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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007- 月牙浅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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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面的风雨似乎小了不少,先雷后雨的恶劣天气通常都持续不了太久。这一段等人的功夫,格雷和他的好友纳什在会客厅里烤着炉火下棋,两人皆是一身正装,坐在高背沙发里的身姿惬意又板正。
纳什下下棋再看看格雷,对面的好友面色平静安稳,苍白的脸在火光的映照下多了不少生气,甚至有些活泼跳脱的意味。
“你看上去很开心。”这不是疑问句,这是一句肯定的陈述。
“还可以。”格雷知道他逮着机会就要揶揄自己,所以故作平常道。
“在楼上见到了想见的人?Clara?Hill?还是……Kevin?”纳什见他不否认,开始了大胆又八卦的猜测,连黑色短发后扎着的小辫子也跟着兴奋起来。
格雷有些无语,抬眼看他道:“Pin。”
……切,谁信?
纳什不屑于他的回答,依他对好友的了解自顾脑补出一场心动的浪漫大戏,谁让他是个热情又会撩的意大利人呢,这可是他与生俱来不需要异变的天赋。他和格雷厮混多年,见证了这位朋友所有无疾而终的恋爱关系,还能不清楚他什么表情下表达的是什么情绪么?
“我说,你……”格雷知道他又在想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不由得出声提醒。
“什么?”
“……不要说出去。”
纳什从他无奈的眼神里看出了一丝默认的苗头,也没再不合时宜地追问。毕竟,总要给他一点空间,或许只有等他能拨开云雾的那天,才会主动承认吧。
“你们在聊什么?”
Pin纤细的身影显现在大厅中央,他边走边觉得今天的一楼有些不同平常,仔细一想或许是因为它的灯火通明。主人不常在这里生活,所以格雷庄园的一楼并不怎么会被使用,也难怪Pin没法习惯。
“聊你小舅舅的情史~”别看纳什表面一副艺术家洒脱不羁的模样,其实他本质上就是个热情过了头的邻里街坊代表。
Pin万年不动的面部总算有了些许表情,他有些好奇地望向格雷,却见那位悄悄用手捂住了半张脸,完全不想理这两人渴求的八卦之魂。
“哦!可爱的Pin,好久不见。”意大利男人放下棋局,快速站起了身,准备和眼前的少年来个亲密的吻面礼。
蓝发少年身形一闪,轻巧地躲过了纳什的拥抱和凑过来的脸,只有些抵触地说道:“纳什,你最好不要碰我,你知道我不喜欢这样。”
社交达人和社交恐惧症患者同处一室的确就会发生这样的问题,纳什听完他的话也不恼,只乖乖放了下想要和他亲密接触的双手和灵魂,毫无芥蒂道:“好吧,但是Pin,你这样以后是没有人会真心爱你的哦。你要知道,人的灵魂和□□要互相依靠才能产生独一无二的感情。”
Pin淡淡睨他一眼,毫无波澜道:“没有意义的情感依赖,我不需要。”
被Pin这么冷酷地一堵,纳什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得转头找格雷求助。结果却看到某人的小舅舅冲他摆摆手,一脸“看吧,让你不要去惹Pin,你这是活该”的表情。
前后两人都是这么地不友好,纳什也不讨没趣,努了努嘴又坐下来无聊地烤着炉火,燃烧的木柴偶有发出噼噼啪啪的声响,让人禁不住地觉得安逸。
洛杉矶因为气候特性昼夜温差巨大,加上傍晚下了次雨,更是凉了过头。Pin体质单薄怕冷,默默蹲在壁橱前添柴把火烧得更旺,格雷和纳什则继续着刚刚的棋局。
三人什么话都没说,只是等待。
快要结束时,蓝光的三位成员和昭晰终于谈笑着姗姗来迟。
Pin和他们住在一起快三个月,从来没见过这几个人正经的样子,许是他们本性乌托邦,吃穿用度一直随意得很。今天晚上相对而言的确算得上盛装打扮,至少穿得没那么像给个汉堡就能对你说连说至少五个谢谢的无业游民了。
小队长辛系带头走在最前面,她换上了平日里很少穿的裙子,因为少见所以受到了在场几位男性的一致侧目。
裙子是有些复古的修身连衣裙样式,月白浅蓝的底色上带着排布精细的银色竖条暗纹,宽大的裙摆上点缀的是可口的茅莓和丛生荆棘相伴的蔷薇,她茶色的头发被梳顺了任意散落,蓬松柔软,一眼望去像个精致又富有灵气的娃娃,她的一切都可爱又天然。
辛系挽着昭晰的胳膊,整个人都散发出一种难以掩饰的喜气。
毕竟这件新衣服可是昭晰辛辛苦苦从天朝背来送她的!提前的!新的!生日礼物!穿上赋予意义的新衣她自然心情愉悦,兴奋之情溢于言表。
“辛——好久不见!”
