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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小酒馆再遇故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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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家口是南北通道,塞外皮毛集散之地,人烟稠密,市肆繁盛。独孤逸自出山一向南走,这北方城市气象大为不同,透露出一股豪爽与粗犷。而这豪爽与粗犷之意,却让郭靖大为感怀。
俩人事事透着新鲜,来到一个大酒店前,腹中饥饿,便把小红马、白骆驼丢给门口的小二哥,进店入座。
郭靖说道:“安达,你且畅快了吃。那日丢了的果子都算我的。”依着蒙古人的习俗,捡好的点了牛肉、羊肝和面饼。
独孤逸倒也不客气,对着小二说:“再给我来壶好茶。”这看着俩人一个大口吃肉,好不痛快,一个斯斯文文,小口品尝。那大口吃肉的胃口极好,那小口品茶的倒也吃了不少。
忽听得店门口一阵吵嚷,一个店伙计跑进来,对着独孤逸说:“这位客官,着实不好意思,门口有个乞丐弄脏了您的白骆驼,赖着不走了,您看..”独孤逸听闻,对郭靖说:“郭大哥,我看看去。”
走到店门口,见那红马好端端的在吃草,白骆驼身上被抹了四五个黑煤手掌印,两个伙计在大声呵斥一个衣衫褴褛、身材瘦削的少年。
那少年头上歪戴着一顶黑黝黝的破皮帽,脸上、衣服上、手上全是黑煤,瞧不出本来面目,手心里倒还干净,似是灰全抹在了骆驼上,手里拿着一个白馒头,露出两排晶晶发亮的雪白细牙,眼珠漆黑,甚是灵动。
这少年看到独孤逸走出来,将手里的馒头丢了过来,旁边一伙计大怒,出拳打去,那少年矮身躲过,直冲着独孤逸来。
独孤逸看到这少年,倒觉得有些惊奇,倒也不嫌这少年脏,将这少年捞了过来,说道:“别动粗,我认识她,骆驼的损失不用你们赔。”转身便将这少年带了进去。那少年挣脱不开,气呼呼的跟了进来。
郭靖见独孤逸从门外领回来个小乞丐,觉得奇怪。
独孤逸说道:“郭大哥,这就是我说的,鼎鼎有趣的朋友,黄蓉。”松开手,将那小乞丐按坐在了凳子上,吩咐小二再拿饭菜来。
那小乞丐被独孤逸松开,倒似乎有些不自在,气呼呼的说道:“哪个是你的朋友?谁要你介绍我?你找你那苏姐姐去!”
小二见这郭靖身上一身黑貂甚是金贵,那独孤逸一身暗纹白衣倒也是南边的好面料,这俩少年非富即贵,只是这小乞丐着实肮脏穷酸,心里老大不乐意,无奈之下懒洋洋的拿了碗碟过来。
那少年顺势发作到:“你道我穷,不配吃你店里的饭菜吗?只怕你拿最上等的酒菜来,还不合我的胃口呢。”
店小二冷冷的道:“是么?你老人家点得出,咱们总是做得出,就只怕吃了没人回钞。”黄蓉扭头向独孤逸道:“任我吃多少,你可作东吗?”
独孤逸笑道:“我可做不了东,如今我也是穷人一个。“眼看黄蓉要生气,独孤逸又指着郭靖说:“但是我这郭大哥做的了东。不信你问他。”
郭靖看两人说话有趣,看提到了自己,赶忙说道:“当然,当然,快再切一斤牛肉半斤羊肝来。”
独孤逸笑着说:“郭大哥,今天你这当然当然可是不得了,这牛肉羊肝可不够我这黄兄弟吃的。”
那黄蓉白了一眼独孤逸,说道:“我只管盯住你。”
说道:“喂伙计,先来四干果、四鲜果、两咸酸、四蜜饯。”店小二吓了一跳,不意他口出大言,冷笑道:“大爷要些甚么果子蜜饯?”
