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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6、第 36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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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多月的时间里,段钰把天牢封得滴水不漏,一点消息都没有,明徽夜探过几次,都没有成功。朝中人情复杂,此人必须深得皇帝信任,才有机会溜进去,但明徽对朝堂之事不甚清楚,一时半会还真想不出个人来。
明徽咬牙切齿:“都怪段钰那不讲信用的家伙,害得我家公子白白受苦,吃了好大一个闷亏。如果不是他下令不准任何人探视,我们何至于一点消息都得不到,公子差一点就没命了,我真是恨不得提刀去皇宫,一刀把他砍成十八段。”
这时,沐秋忽然道:“那边狗急跳墙了,动用了埋伏在皇城里的细作,打算兵行险招,一举毁了大欣的臂膀。只可惜不能一击必杀,他们的人也就暴露了,按照局势来算,亏的反而是他们。”
明徽闻言摇头:“沐公子有所不知,我朝兵防薄弱,若是赤蛇部的铁骑带着其他部族绕道南下,西边、南边我们都没有一战之力,北边虽然有司空将军镇守,这几年军饷被白氏一党吃了一大半,将军把宅子田产都变卖了,才能勉强维持温饱,打起来我们未必能赢。如今白党虽然下马了,余党却还没死干净,朝中人心动荡,若是那些野心勃勃的部族抓住这个机会直接出兵西境或者南境,不出一月就可兵临皇城下,到时候可有好戏看了。”
“小明徽,有些话不可乱说,嫌在上面吃的亏还不够吗,小心公子待会找你算账。”
孙管家先给了明徽一个脑瓜子,然后对宋璟道:“宋少主,我家公子醒了。”
“好,我去看看。”最后一块糕点下肚,又将沐秋递来的茶一饮而尽,宋璟用手帕抹了抹嘴,起身往外走。然而孙管家却没有跟着,反而看着沐秋。
“孙管家这架势可是有什么话要说?”
孙管家:“沐公子,我家公子有请。”
沐秋没有用真实的身份,这人一醒来就要见自己,一定是猜到了些什么,沐秋理了理衣袍:“行吧,劳烦孙管家带路。”
丞相府很大,装饰却很简朴,没有什么华贵的物件,盆景摆件都是些寻常的物件,其奢华程度甚至比不上富庶地区的知县府邸。一国宰相薪俸绝对在二千石以上,之所以把生活过成这样,恐怕是把钱都花在设棚施粥、接济手下这些琐事上。
又转过一个长廊,沈长安休息的醉月轩近在眼前。孙管家推开房门,摆了个请的手势,待两人入内,贴心地关上房门,并带着仆从在门外守候。
大欣朝最年轻的宰相,就算伤重全身裹满纱布,只披着一件外衣也难掩风姿。沈长安笑着让二人坐下:“小璟好久不见,朝中事务繁忙,也没太顾得上你,近来都好吗?”
“都好,都好。魔教的大家都很照顾我,没受什么委屈,倒是沈大哥深陷朝堂淤泥,还是得多留些暗卫傍身才是。”宋璟道。
岳云陨落之后,沈长安接到消息后便入宫面圣,花了好大的功夫才让朝廷免去了宋璟的通缉令,保持中立。回到相府后,他还是担心,便调出一半的人手一路护送,否则宋璟不可能活着到达九幽城见到沐秋。
屋里没有丫鬟小厮伺候,沐教主从善如流地给自家夫人倒了杯热茶暖手。江湖传言,魔教教主惜爱自家夫人,将其视若珍宝,全心全意护着,但传言真假难辨,直到见到这个情景,沈长安悬着的心算是放下了一半。
然后二人又寒暄了两句,沐秋在一旁听着。两人越聊越投机,宋璟坐到床边,方便二人聊天。
“小璟,冬天出门记得多添件衣裳,咱们几个孩子里,你最怕冷了,小心冻着。”沈长安牵着宋璟的手嘱咐道。
“咳,不知沈大人此次找我们来所为何事?”
沐秋眯着眼,注意力全放在两只握在一起的手上。此刻,他恨不得冲上去将沈长安的手拍开,抱着宋璟宣誓主权说:这是我家夫人,请你自重!
“有时候教主的威严也是很无用的。”沐秋喃喃道。
收到沐大教主的眼神警示,沈长安松开宋璟的手,笑了:“沐教主不必如此紧张,我又不会吃了小璟。”
沐大教主眼睛滴溜一圈,心虚地望向了别处。
“此番找二位前来,是想让二位小心南境军营的情况。听说沐教主在那边派了人盯着,南京军营虽说只剩一个空壳子了,但正好成为猎人最好的伪装,扮猪吃老虎的人不足为惧,披着羊皮的狼却要谨慎谨慎再谨慎。”
宋璟:“我们会小心的。对了,沈大哥,到底是谁把你打成这样的?”
自古功高震主,就算沈长安放任白氏一党诋毁他的名声,他在朝廷的地位还是让某些人感到不安了,到底是他年少轻狂,他轻笑了一声,摇摇头,三两句就把话题引到别处:“这个不妨事,经此一役他们的计划我也能猜出七八分,咳咳,先谈正事吧,我有些乏了,瞧你的脸色想必这几日也辛苦,早点谈完回去休息吧。”
沐秋:“敌人在暗,我们在明,对方身份姓名都是个谜,而我们都是明面上的人物,江湖上打听打听都能知道一二,就犹如蒙着眼睛下棋,祸福难料,沈相可有破解之法?”
云层遮住太阳,房间瞬间阴沉下来,沈长安指着窗外道:“天有四季轮常,月有阴晴圆缺,即便明耀如烈日,遇到云层也要失去光辉。谋划得再好的棋局也只是棋局,纵使以生民为子,天地为盘又如何,天道有情,明面的防不住,暗地里也无路可走吗?”
