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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 2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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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头发渐渐长了,当额前的碎发遮住他的眼睛的时候,他竟然有种难以说清的安全感。
可惜温妈妈并不允许他的头发留得太长,因为那看起来像一个娘娘腔,而他的母亲,十分惧怕从他身上看到这种信号,那会显得他更像一个“变态”。
温许春没有拒绝去剪头发,但他同时也要求配了副眼镜,眼镜——也能给他安全感。
他骗父母自己近视了,他学习仍然不错,并没有因为这两年的折磨而下降,于是,他父母相信了。
他们来到了一个眼镜店,店员测出温许春视力没问题了,但温许春坚持说有,有钱不赚王八蛋,店员就顺着说他的确近视了。
温许春拿到了他的第一副眼镜,店员还算有点良心,给他弄的平光镜。
从此,温许春有了帮他隔绝外面枪林弹雨的盔甲——眼镜和口罩,走到哪儿他都戴着这两样。
中考时他正常发挥考上了市里最好的高中——一高,他们的高中可以选择住校或者走读,虽然说是两种选择,但明显学校不太同意学生走读,不安全还浪费时间。
温许春想要借此机会住到学校来,他还没说出口,看出他意愿的温妈妈就疯了:“你还要跟男生住在一起?你还要不要脸!春春,你的病还没好呢!”
温爸爸决绝地说:“别想了,不可能。”
温许春很想反问母亲,他怎么不要脸了?但他没问出口,有些话不必说,说出来就是自取其辱。最后他也没能住校。
他的治疗依旧继续,治疗花费了很多钱,温爸温妈发现没有效果后,选择了坚持电击这个看起来比较科学的方法,舍弃了驱魂画符的方法。
温许春还能苦中作乐地想,他这病都不科学,还要什么科学的治疗方法。
他的高中有很多初中升上来的同学,在那些同学的“大力宣传”下,很快不少连见都没见过他的人都知道他这个怪物的存在。
即使他戴着眼镜和口罩,也不能完全替他挡住时时刻刻从周围投过来的不太友好的视线。好在他已经习惯了这种感觉,他又不打算和这些人往来,所以这些对他并没有什么影响。
班里多出来了一个座位,他很自觉地坐了那个位置,班里许多同学都松了口气。
他总是游离在人群之外,孤僻地生活着。
许老师跟温父温母反应这种情况,希望他们能多跟温许春交流交流,让他不要太独来独往,多跟同学相处,温父温母拜托他多关注一下温许春的情况,他自然同意了。
观察一段时间下来,他自以为明白了为什么温家父母会这么嘱托她——温许春太不合群了,他执教多年,也不是没见过特立独行的学生,但孤僻到温许春这种程度的实在不多,他几乎没跟班里任何一个学生说过话。
像以前遇到这种学生一样,他把情况如实告诉了温父温母,但与之前那么多次不同的是,温父温母并没有像那些家长一样担忧他们的孩子,反而开心地说,这样就好,这样就好。
怕许老师做什么“多余的事”,温父温母不得不告诉许老师,温许春有病,不能和其他同学,尤其是男同学有过多的接触。许老师有听到风声说温许春有病,但他看温许春除了不爱和人交往之外,跟其他同学并没有什么不同,所以一直没当真,现在温父温母都这么说了他才相信,还正年少却得了怪病,心里不由得对温许春多了几分怜惜。
温许春不知道这些事,知道了他也不会有什么反应。只是许老师近来很关心他,让他无所适从,许老师问他什么他都不吭声,等谈话到最后他才说一句,我很好,我没问题,老师。
许老师喊了他几次,就有办公室的老师跟许老师说了自己听来的传言,温许春是那种精神疾病,喜欢男的。那个老师尽量说得委婉,许老师还是很快就听懂了,从那以后再也不喊温许春谈话了。
温许春什么都不知道却又好像什么都知道,他虽然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但他很敏感,感受到许老师态度的变化他就能差不多猜出来许老师的心路历程。
若是初一时还没经历过这么多的温许春,他肯定会有点失落,然后悄悄地气哼哼地写几道题,就消气了。现在的温许春不仅不会失落,他还心如止水,好像老师从来都没找过他一样。
高三的时候,隔壁张奶奶搬走了,她家的小土狗也跟着走了,据说是跟她在外地的儿子一起住去了。很快,隔壁就住进了新人家,温许春站在窗边看楼下的搬家公司走来走去,看得津津有味,突然有一个男生出现在了他的视野里,穿着白色的短袖和黑色的五分短裤,他扭头对搬家公司的人说话的时候,温许春看到了他的脸——他不知道该怎么说,或者说,他说不出话来了。
他心动了。
但很快,他就把这股悸动压了下去。
因为这份悸动,他第一次有点厌恶自己,是的,虽然他几乎要承认他有病了,但他也从没因此厌恶过自己,即使全世界都不爱他,他也要爱自己。
这份爱他没有很明显的表现出来过,甚至他也想过要死——即便如此,他真的没有觉得自己恶心。直到今天,直到他见到了这个男生。
男生跟搬家公司的人说完话,不经意一抬头,和温许春对视上了,温许春慌乱地想要遮挡自己,那个男孩儿却很悠然地朝他一笑,转身走了。
温许春按着又开始乱跳的心,恼怒地想,啊,好想把你挖出来。
可惜他不敢。所以他只是重重地锤了两下心脏所在的地方。
隔壁已经收拾好了,新搬来的那家姓韩,他房间的窗户正对着他们家的一个房间,下面是一条小巷,温许春就是喜欢观察小巷里的人和事。
张奶奶还在这里住的时候,那个房间放着一些杂物,一般没人去的,温许春也从没观察过对面的那个房间,但是现在,那个男孩要入住了,他会不会住到这个房间里呢?温许春看着那个房间的窗户发呆。
他的期望落了空,男孩并没有住到对面的房间去,那个房间成了他们家的书房,温许春有点失落也有点庆幸。他祈祷自己以后关于这个男孩儿所有的期望都不会实现,这样他就能或多或少压抑他不安分的心,一个美好的男生也就不会因为他而有了污点。
现实偏偏不如他所愿。
温许春再次站在窗边的时候,看到了同样站在他家书房窗边的男生,男生也看到了他,微笑道:“下午好,上次没能给你打招呼,我叫韩寄雪,韩非子的韩,我寄人间雪满头的寄雪,你呢?”