黄蓉道:“这种穷地方小酒店,好东西谅你也弄不出来,就这样吧,干果四样是荔枝、桂圆、蒸枣、银杏。鲜果你拣时新的。咸酸要砌香樱桃和姜丝梅儿,不知这儿买不买到?蜜饯吗?就是玫瑰金橘、香药葡萄、糖霜桃条、梨肉好郎君。”
店小二听他说得十分在行,不由得收起小觑之心。黄蓉又道:“下酒菜这里没有新鲜鱼虾,嗯,就来八个马马虎虎的酒菜吧。”
店小二问道:“爷们爱吃甚么?”黄蓉道:“唉,不说清楚定是不成。八个酒菜是花炊鹌子、炒鸭掌、鸡舌羹、鹿肚酿江瑶、鸳鸯煎牛筋、菊花兔丝、爆獐腿、姜醋金银蹄子。我只拣你们这儿做得出的来点,名贵点儿的菜肴嘛,咱们也就免了。”
店小二听得张大了口合不拢来,等他说完,道:“这八样菜价钱可不小哪,单是鸭掌和鸡舌羹,就得用几十只鸡鸭。”
那黄蓉向独孤逸一指,说:“你只管问这个大爷。”独孤逸尚未说话,郭靖赶忙掏出一锭黄金来,说:“管够管够。”
那小二见郭靖掏出金子来,赶忙说道:“管够管够,爷们还要点什么?”少年道:“再配十二样下饭的菜,八样点心,也就差不多了。”
店小二不敢再问菜名,只怕他点出来采办不到,当下吩咐厨下拣最上等的选配,又问少年:“爷们用甚么酒?小店有十年陈的三白汾酒,先打两角好不好?”
少年道:“好吧,将就对付着喝喝!”不一会,果子蜜饯等物逐一送上桌来,郭靖每样一尝,件件都是从未吃过的美味。
那黄蓉不搭理独孤逸,只与郭靖攀谈起来。郭靖听他谈吐隽雅,见识渊博,不禁大为倾倒,只觉得独孤兄弟说的果真没错,这真是鼎鼎有趣的人。
再过半个时辰,酒菜摆满了两张拼起来的桌子,独孤逸和郭靖两人大快朵颐,正是吃的开心。
那黄蓉酒量甚浅,吃菜也只捡了几个清淡的夹了几筷子,两杯下肚脸上有些微红,独孤逸将酒杯换掉,为她到了一杯清茶,黄蓉看了独孤逸一眼,端起茶杯抿了一口,嘟囔了一句:“就你好吃!”
忽的叫店小二过来,骂道:“你们这江瑶柱是五年前的宿货,这也能卖钱?”
掌柜的听见了,忙过来陪笑道:“客官的舌头真灵。实在对不起。小店没江瑶柱,是去这里最大的酒楼长庆楼让来的,通张家口没新鲜货。”黄蓉看了看独孤逸,挥了挥手,说:“罢了罢了。”
那黄蓉又吃了几口,说:“咱们说了这许久,菜冷了,饭也冷啦!”郭靖道:“是,冷菜也好吃。”
黄蓉看独孤逸不说话,摇摇头说:“我不要吃冷菜。”郭靖道:“那么叫热一下吧。”黄蓉又说:“不,热过的菜都不好吃。”
又问独孤逸:“你可负责到底么?”独孤逸点点头,说:“负责到底。”
黄蓉把店小二叫来,命他把几十碗冷菜都撤下去倒掉,再用新鲜材料重做热菜,酒店中的掌柜、店小二、厨子各个称奇,但见既有生意,自然招办不误。黄蓉抿了一口茶,指着郭靖对着独孤逸说道:“这次不许他负责,我偏要你负责。”
独孤逸想了想,问:“你是怎么过来北边的?怎么折腾成这幅样子。”又指指门外的骆驼,说:“本想把这白骆驼给你做坐骑的,既然要我负责,那我只能把骆驼买了钱,来付账了。”
黄蓉瘪了瘪嘴,道:“白骆驼我必须得要。你又有郭大哥给你花银子,又有苏大姐给你送衣服,可见你是有本事的,如今让这店大叔给你吃白食,也未尝不可能。”
郭靖见俩人斗嘴,一句话也插不上去,正好小二又将这十几盆菜肴重新摆上,郭靖赶忙说道:“银子够用,我的就是独孤安答的,一样的。”赶忙把金锭递给小二,小二欢天喜地的收下,赶忙到银铺兑了银子回来。那黄蓉见状,吃了几筷子,便说饱了。
出的店来,天色不早了,寒风萧瑟,这黄蓉穿的单薄,缩了缩脖子,似有些寒冷,说到:“吃也吃了,就此别过吧!”
