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天下为我火葬场》比卡比

12、第 12 章[已修]

　　天边泛起鱼肚白，月光消退，萧玉案体内的蛊虫闹腾了一晚，终于消停了。萧玉案沉沉睡去，脸色苍白如纸，仿佛经历了一场大难。

　　顾楼吟请来了云剑阁修为最高的医修，他的师叔之一，也是云剑阁唯一的女长老——韩莯。与韩莯同来的还有闻讯的林雾敛。

　　韩莯替萧玉案诊了脉，又在他胸口探寻一番，断言道：“他体内有蛊。”

　　慕鹰扬和顾楼吟皆是一愣。慕鹰扬追问：“什么意思？”

　　韩莯斜睨慕鹰扬一眼，对这个门外小辈的语气颇为不满，悠悠道：“哪来的混小子，连‘请问前辈’四字都不会说么。”

　　修真界有一句古语，招惹谁都不要招惹能救你命的医修。韩莯在医道上的修为不但是云剑阁第一，放眼天下亦少有能与其并肩者。她看上去不过二十多岁年轻貌美的容貌，实际年龄无人知晓。云剑阁上下对这位师叔极为尊崇，便是阁主也要对她礼让三分。

　　然而慕鹰扬并非云剑阁弟子，林雾敛虽然和慕鹰扬不如何熟悉，但几番相处下来也看出了慕鹰扬的暴躁性情。被人嘲笑是“混小子”，慕鹰扬定不可能给出好脸色。

　　就在林雾敛以为慕鹰扬要出口冒犯他们师叔时，慕鹰扬竟然开口道：“请问前辈，我……晚辈的师兄到底怎么了。”

　　慕鹰扬说话时，脸色极差，眼中本该有的屈辱被担心取代，言辞之间再挑不出什么毛病。韩莯便道：“我说了，他中蛊了，但究竟是什么蛊，我也看不出来。”

　　林雾敛讶然不已：“天下竟有韩师叔不知道的蛊？”

　　“大惊小怪。”韩莯云淡风轻道，“天下之大，无奇不有。可以确定的是，萧玉案体内的蛊虫古怪诡谲，给他下蛊的人定然是个养蛊高手。”

　　林雾敛若有所思：“萧兄知道他自己中蛊了吗。”

　　顾楼吟看着昏睡不醒的萧玉案，轻声道：“他知道。”
　　萧玉案知道自己体内有蛊，也知道他的蛊今晚会发作，所以才会一个人前往绝地峰。
　　萧玉案不想让他们知道他中蛊的事。

　　慕鹰扬二话不说就要抱萧玉案走。顾楼吟将其拦住，问：“你想作甚。”

　　“我不能让师兄在云剑阁等死，我带他去找我们的师尊。”慕鹰扬冷冷道，“闪开。”

　　顾楼吟沉声道：“你不能带他走。”

　　“他是我师兄，不跟着我，难道跟着你？！”

　　“我……”

　　“吵什么，”韩莯懒洋洋道，“放心，他一时半会儿死不了。”

　　一黑一白两个少年闻言，争执立止，齐刷刷地看向韩莯。顾楼吟问：“师叔有办法？”

　　“办法还是有的。他体内的蛊已入心脉骨髓，你们取点他的血来，或许能从中看出些什么。”

　　顾楼吟问：“要多少。”

　　“三滴。”

　　众人的目光重新聚在萧玉案身上。少年的手腕纤细白皙，没有任何设防地垂于身侧。离他最近的慕鹰扬执起萧玉案的手，轻柔地打开他的掌心，拨开他的手指。

　　萧玉案身为法修，很少用什么武器，手上一点茧都没有。指尖相碰的感觉让慕鹰扬一阵发麻，他不自觉地屏住了呼吸，问：“会疼吗？”

　　韩莯戏谑道：“扎根针而已，可不是要把人疼死了。”

　　顾楼吟道：“还请师叔轻些。”

　　韩莯：“……”

　　取完血，韩莯端起盛血的茶碗闻了闻，脸色微变，不再有方才的游刃有余。慕鹰扬赶紧问道：“前辈闻出什么来了？”

　　韩莯没有理睬，用手指蘸了一滴血，先是舔了一口，喃喃道：“蛇蝎美人。”