温许春愣了好半天,才垂眼道:“温许春,温柔的温,春色如许的许春。”
“很好听的名字。”韩寄雪不吝啬地夸赞。
“谢……谢谢?”温许春磕磕巴巴地说,从来没人赞扬过他的名字,也许有,但那肯定是初一以前的事,那时候的事对他来说就像是前世,他大多都已经不记得了。
“你喜欢吃糖吗?”韩寄雪突然问他,温许春一时竟回答不上来,他没什么特别的喜好,他也不知道自己究竟算是喜欢还是不喜欢,他想了半天才给出一个听起来并不是很好的答案:“不讨厌。”
韩寄雪点点头,对他说:“接住。”
从他们家书房的窗户飞过来一包棉花糖,温许春险险接住,疑惑地看向韩寄雪,韩寄雪笑着说:“送给新邻居的见面礼,我觉得挺好吃的。”
在家的温许春是不戴口罩的,但是此时此刻,他非常希望自己的脸上是有口罩的,好让他不至于如此慌乱。
“……谢谢。”温许春低头不敢看他,小声说,“对不起,我没准备礼物。”
韩寄雪眨眨眼,含笑道:“没事,我本来也没准备的。”
“那这个……”温许春捏了捏手里的一大包棉花糖,看向韩寄雪,韩寄雪却不说了,他不说温许春也明白,他们谁都没想到两人会在这儿撞上,韩寄雪看他紧张,故意送东西给他,好让他能放松一点儿。这袋棉花糖不知道为什么在他们家书房放着,但肯定不是给温许春准备的。
温许春嘴巴张开又合上,嗫嚅道:“谢谢你。”
韩寄雪手肘支在窗框上,用手撑着脸:“不用总跟我说谢谢,你也不要这么紧张,我没做什么不对的事吧?”
“没有。”温许春这次答得很快。
“那就好,我还以为是我不注意做了什么你不喜欢的事,让你看见我就这么紧张。”韩寄雪语气轻快道。
温许春正想开口,温妈妈敲了敲门:“春春,吃饭了!”
一句话把温许春钉死了,他僵着身体站在那儿,像是做了坏事被抓住了一样,心脏跳得比他第一眼看到韩寄雪还快,心跳声快把他震聋了,他慌慌张张地连跟韩寄雪说再见都顾不上,关上窗户的前一秒他听到韩寄雪压低声音说:“记得吃棉花糖。”
他的脑子乱成一团,却还记得要把棉花糖给藏起来,一边手忙脚乱地把棉花糖塞进枕头套里一边对温妈妈说:“嗯,马上……”
说到一半他闭上了嘴,正常情况下他不会应温妈妈那么多话的,通常都只有一个语气词,刚刚和韩寄雪聊天聊得太自在了,他一个慌张顺口就多说了两个字,虽然不是很明显,但他还是害怕,害怕温妈妈发现他的异常。
好在温妈妈没想那么多,饭桌上非常安静,不是因为他们有食不言的习惯,而是从知道温许春得了病之后他们家一直都是这种压抑安静的氛围,若是哪天没这么安静,那准是温爸爸温妈妈又在教训温许春了。
快吃完的时候,温爸爸忽然说:“隔壁搬来新人家了,好像有个儿子。”
不好奇他们家的资本,不提对方的姓氏,韩家那么多的信息,温爸爸只在意了对方家里有一个儿子这件事,真真是敏感到了一定程度。
温妈妈脸色大变,绷着脸对温许春说:“你不许去带坏人家的儿子,知道吗?如果我知道你私下和那个男孩子有交集,你以后就别想有一点自由。”
温许春不无嘲讽地想,他现在有自由吗?他们还想怎么做,不让他去上学?在他的房间里也装上摄像头?
这样想着,他也的确打算避着韩寄雪,倒不是因为温妈妈说了什么,而是因为他自己不想。一方面他的确怕自己给韩寄雪带来不好的影响,一方面是他见到韩寄雪时会讨厌自己。
讨厌着对着一个正常男孩子心动的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