那郭靖脱下来貂皮,说到:“黄兄弟,天气寒冷,你把这件衣服穿了去。”黄蓉也不答话,也不接貂皮,摆摆手抽抽鼻子转身就走。
独孤逸抢步前去,抓住黄蓉手不松,黄蓉手腕一转,左手变掌直向独孤逸脸上打来,独孤逸心里一惊,松了手。只看她双臂挥动,四面八方都是掌影子,或虚或实,让人眼花缭乱,却又姿态翩翩,出掌并不伶俐,竟似跳舞般。
独孤逸心里暗叹一声好功夫,提起十二分的精神来,左躲右闪,前仆后仰,眼看着掌要拍到,却有偏偏只差一点。郭靖只看得眼花缭乱,心里叹道:这黄兄弟这套掌法着实精巧,独孤兄弟的轻身功夫更胜一筹!若是我,怕是早就被黄兄弟打到啦!
黄蓉本是为了挣脱独孤逸虚张声势,见独孤逸躲得灵巧,过了半晌竟然是一个衣角都没沾到,不由得有些生气,忽的登高窜低,只看她变招奇速,收掌飞腿,攻向独孤逸下盘,独孤逸凝神静心,左右脚更替交叉,竟是招招躲开。
黄蓉一个翻身跳起来,似是没站稳,眼看就要向地上摔去,独孤逸赶忙飞身过来,左手环住黄蓉的腰肢,右脚点地一个环转,只看那黄蓉在独孤逸怀里,右手手指弯曲成“拈花指”指形,手指像一株兰花般慢慢伸出,轻轻的点在独孤逸右肩上。
独孤逸身形一抖,仍是稳稳的站住了,右手垂着不动,左手松开黄蓉,说道:“黄蓉小兄弟,白骆驼你还没带走呢”又转身对着郭靖说:“郭大哥,你先借我点银子吧!”
郭靖牵着小红马,看两人你来我往的过招已经看愣了,听到独孤意说话,赶忙应道:“哎!”从口袋里拿出了两锭黄金,递给独孤逸。
独孤逸说:“郭大哥帮我放在骆驼上吧!”又对黄蓉说:“骆驼上还有一件我的衣服,是干净的,你姑且先换上,回头再去买合身的,不要搞的这么脏兮兮的。”
伸出左手从郭靖手里接过骆驼缰绳递给黄蓉,拍了拍黄蓉的肩膀。转身对郭靖说:“郭大哥,你可得再管我一宿了。”
黄蓉咬紧了嘴唇,低下头不知在想些什么,郭靖见状心想:这黄兄弟比独孤兄弟身板还要单薄,虽然鼎鼎有趣,但似乎性格有些奇怪,还要更像个姑娘些,咱们南边的男子,可都是这样的么?
还未及多想,眼看着独孤逸转过了巷角走远了,于是向黄蓉说道:“黄兄弟,你可带好了,再别丢了银子啦。”说完,牵着马跟了上去。
黄蓉抬起头来,满脸泪痕,两条泪水在脸颊上垂了下来,洗去煤黑,露出两道白玉般的肌肤。
店家小二站在门外啧啧称奇,说道:“小兄弟,你可是遇到好人了,快走吧。”黄蓉翻身骑上骆驼,追了出去,哪里还看得到那二人的身影。
直说独孤逸和郭靖两人离开后,郭靖见独孤逸右手似有异状,问到:“独孤兄弟,你右手可是受伤了?”
独孤逸答道:“无甚大碍,休息一会就好。”郭靖说:“我看小黄兄弟虽然有趣,但脾气实在不好。”独孤逸笑笑不说话。两人找了一个酒店,各自歇下。
这独孤逸自从山里出来,几次与人动手均未吃亏,即便是那灵智上人武功高出许多来,也未伤的了独孤逸分毫,要说原因也简单,独孤逸轻功卓著,又不恋战,打不过就跑,倒也是个方法。
只是今日与这黄蓉动手,独孤逸一心待黄蓉,谁知黄蓉不识好歹,虽然那一点没有用出多少力道来,但也让独孤逸的右手麻了整整一个晚上。
独孤逸心里着实气愤,又想到这黄蓉一个小姑娘,一路北上成了这幅小乞丐样子,不知吃了多少苦,心里又有一丝心疼。
这边独孤逸正辗转反侧,难以入眠,忽听隔壁郭靖房内似有动静,只听到一人说道:“这位是我们师叔,大名鼎鼎的三头蛟侯通海侯二爷,快磕头罢!”