　　几人异口同声道：“什么？”

　　韩莯柳眉微蹙：“虽然我不知道萧玉案究竟中了什么蛊，但他体内有大量的蛇蝎美人。这是一种极其罕见的药草，生长于极荒之地，是‘良药’，亦是‘春/药’。蛇蝎美人能解数十种棘手的毒，亦有强烈的催情之效，如同有着蛇蝎心肠的美人，能用柔情救人，也能将人诱惑至深渊，沉迷美色不醒。”

　　“催情？”慕鹰扬想起萧玉案在山洞里的模样，低低道：“难怪……”

　　韩莯似笑非笑：“若我没猜错，他蛊毒发作的时候没少向你投怀送抱吧？如此美少年，浑小子好福气啊。”

　　顾楼吟冷沉着玉容，问：“师叔可有解蛊之法？”

　　“现在还没有。”韩莯接过旁人递来的帕子擦了擦手，“话说回来，蛇蝎美人珍贵无比，就连百花宫也是常年难寻一株，由此可见给萧玉案下蛊的人绝非什么名不见经传的小人物。”

　　慕鹰扬想到了什么，瞳孔骤然缩紧，咬牙道：“是他！”

　　萧玉案睡到晌午才堪堪转醒。他茫茫然地睁着眼睛，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躺在碧落斋的床上。他只记得昨晚他把自己藏在绝地峰的山洞里，合欢蛊发作得很厉害，他恨不得一头撞晕过去，后来的事他就记不清了。

　　莫非他真的昏过去了，被人发现后送回了这里？

　　萧玉案挣扎地坐起身，冷不防地听见一声“你醒了”。

　　他循声望去，只见慕鹰扬坐在窗台上，双手抱臂，神色相当难看。

　　难看就对了，他若对自己有什么好脸色，他该以为慕鹰扬被夺舍了。
　　萧玉案问：“我怎么回来的？”

　　“我抱你回来的。”

　　“抱？”萧玉案想象了一下那个画面，抬手扶了扶额，“那辛苦师弟了。”

　　“有什么可辛苦的。你太瘦了，我单手就能环过你的腰，平时吃的那么多去哪了？”慕鹰扬居高临下地问，“喂蛊虫了？”

　　萧玉案怔了怔，轻笑道：“你已经知道了。”

　　慕鹰扬跳了下来，走到床前，绷着脸道：“是萧渡，对吗？”

　　萧玉案不想让慕鹰扬知道这件事。按照【都有】的说法，再过一个多月他就可以高高兴兴地和大家说再见，肆意地享受自由的人生了，这个时候他不想节外生枝。他有预感，如果合欢蛊的事情被慕鹰扬知道了，慕鹰扬肯定要闹出幺蛾子来。

　　慕鹰扬冷哼一声，语气笃定：“肯定是他，除了他谁还能把蛇蝎美人当金疮药用。他在你身上下了蛊，逼你混入云剑阁，盗取青焰——是不是？！”

　　萧玉案没想到以慕鹰扬的脑子，居然能猜得八/九不离十。他也懒得否认了，轻轻松松道：“师弟啊，你难道真的被夺舍了，不然怎么变得这么聪明。”

　　“萧玉案！”慕鹰扬气急败坏道，“你就这么让萧渡对你为所欲为？他让你去死你去不去啊！”

　　这好像才是慕鹰扬被他气得最狠的一次了，超过了上回慕鹰扬被他困在阵法里的那次。萧玉案被吵得耳朵疼，道：“师弟消消气，被下蛊的是我又不是你……”

　　慕鹰扬张口就道：“我宁愿是我！”

　　话落，两人皆是一愣。慕鹰扬迅速撇过脸，别扭道：“至少我不会像你这么窝囊，师尊的脸都被你丢尽了。”

　　这一句立刻打消了萧玉案的疑惑，刚才慕鹰扬说出那句话的时候，他真的以为慕鹰扬是被夺舍了。

　　慕鹰扬不容置喙道：“等你养好身体，我们就离开这里。”

　　萧玉案兴致缺缺地问：“去哪？”

　　“去刑天宗，找萧渡要解药。”

　　萧玉案笑了：“师弟想去送死我没意见，但别拉上我啊。”