纳什不想再下那盘毫无悬念会输的棋,见到今日的主人公后立刻站起了身,发挥出种族优势的热情,张着手臂准备拥抱她。他是新现代艺术家中的翘楚,也是热爱油画的辛爸爸最喜欢的青年画家之一,两人是十分亲近的忘年之交,有了这层关系,辛系和他自然相熟。
“好久不见,纳什,最近好吗?”辛甜甜今天心情特别好,对谁都是一副傻乐的样子,她放下挽住昭晰的手,大方地回应纳什的拥抱和吻面礼。
来自意大利的男人微笑着亲吻她的脸颊三次,以示亲近。
而站在他身后的格雷默默把插在兜里的右手握得紧了些,这些是他们民族的传统礼仪格雷知道,但他是真的很不喜欢纳什当着他的面和辛系有意无意地亲密接触。
碍眼。
“昭!也好久不见!”亲吻完辛系,纳什又接着和昭晰打招呼,他心知肚明昭晰不喜欢他这一套,所以只轻轻和她拥抱了一下以示友好。
交际达人自然名不虚传,昭晰这样冷淡的东方美人也和他颇有渊源——纳什有一阵子对苏绣很感兴趣,曾因辛父牵了线拜昭母为师学习过一年多,和她家是上下楼的邻里关系。毕竟是曾经低头不见抬头见的妈妈的学生,昭晰也不会驳他的面子,微笑着配合还算相熟的纳什做完了社交需要的肢体接触。
前头打招呼打得火热,后头塞壬恨不得把一脸的鄙夷全摆在面上,他不太喜欢格雷,那么“爱屋及乌”,也理所当然不喜欢格雷的好朋友。
这位朋友据卷宗来看是B级的【蜃楼】,觉醒之后右眼发生了形变,虹膜外缘印刻了一圈白色衔尾蛇的图腾。所以塞壬每次看他的形象,都觉得这位艺术家的形象中二得像某个神秘组织背后的惊天大BOSS。
温柔的希尔和纳什只是之前见过不算相熟,只出于礼貌地配合了他的贴面礼,而塞壬则是整张脸堆满了尴尬而不失礼貌微笑,只和身高矮他一点的意大利男人意思意思握了下手。
格雷身为主人十分自持,他和辛系眼神相接后互相颔首就算是打过招呼,转身进了另一个房间,其他人遂即跟上。
没人知道他苍白且富有距离感的外表下丰富自洽的内心活动,除了站在边缘烤火且观摩了他全程小动作的Pin,但不会与人产生情感依赖的Pin并不会说出去,当然他本来也无人可说。
格雷庄园的餐厅在会客厅之后的第三个房间,需要经过一间茶室与一间摆满名贵花卉的厅堂,作标准绅士打扮的管家先生出现在茶室门旁。他一路带着格雷先生和他的客人走过这用富丽堂皇都不足以形容的奢侈房间,在餐厅前停下了脚步,之后轻轻推开餐厅的门,退到一旁,做了个请的手势便不再跟进。
这座庄园因为Pin很社交恐惧的缘故显得特别安静,不出什么意外可能在这里住上几个月都见不到个人。庄园的仆人都非常恪守“如果主人没有特别关照的话千万别出现在他们眼前”的原则,伊文·格雷也吩咐过无论他在不在这里都按照Pin的方式去工作就行,无须特意考虑他的习惯。所以管家先生点到为止的领路变得突兀又有点可爱,大概是不愿意让雇主认为自己天天在这里工作划水吧。
格雷没事人一样径直往里走,纳什和Pin也面色如常地跟着格雷继续走,倒是辛系和身后的塞壬对视了一眼,发现对方的眼里写满了和自己一样的平民感叹,这是一种名叫“还好我们认真打扮了下,不然就要闹笑话了”的侥幸。