宋璟抿了口茶,苦得他皱了下眉头:“宰相之位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何等荣耀,沈大哥不再考虑一下?您现在的身体不宜远行,需卧床休息,好好调理才是。”
“那是小叶瓜芦,平日里批奏折公文乏了,提神用的,味道不太好,眼下府里人手不够,小璟多担待。沈长安又咳了几声,宋璟忙倒了杯白水,小心喂给他。嘴里都是苦味,沈长安眨了下眼,将杯里的水喝了个干净。
宋璟:“沈大哥,要不你先歇下,我们过几日再谈?你身上最重的两处伤都在胸口,谁伤你的是你的隐私,我可以不追问,但是病情这块你得听我的,少说话多歇息,这样才能好得快啊。”
“不碍事,过几日你们可就见不到我了,这些事很重要,你们早知道早打算。前些日子南蛮子遣使来京,给我下了好大一个套,从皇上派人搜查,到我通敌的书信被搜出来,前后不过半日的功夫,他们的动作太快了,朝廷里肯定有他们的人。这些尚且可以应付,但他们勾搭上了白氏,白氏主宰朝堂数十载,盘根错节,我怕军中也有他们的奸细。”
沈长安顿了顿,接着说道“朝廷已然千疮百孔,你们就不用管了,今日回去好好休息,后天便启程回去吧,不论听到什么消息,或者朝廷派了什么人求见,一概不应。白氏必定是抄家灭族的大罪,南境痛失主帅,新主帅又在接任途中,最容易出事,魔教跟南境军营离得最近,你们要小心。”
不知是不是躺得久了,一口气说了这么多话,沈长安眼前忽然出现几秒的空白,他自嘲的笑笑,到底是老了,才病了这么一场就成了这个样子,往后还怎么扬鞭策马驰骋疆场?
眩晕感越来越强,沈长安的身子歪向一边,如果不是宋璟眼疾手快上来扶住,怕是要掉下床去:“沈大哥,您就别操心了,小心伤口再裂开,身子最要紧,我都听你的。你好好修养,我们明天再来看你。”
“别。”沈长安声音微弱。
宋璟半起的身子缓缓坐下,他跟沈大哥认识快十年了,还没见过他这么着急的模样。见宋璟又坐了下来,沈长安才松开他的袖子。
见自家夫人招手,沐秋自搬了椅子坐上前来:“魔教一定力保阿璟的安全,沈相放心。南境军营那边本座也会加派人手,一定控制住局面。眼下朝廷青黄不接,正是用人之际,您这位子可得坐牢了才是。”
沈长安:“朝廷那边有什么动静吗?”
“唔,这个……青梧应该知道些。”宋璟想了想,说道。他这几天都守在沈大哥身边,跟阎王爷抢人,实在比不上沐秋在前厅的悠闲。
然而这回沐秋却摇了摇头,表示自己什么都不知道,宋璟问他都干嘛去了,语气凉嗖嗖的。感情自己在这边冲锋陷阵,他在前厅悠哉悠哉度假来了?
“没有,我在担心阿璟你呢,哪有时间听八卦呀。”
“沈大哥在呢,你说什么呢,快闭嘴吧你。”宋璟恨恨地用手肘撞了一下沐秋,小声道。
二人间的打闹沈长安看在眼里,有些羡慕,他的心里那人……罢了,都是妄想。他轻咳两声:“小璟,明天有空便回一趟岳云吧,我听说岳云有处地库,藏珍无数,明徽隔几天就会带人过去巡一趟,就等着你回来了。”
岳云确实有一个地库,但需要城主钥匙才能进去,钥匙一般在阿娘身上,宋璟身上并没有钥匙。
“现在物归原主了。”
沈长安用还能活动的左手在脖子处摸索出一条红绳,上面挂着一把铜制的钥匙,正是宋璟遍寻不着的那把城主钥匙。
“沈大哥……谢谢你。”
岳云陨落得太突然,沈长安接到消息立马赶了过去,也只带出了这么一件东西。第二天上朝,他费尽心思跟白氏斗,跟保守派的人斗,跟皇上斗,才勉强拦住朝中想趁机把岳云资产充公,填补国库空缺的念头。
“沈大哥没用,只保住了这把钥匙,你们下去休息吧,我乏了。以后若是有什么大哥能帮得上忙的,尽管说。”对于宋璟,沈长安还是愧疚,宋城主以及宋夫人于他有恩,到底是他害了他们。
宋璟:“那我们先走了。”
沐秋也跟着起身:“魔教最擅长隐匿踪迹,乔装打扮一番准保改头换面,谁也不认识。”
“嗯。”沈长安点了点头“虽然叔叔阿姨都走了,但我这个大哥还在,沐教主,咱们丑话说在前头,你若是敢做什么对不起他的事,害他伤心了,就算沈某远在天涯也一定会杀过去替他讨回公道。”
“我沐秋在此立誓,若今生辜负宋璟,我提着头去见他。”沐秋道。
沈长安:“好,有你这句话我就放心了,出去吧,不然他以为我在欺负你呢。”
“保重。”沐秋转身离去。
二人离去,热闹也随之而去了,四周陷入一片寂静。
沈长安觉得,京城就像一个错综复杂、九曲十八弯的盘丝洞,猎人有最好的面皮,说着最甜的话,却会在某一个你没有防备的瞬间狠狠地捅你一刀,然后再缩回去,你抬头看去他们还是那副和蔼可亲的模样。
沈长安闭上双眼,真叫人绝望啊。
忽然,屋顶上传来细碎的声响,沈长安嘴角泛起一抹笑容:“别藏着了,进来吧,不罚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