　　慕鹰扬坚定道：“与其受尽折磨，不如拼死一战。更何况我们未必是送死，师尊一定会帮我们。”

　　萧玉案心累不已，他只想安安静静地苟完最后一个月，能不能放过他啊。
　　“师弟别白费口舌了，我不会去的。”

　　慕鹰扬瞪着他：“为什么？！难道你想一辈子受制于人？”

　　萧玉案半真半假道：“比起一辈子受制于人，我更怕死，更怕疼。我没师弟的一身傲骨，师弟也没必要把你的想法强加在我身上。”

　　萧玉案做好了慕鹰扬要继续纠缠的准备，不想对方竟冷静了下来，思考片刻后问他：“你下次蛊发是什么时候？”

　　“一个月后。”

　　“很好。你怕死怕疼的话就在云剑阁等我，我一个人去。”慕鹰扬一副盛气凌人，成竹在胸的模样，“我不会让你死，我也不会让你疼。”

　　萧玉案深知慕鹰扬倔强起来谁劝都没有，可有可无道：“随你。”

　　他以为慕鹰扬不过是嘴上逞强，说说而已，不料次日慕鹰扬就不告而别，留书一封，书中只有三个字：你等我。

　　萧玉案在心中叹气。

　　怎么就那么喜欢找死呢，活着不好吗，都被伤成那样了还没长记性，慕鹰扬的心眼可真够死的。

　　慕鹰扬此去刑天宗，命应该不会丢。按照先前孟迟所言，慕鹰扬留在他身边是萧渡默许了的，这说明慕鹰扬对萧渡还有用。萧渡从来不会对有利用价值的人下死手，他自己就是一个例子——萧渡想用他的脸，所以他还活着。

　　可以萧渡的脾气，慕鹰扬即便死不了也难免要吃不少苦。除非慕鹰扬先去找师尊，那一切又另当别论了。

　　萧玉案不免发愁，如果慕鹰扬是自己作死他当然不用管，可这回讨厌的师弟是为他作的死，那他是管，还是不管？

　　顾楼吟也问了蛊毒一事，萧玉案只道他的蛊乃仇家所下，其他的只字不言。顾楼吟没有多问，让他把蛊发时的感觉悉数告知韩莯，以便韩莯早日找到解药。

　　“蛊发时的感觉么……”

　　顾楼吟道：“很难受？”

　　“它不是难受不难受的问题，他就是那种，”萧玉案拿着扇子瞎比划，“很特别的那种。”

　　韩莯笑道：“我明白。”

　　萧玉案松了口气：“明白就好。”他真的不想把实话说出口。面前两人一个是长辈，一个是清冽出尘的少年剑修，难道要他说他那个时候饥/渴/淫/浪，只想着往男人身上么，他还要脸好吗。

　　韩莯状似漫不经心地问：“给萧公子下蛊的仇家究竟是何许人也，竟能养出这等蛊来，我越来越好奇了。”

　　萧玉案笑道：“那恐怕韩长老只能继续好奇下去了。”

　　韩莯挑了挑眉：“行吧，我先回去了，有眉目了再来找你。”

　　韩莯走后，顾楼吟从袖中拿出一方锦盒，淡道：“送你。”

　　萧玉案接过锦盒打开，里面是一块玲珑剔透的玉佩，上面刻了一个“玉”字，他曾在顾楼吟那见过一块类似的。萧玉案惊喜不已：“这是暖玉吧？”

　　顾楼吟微微颔首。

　　萧玉案展颜一笑：“有了它，以后我是不是也能和你一样，下雪天只穿一件单衣就够了？”

　　顾楼吟看着萧玉案舒展的容颜，轻轻地“嗯”了一声。

　　于是，萧玉案再次外出时便把多余的衣服全部脱了，一身绯红在一群素白的云剑阁弟子中格外惹眼，好似白雪之中的一点红。

　　陆玥瑶远远瞧见，心生不满地嘀咕：“一个男子穿什么绯红色。”

　　和她同行的林雾敛笑道：“我倒是觉得萧兄很适合这如火的颜色。”

　　陆玥瑶咬了咬唇：“他就是故意的，好引起顾师兄的注意。只要他在，顾师兄的眼里都没有旁人了！”

　　林雾敛打趣：“你说的旁人，是不是你自己啊？”