那郭靖闷闷声音响起,说道:“各位有甚么事?”又一人说道:“你那些师父呢?”郭靖又老实的答到:“我六位师父不在这里。”
那人又说:“嘿嘿,那就让你多活半天,若是现下杀了你,倒让人说我三头蛟欺侮小辈。明天中午,我在西郊十里外的黑松林相候,叫你六个师父陪你一起来。”又听到咔哒一声,门似乎又锁上了。
独孤逸拉开门缝,只看到那房门里走出了五个人来,为首的是一个四十岁左右的青脸瘦子,面颊级长,额角有三个大肉瘤,形象及其难看,后面四个人提刀执枪、挂鞭持斧,恶行恶煞,看着五人形象,似是功夫不低。
独孤逸怕五人看到,关好门,听那刚刚第一个说话那人说道:“老四,你在这里守着他,别让这小子跑了!”那老四说:“大哥你放心,他跑不了,明天中午就是这小子的死期。”
独孤逸心想,如今自己右臂还麻木使不上力气,靠他和郭靖两人,无论如何是打不过这五人了,需得想些办法才是。吹灭了烛火,看到外面纸窗上一个人影缓缓的动来动去,显然是有人在窗外守住。
第二日一早,郭靖刚刚起身,店小二送脸水面点来,那为首的小二端着一盆洗脸水,后面跟着小二端了三碗面条。郭靖正觉得奇怪,见那跟在后面的小二抬起头来对着自己一笑,竟然是独孤逸。
郭靖正发愁无法联络独孤逸,见他到来正要张口说话,那小二抢先开口说:“这位爷,你令我送了两碗面来,已经到了。”又向郭靖挤挤眼。
郭靖虽然憨厚老实,但并不傻,见独孤逸扮成小二模样,知道独孤逸必然是知道了昨晚发生之事,不知有何主意,又怕说错了话,于是并不说话,看独孤逸放了两碗面在自己面前,便只管拿了筷子呼噜呼噜吃面,一碗吃完又拿起第二碗来。
那小二哥对着站在门口的的钱青建说:“这位大侠,面我放这里了。您且用吧。我们家的汤面是全城最好的了,包您二位吃了一碗还得一碗,下次来还得住我们店里。”说完,矮了矮身子,退了出去。
那钱青健手持双斧,见这郭靖只知道低头吃面,吃了一碗又端起第二碗来,说道:“你这小子,可是知道死期将至,要吃饱一顿断头饭么”那郭靖也不答话,只是闷头吃面。
钱青健守了整整一夜,着实有些困累了,见状,也坐了下来,说道:“小子你反正也活不长了,吃多了也没用,还不如给爷爷我吃一碗。”拿起另外一碗呼噜噜吃起来。
吃完早食时间尚早,那钱青健守在房里,郭靖坐在炕上打坐练功,钱青健在他身前挥动双斧,私下空砍虚劈,大声吆喝,郭靖也不理睬。
只看那钱青剑正挥舞吆喝,忽的停了下了,听得“噼里啪啦,噗噗呲呲”一顿声音,那钱青建脸色一变,向郭靖骂道“小杂种!”,说完扭头便向楼下跑去。郭靖坐在炕上觉得奇怪,等了一会,并不见钱青剑回来。
郭靖走出门外,只看到独孤逸倚在门口,笑眯眯的说道:“郭大哥,咱们走吧!他今天是回不来了。”郭靖看了看楼下,问到:“他去哪里啦?”
独孤逸说:“他早上的面汤里,我放了好多巴豆,怕是要在茅厕带上个半天了。”咱们快走吧。郭靖说道:“独孤兄弟真有法子!那咱们一会还去赴约么?”
独孤逸说:“你打的过他们么?”郭靖摇摇头,说:“我一个人怕是大不过他们五个。”独孤逸说:“加上我,咱俩也打不过。咱们打不过还是跑吧。”
郭靖想,四师父曾教导:“打不过,逃!”这样倒是正合四师傅的指点。于是说道:“那好,那咱们就走。”
两人到城里,郭靖想要再买一匹马,那独孤逸确不依,只好又买了一匹骆驼,虽不如那白色的骆驼漂亮,脚力倒也不错。两人一路向南,路上倒也没遇到什么麻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