长桌比起楼上公共休息室的还要再大一半,在这样规模的桌子上吃饭,坐在两头主位的人大概是需要扩音器交流才能听到对方在说什么。不过还好格雷庄园并没有女主人,这种想象中十分好笑又尴尬的场景也就只能存在于塞壬的脑内吐槽里了。
坐长桌有基本位次要求,一般会有侍应生在旁带位,但考虑到格雷庄园一贯特殊的作风,这座位得全靠自己自觉。
孑然一身且毫不具备社交品格的Pin已经自觉地坐到了自己该坐的左二位,纳什则绅士地为希尔拉开了左三的座位后自己也拐个弯坐到了右二的位置。塞壬见他们两个这位次,虽然不屑但心里明了,引导昭晰坐在了右一的位子,自己则顺势坐在了右三,剩下他们的小队一人独自美丽。
辛系有些无奈,视线碰上格雷,对方自然心领神会,翘着嘴角主动地为她拉开了左一的位子,无奈的小队长硬着头皮落座在这个最重要的位次,露出一脸得体却写满刻意的笑容。
对这个位次安排很是满意的格雷瞥了眼始作俑者的纳什,对方眼神里那种心知肚明的调戏让他无所适从,看来这位的确是对他太过了解,这就已经猜出了苗头。
外面的雨好像停了,夹杂着泥土味的雨气从窗户缝里透进屋来,带了些许生机盎然的意味。长桌上的蜡烛也萦萦缭绕,火心跳跃好似拳拳而动的人心。
可惜辛系并不和某些人在同一个频道,她有些不自在地往后坐满了整张椅子,脊背靠在椅背上,心里悄悄给自己打着气:加油啊辛系!你可是蓝光A2S小队的队长!有什么事是你处理不了的!没有!
诚然,在无法跨越的阶级差异下,她可是认真把这顿饭当成鸿门宴来吃了。
斜对面的塞壬有意无意地往辛系那儿瞥,见她那副模样,心底不自觉笑开了花。他们小队这么迟钝的一个人,大概是还没发现格雷颇有情趣的小心思。
哦,不对,没发现的就不能叫颇有情趣,只能叫还没撩到点子上。
他当自己是个旁观客,只在内心腹诽,绝不开口做任何助攻。
餐桌上的弥漫着微妙的紧张氛围,塞壬和辛系本是调节气氛的好手,现在却个个闷声不发,只专注于自己过于丰富的内心活动。
侍应依次开始上菜和酒,主盘是炙烤的羊排,香味馥郁的美味伴随着鼻尖隐隐传来的赤霞珠葡萄酒的香气,使人心思神往。食色大于一切的辛系在餐盘端上的那刻,果断抛下一堆本就是自顾自纠结的烦扰,双眼里满满都是面前食物的大特写。
身旁的纳什正在说些什么,但她完全没有在听,满脑子都在想象浓郁的酱汁和鲜嫩的肉脂融化在口中的快感,再配上香味多重单宁细致的赤霞珠,几乎可以算得上是对人味觉的一次新的洗礼了。
脑补到这里的辛系身子前倾,忍不住雀跃地晃荡着没着地的双腿,坐在主位的格雷看到她的反应顿觉莞尔,声音温柔得像拂过清风的羽毛,他说:“知道你喜欢吃羊肉,所以特意叫厨房准备了这个,应该还不错,你尝尝。”
辛系眼睛亮闪闪,愉快地拿起刀叉大快朵颐,期待已久的菜肴辅一入口辛系便感受到了美食暴击,心道:这个实在是太!好!吃!了!啊!和她的脑补的美味完全无差,甚至肉质更嫩汁水更多!所以格雷庄园里的厨师原来这么厉害的么?!他们在庄园住了两个多月都没有能尝试到这里的味道,真!的!太!亏!了!