　　陆玥瑶一哽：“也不止是我，以前顾师兄最亲近的不是林师兄你吗，现在可好，三天两头地和萧玉案在一起……”

　　“好了师妹，别说了。”林雾敛和颜悦色道，“芙蓉镇惊现不明瘴气，求助于云剑阁。钱师叔既将此事交予你我，我们还是趁早赶过去罢。”

　　陆玥瑶颇为不甘，又无可奈何，嘀嘀咕咕道：“这人除了脸好看还有什么啊。”

　　这日，趁着天气好，萧玉案托洛兰从厨房借来油和盐，在院子里设下烤鱼阵。烤鱼飘香四溢，再加上奇特的阵法，一时之间引来不少人围观。

　　云剑阁上下皆知少阁主的救命恩人是个容貌无双的美人，他们本以为这位美人和少阁主一样不食人间烟火，多看他一眼都觉冒犯。谁料这位美人竟在众目睽睽下烤起了鱼，还邀请他们一道品尝，就……挺突然的。

　　顾楼吟和钱桑恰好路过，看见萧玉案挥舞着无关风月，衣炔飘飘，恍若谪仙，谁能想到他只是在给烤鱼添火而已。

　　顾楼吟想起了萧玉案在雪山上杀的那只鸡。

　　“萧公子确实好看，我活了大半辈子，还没见过比他容貌更出众的人，无论男女。”钱桑眯着眼道，“不过倒有一个人，和他有几分相像，同样的让人挪不开眼睛。”钱桑似想起了什么，话锋一转：“慕公子已经走了，萧公子是不是也快走了？”

　　顾楼吟眼眸闪烁一瞬，道：“蛊毒未除，他不走。”

　　钱桑道：“那他要是执意想走呢？”

　　顾楼吟敛目不语。

　　萧玉案把烤好的鱼分给围观的云剑阁弟子，还特意给顾楼吟留了一条，让洛兰送去。

　　是夜，夜深人静之时，萧玉案躺在床上，看着枕边的九音螺，犹豫不决。

　　慕鹰扬走了两天了，如果他真的去了刑天宗，差不多也该到了。也不知现在在另一个九音螺旁的人是谁，是孟迟他还可以问一问慕鹰扬的情况，如果是萧渡……

　　然而，没等萧玉案做出决定，刑天宗那头竟主动找了来。

　　与前几次不同的是，萧渡并未用九音螺与他千里传音，而是在螺身上刻下了一句话——即刻前往芙蓉镇。

　　这是要他去芙蓉镇的意思？

　　他可以不去吗，大半夜的，还是来自萧渡的召唤，能有好事才怪了。

　　萧玉案犹豫不决时，一个声音在他脑海中响起：“你要去芙蓉镇。”

　　来到云剑阁后，【都有】很少再出现，冷不丁冒出来还把萧玉案惊了一惊：“你还在啊，我还以为你消失了。我说呢，哪有这么好的事。”

　　【都有】和以前一样，仿佛听不懂萧玉案的嘲讽，再次强调：“去芙蓉镇。”

　　萧玉案问：“为什么。”

　　【都有】留下一句语焉不详的话：“此乃转机。”

　　芙蓉镇是离云剑阁不远的一座小镇，正值深夜，街道上空无一人。萧玉案走在街上，隐约觉得不对劲，周遭似乎弥漫着某种难以言喻的诡异气息。

　　他不知道萧渡为何要他来这里，他只知道就算他不想来，萧渡也会用别的办法找到他。既然如此，不如亲自来看看【都有】说的“转机”是什么意思，毕竟【都有】虽然讨厌，却从来没有骗过他。

　　突然，身后传来一阵脚步声，萧玉案步伐顿住，人未转身，无关风月已在他身后展开，挡住了来人朝他而来的路。

　　来人轻笑一声，随手一挥，无关风月竟像认主一般飞到了他手中。

　　萧玉案心下一沉，正要回头，却被来人揽腰抱入怀中，淡淡的酒味窜入鼻翼间。

　　夜风骤起，吹得两人的红袖栩栩飞扬。

　　那个人道：“阿玉怎么瘦了。”

　　萧玉案抬起头，面前的男人风流俊美依旧，狭长的眸子里印着自己苍白的容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