你们了吗?”
阮今念坐在正堂,眼底没什么情绪,小口小口地喝着竹韵端上来的酸梅汁,酸梅汁特意放在冰块里镇过的,连碗身和勺子都是冰冰凉的。
这时节杨梅正新鲜,小厨房特意用了很多榨成汁,在面上洒了瓜子仁和葡萄干,碗底埋了杨梅果肉,吃起来酸酸甜甜又清清脆脆,以前阮今念在崇源的时候每逢夏天就要来很多碗。
“怎么了这是?”刚把沈时渊那边安排好回来的金嬷嬷蹙眉问道,目光在火冒三丈的幽兰和两个畏畏缩缩的丫鬟之间来回打量。
幽兰指着两个人,手指有些颤抖:“把她们给打发了,以后别出现在听雪阁。”
“不要啊!”俩丫鬟齐齐跪下,脑袋摇得像拨浪鼓。
金嬷嬷跟旁边看戏的丫鬟婆子打听清楚,才知道这两人背着主人乱嚼舌根,一般这种事情扣两个月月奉就得了,可偏偏正好撞枪口上。
金嬷嬷正好借这个机会为阮今念立威:“大家伙都给我听清楚了,殿下和王妃最忌讳的就是乱嚼舌根的奴才,所以都给我长长记性,以后再出现这样的情况,自己给我收拾东西走人。”
说罢,吩咐两个小厮把人拉出去打发了。
旁边看的人你看我我看你。
阮今念嫁进凛王府,每天就是吃吃睡睡,王府里的账本她是不管的,家事她也是不管的,反正沈时渊有专门的婆子管家负责,所以这也导致了她在府里毫无威慑力,随便几个丫鬟也能贬低她。
丫鬟小厮们都当她好说话好欺负,常常把要干的活推来推去,要不是金嬷嬷在旁边管着,这府里的人怕是都不正眼看阮今念的。
可过了今天,大家伙就不这样想了,毕竟是富甲人家的大小姐,人只是不屑跟你掺和于这些鸡毛蒜皮的事儿,要真计较起来,他们都是些小菜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