她现在只想埋头苦吃,谁也不要妄想叫住她。
辛系为这道羊排流泪,而塞壬却想给它撒上孜然。实在是一年多前在新疆执行任务的时候吃羊肉串吃得太过瘾了,以至于他觉得世界上所有的羊肉都得加点孜然和辛香料才算得上是正儿八经的羊肉。这羊排固然好吃,可他却总觉得缺了点什么。
毕竟塞壬是个中华料理深度中毒患者,这毒过于难解。
“辛——我说,你刚才有听我在说话吗?”纳什自顾自叨叨半天,总算发现了自己打出去的球都没有回音,只好侧脸对低头吃饭的辛系无奈道。
“啊?”
你看这位无辜的小眼神,是不是在说:抱歉,没有听。
“好吧,我刚才说,下周一我的画廊会开新的展览,你们有空的话要不要来看看?”说话间纳什和辛系的脸越离越近,他表现出典型的声色轻佻,神情慵懒。
“没问题。”正好接下去也没什么工作,去看展的话还可以带昭昭好好去城里逛逛,辛系想也没想就一口答应了下来。
“那太好了!不过……”纳什双眼飘忽了一圈后,长吁短叹道:“可能会有个你不太喜欢的人也在,不知道你在不在意。”
纳什声音语气十分奇怪,像是在刻意地捏着嗓子说话,不知道是想唤起除辛系以外的谁的兴趣。
辛系觉得自己正在往什么套路里走,微微蹙眉问道:“谁?”
“范澈。”
短短两个字,纳什说得掷地有声,辛系略有呆愣,而餐厅空旷的上空却回荡着至少三种不同声调的银餐具划在瓷盘上的刺耳声响。
“怎么?看样子大家都对他很熟?”
纳什饶有兴趣地环顾四周,看戏一般围观桌上知情人士们粘贴复制的错愕表情。当然他之前并未想象到,这短短两个字的名字能引起这么大的反响——昭晰,塞壬,还有最不应该知道范澈的格雷,皆是黑脸对他,只有可怜的当事人辛系还呆愣着,没回过神来。
首先是格雷开的口,他克制了又克制,强压着冲冲怒火对纳什说道:“纳什,我没想到你今天特意要我和你来格雷庄园,是为了说这件事。”
如果知道是这样的事,格雷是绝对不会同意他过来叨扰辛系的日常生活的。
被点名的纳什立即举起双手作无辜状,忙不迭解释起来:“嘿——嘿——兄弟,冷静。我可正是因为知道了这件事,才会在这里说出来的。”
接下来是脸黑到没边的塞壬,他虎着声音威胁道:“我劝你现在就把话说清楚,那个人渣想干什么?”
完全受不了“范澈”这个名字出现在耳畔的塞壬把眼角压低,漂亮的桃花眼瞬间变得凶狠起来,如果仔细观察他周遭的物件,会发现它们正在止不住地隐隐发抖,这很明显的塞壬驱动能力的前兆。他握着餐刀的手在忍耐中用力到发白,却依旧难掩临近发怒边缘的可怖气息。
被死亡凝视是什么感觉?大概就是纳什现在的处境,打又打不过躲又躲不过,只能无奈接受自己随时会有心悸的可能。他强抚按捺不住的心惊肉跳,余光瞥了瞥第三位知情人昭晰,却发现她只是关切又专注地望着辛系,其余的人事物一概不管。
昭晰生怕错过她的任何一个细微表情,更怕她默不作声就这样崩溃。她知道,通常沉默的人引起不了爆发,大多数人只会在沉默里逐渐走向溃败和死亡。昭晰认识的辛甜甜是个性格软到几乎没有脾气的人,是个哪怕受到伤害也能表达出慷慨和善意再独自躲到被窝里自己消化的哑炮。昭晰害怕她会因为旧事重提而受到刺激,更怕她因此又钻进牛角尖里,把自己折磨个鱼死网破,血肉模糊才罢休。
范澈的劣迹若要追溯,几乎是贯穿了辛系整个大学时期和加入蓝光的初期,整整五年,这段年岁相对于二十多的人生已经算得上长久,而她受到的伤害也足够刻骨铭心。范澈这人,用五年的时间,让辛系身边最亲密的朋友昭晰恨他,让和她搭档并将她当成家人的塞壬憎恶他。昭晰和塞壬对范澈的这种愤恨情绪,强烈到只要有人提到这个名字,不管任何原因,不管是有心还是无意,都能立刻激化一切矛盾,毫不犹豫地引起内里深埋着的应激过度。
范澈毫无疑问就是个众矢之的一般的存在。
在座了解范澈和辛系过往的一些来龙去脉的,如今都已忍不住跳脚。
纳什在来庄园前,设想过这两位辛系的死党知晓此事后的反应,却没想到连格雷也会如此义愤填膺地声讨他,看来是他低估了这位少爷对辛的保护欲。
“我要先声明一句,我是站在辛这一边的,还有范澈的确是个令人憎恶的人渣没错,”不小心惹了众怒的纳什赶忙开始解释,趁着事情进一步恶化之前首先表明了态度,以防止塞壬真的朝他扔刀子,“鉴于各位目前都没有什么耐心,那我长话短说——他在我不知道的情况下,被我的助理加入了这次展览的艺术家名单里,当我发现时,宣传已经发出去快一个多月来不及收回了。所以我只好请他来LA做客参加这次展览,他与我见面后立刻笃定我和辛系的爸爸是忘年好友,还知道辛现居在LA,向我打探她的行踪。”
纳什言罢看向一旁依旧呆愣着的辛系,他放下自己标志性的轻佻语气和洒脱不恭的态度,有些小心翼翼对她说道:“哦,我亲爱的辛,甜心——”
“他要你给我带话了吧?他说什么?”
唯一当事人辛系回过神来后冷静得很,或许这几年来在对待感情上,她终于修炼出了些长进。范澈表面冷酷沉稳,实则内心缺乏安全感又乖张无度,以辛系对这位前男友的了解,既然他能找得到纳什头上,自然是要提前肆意宣扬折腾一番才算过瘾。
纳什特意撇过头去,禁不住辛系那双水光泛滥的大眼睛,只敢面对眼前的餐盘,轻声低语道:“他说,他很想你,期待和你见面。”
“哦。”辛系回答地十分敷衍,接着又成规正经、字正腔圆地说道:“我会去的,让他等着吧。”
一旁沉默等待她回答的塞壬听完后满脸不可置信的模样,他漂亮的眉毛凝成一团,一长串F开头的词组在嘴边盘旋过后又吞了回去。他只觉得辛系大概是疯了,不然怎么还要上赶着去见那个垃圾男。耿直的塞壬左思右想也不明白她的用意,只好往右边同样知情且理应和他感同身受的昭晰看去,想寻找认同,却发现那位倒是一脸已经料到应该如此的淡定表情,还冲对面的辛系点了点头。
……???
这俩女人都怎么回事,是都不知道趋利避害四个字怎么写吗?塞壬开始觉得世界魔幻了。但好在他后来视线往右一转,正好看到主位上的格雷强行克制自己的面部表情却还是隐约表现出的不爽,虽然他的表情转瞬即逝,但什么都逃不过塞壬的眼睛。他这才满意,觉得这桌上刨去什么都不知道的Pin和希尔,总算还有人是持正常观点的。
一顿本该因为美味而令人难忘的晚餐被纳什的这个消息打乱了节奏,以至于结束时让众人同觉味如嚼蜡,谁也没那个兴致再继续品尝菜肴,实打实浪费了格雷和庄园里厨师的一番心意。
散宴后纳什要回城里,而格雷今晚留在庄园过夜,于是其他不愉快的客人四散而去,只剩主人送他行至大门口。
下过雨的空气里弥散着大自然洗尘过后重获新鲜的味道,月光姗姗而来,撒在精致富丽的庄园的每个角落,显得尤其静谧。
今晚本该如夜色般烂漫,但事实并非如此。
格雷没有过分迁怒纳什,他一人身长玉立,优雅地站在古朴的大门前,与纳什一起等车。两人毕竟多年好友,不至于因为此事产生隔阂。他们侧身相对站在对立的位置,气氛却因为没有人主动说话而显得有些尴尬。
格雷本想等纳什自觉解释刚才发生的一切,但最后还是没忍住先开了口。
他虹膜异色的眸子在银色月光下更显深邃妖冶,声色低沉道:“你至少应该提前和我通个气,她看上去已经被你吓坏了。”
两人视线相对,纳什在他眼里只看到了对辛系的关切,一时无言,心想:得,他被本世纪迄今为止威胁性最大的超能力者塞壬威胁的时候,怎么格雷就没看出他其实也被吓得心惊肉跳的呢。
唉,男人啊本质都是见色忘友罢了。
纳什感概完,不把这些放在脸上,只挑眉打趣他道:“你也把我吓坏了,我知道你对辛很有好感,却没想到已经发酵到了这样的地步。我的朋友,如果你是认真的,那我必须给你一些忠告——她比你想象中要更值得喜欢,但你不一定是适合她的那个人。”
听这话的语气,纳什倒像是个站在辛系一边的女方家长,说好的“我的朋友”的呢?格雷十分想吐槽他这种立场模糊且倒戈墙头草的行径,但最后碍于风度还是忍住了。
某位同理心极强的艺术家继续高深莫测道:“范澈这个人对她的伤害很大,哪怕我只是一个看客也为她不平。我不知道你了解过他们之间多少的故事,但至少刚刚在餐桌上你也看到了其余知情者的表态,无论是昭晰还是塞壬,只要是辛系身边亲近多年的人,都对他没有好脸色,这种恨意可是极致的,他们对辛系的保护欲强到你无法相信。伊文,希望你的喜欢能和你的家族一样深厚且矜贵,财宝通常被赋予价值,但情感的深度却无法被衡量。哎呀……脸不要拉那么长嘛,我又没有在唱衰你,我只是想告诉你,作为一个追求者你要做的还有很多,以及,有什么需要我的地方请尽管开口,我随时为你效劳。”
拥有浪漫天赋和拨撩技能点满格的意大利人纳什说罢潇洒地拍拍格雷的肩膀,他的表情富含深意,具体解释起来就是——哥们儿,追女孩儿这种复杂的技能可不是朝夕之间就能学会的,虽然你还任重道远,不过我很看好你的潜力。
格雷没有说话,只轻缓地点了下脑袋,舒朗文雅的脸上明晃晃写满了十足的笃定。
他和辛系的关系自救命恩人开始,性命攸关时刻惊鸿一眼的脸庞,从他被一双手拉出痛苦的深渊开始就在他心里扎了根。从前的格雷不相信一见钟情,但在遇到辛系之后他产生了怀疑。格雷谨慎刻意地与她进行了多次不痛不痒的接触,排除了吊桥效应产生好感的乌龙,才终于确定那种每次见到她就会萦绕心头的雀跃的确是种被称为“喜欢”的情感。
任谁也不会想到,就连伊文·格雷自己也没料到,身边一直佳人环绕的格雷家族唯一的法定继承人,自情窦初开起就不缺枕边客杯中友的他,却会在三十岁的这一年,把一位看上去外貌还未成年,性格有些脱线又可爱的女孩儿当成心上人。
所以说啊,人类这种生物一旦栽进爱情里去,就和理智沾不上半点关系。
有关情爱的话题到此理应结束,两位好友默契地点到为止,没有再提多一句。
五分钟后,送纳什回城的车缓缓开到门口,格雷示意他上车。
纳什打开车门,还未来得及把脚踏进去,便像是又想起了什么,忽然转头对他道:“哦,对了,我有句话忘了说——伊文,不管以后你们会经历什么,你一定要记住,辛付出的感情永远不会比你的少。”
这句话没头没尾,但配合着纳什狡黠的笑容和他左眼里明显是自转了一圈的白色衔尾蛇环,就有点像是达成了什么协议或者预言似的,更添了一分欲说还休的神秘色彩。
接着,这位善于一惊一乍的八卦“神棍”话音刚落,不等格雷反应便踏上车子扬长而去,独留他一人站在路旁回味。
夜色深了,万物都已陷入如幻的梦境。这恰到好处的一派静谧把轻声告别的耳语衬托得振聋发聩,恍惚间格雷抬头看天,只觉得今晚难得的暴雨和难得的暴雨之后的月色来之不易。
霁月难逢。
优雅的庄园在熟睡中均匀地呼吸着,格雷望过这轮往他的房子撒白霜的月亮后垂头露出温柔的神色,不自觉间踢踏着舞步往回走。
今晚他想做个好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