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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第 9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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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阳高照,秋叶飞落,一处明媚一处落寞 。
斜阳未尽,照在紫霄殿阶下,一大片长阶染上了微黄一片。
殿内肃穆沉寂,赫帝单手支颐,微阖双目。他保持这个姿势已经有半晌。
沈问躬身微微抬眸,与宋玉交换了一下眼神。
宋玉微微摇了摇头,示意他继续等待。
良久,座上终于微微一动。
赫帝放下他的手,在高大窗棂中斜透进来的光芒下开口:“当年璇妃虽然跋扈,却不至于视人命如草芥,章儿随他母亲。他既然矢口否认,沈爱卿就多查一查吧。”说着将那枚翠绿扳指拿了起来。
宋玉见状急忙上前接了。
赫帝又说:“子安是宁王唯一的骨血,朕的亲侄儿,又是太后身边长大的,自幼多得了一些恩宠,加上五年前平定南蛮有功。这孩子又是个性情中人,不懂得韬光养晦,收敛光芒,难免遭人嫉妒。你一定要将幕后主使找出来,给子安一个交代。”
宋玉将扳指送回沈问手中。扳指落进沈问手中,微微一沉。宋玉不动神色地退回位置上,鼻眼观心。
沈问收拢指尖,抱拳躬身:“臣明白。”
“嗯。”赫帝起身,“近日张御医时常嘱咐朕早晚不宜受风,你就早些告退吧。朕也要回去休息了。”
沈问躬身退后:“微臣送陛下。”
赫帝拉起他来:“想来你我君臣也有多年不曾一起散步了,今日就一同走出这紫霄宫吧。”
余晖透红,映照在朱色宫墙之上,将宫墙根的侍卫拉出若长的影子。
沈问落后于赫帝两步,于宋玉齐肩走着。
赫帝在前,迎着落日而行。
“记得当年,沈卿是文武双全,一场武试便令閭都多少闺阁倾心。”赫帝微微侧目,含笑道。
沈问笑了下:“当年的微臣不过是个初入閭都的乡野小子,陛下虽然年岁尚轻却已经是监国亲王,满朝文武有口皆碑。”
赫帝顿住脚步,回头看了一下沈问,哈哈一笑:“沈卿过谦啦。”
沈问、宋玉跟着停下脚步。
“陛下,传步辇吗?”宋玉躬身上前。
“传吧,朕走累了。”赫帝看着沈问道,“当年有人对朕说,沈问堪当大任。所以后来你就成了勘鉴司的总勘司。”
赫帝的目光从沈问身上移开,落在远处:“你知道说这话的是谁吗?”
沈问低首,看着自己的脚尖答:“臣不知。”
几个小太监抬着步辇小跑着到了跟前。
赫帝坐上步辇,临走时道:“宁王。就是宁王与朕说沈卿堪用。”
宋玉微微一怔,赫帝又道:“朕有意将你的女儿指给子安。你,考虑考虑。”旋即指挥着小太监们疾步离开。
黄昏的秋风从甬道刮过,丝毫没有带起斜阳的余温,凉凉地拍上沈问丝毫没有表情的脸庞。他的双眸如隼,凝望着步辇消失在尽头,回身,大踏步走出了皇城。
*
夜幕低垂,秋虫渐静。沈依依的院子里却时不时传出一阵阵哄笑,引得守在院门外的两名家将侧目,以至于一个身影逼近咫尺竟然毫无察觉。
“一个人突然长出一对翅膀来,干的第一件事情是什么?”阿念已经连续出了十个题目,把沈依依院里的几个丫鬟小厮都给“考”得两面焦糊的。
清荷凝眉想了又想,举手道:“我知道我知道 ,他一定是先扇动一下翅膀,看能不能飞起来。”
阿念将一根食指煞有其事地伸到清荷面前,一顿,再是摇了摇:“不对 。”
清荷跺脚:“怎么又不对啊。小姐你看呐,我们又考砸了。”
沈依依在修改版管道图上画完最后一笔,抬头:“这还不简单。这个人一定先找大夫看病啊。”
清荷不解:“长出翅膀和看病又什么关系呢?”
阿念哈哈哈大笑起来:“清荷姐姐,正常人哪有长出翅膀的啊。”
“所以长翅膀就是一种病。”沈依依将阿念从榻上抱了起来,“清荷,你帮阿念的被褥铺到软榻上。小孩子家家的,该睡觉了。”
清荷应声去取被褥,几名丫鬟小厮也各自散去。
阿念瘪着嘴委屈道:“母妃不爱阿念了吗?”
沈依依奇道:“阿念为什么这么说?”
“母妃不让阿念睡在母妃的床上。”
沈依依不晓得当一个妈该如何对待这么大的孩子,隐约记得自己这么大的时候应该是一个人睡的吧。“阿念是男孩子,男孩子这么大的时候怎么还能跟女孩子谁在一起呢?”
“钱字桥说过两情相悦便能一处睡觉。阿念晓得自己还是很爱母妃的,那么就是母妃不爱阿念了。”阿念睁着一对无辜的大眼睛说着令人脸红的话而不自知。
沈依依哀叹了一声,这宁安王瞧着挺靠谱的,怎么给儿子找个那么不靠谱的老师呢?一天天教的都不知是些什么。
阿念擦了一把眼睛,恍然道:“阿念想到了,母妃不跟阿念睡一定是爱上了别人,这个人一定是父亲了,因为女子爱谁就只能跟谁睡。明天我就让人告诉父亲。”
阿念赤着脚跳下沈依依的怀抱,迎着抱着被褥进门的清荷跑去:“清荷姐姐,帮阿思加个枕头。”
“阿思是谁?”清荷边铺床边好奇问道。
“就是它啦。”阿念打怀里掏出一个布偶,许是他长期把玩之物,除了能瞧出这布偶有个身子和四肢之外,已然分别不清耳眼口鼻以及原本色彩。
清荷噗嗤笑了出来:“阿念公子,宁安王是有多抠啊,连个布偶都舍不得给你换新的?”
阿念连忙辩解:“不是的,阿思是阿念的朋友,它陪着阿念长大的。”
“好好好,我这就去给阿思拿个枕头。”清荷铺好被子笑着取被子去了。
听说过有些小孩会特别依赖一件物品,没了就无法入睡。沈依依见过把毛巾睡成抹布还得抱着的,把某一件衣服睡到辨别不出颜色还得穿着才能睡着的。此时见了阿念的布偶,却突然间心酸了。
阿思之于阿念怕不仅仅是布偶,更多的是缺失的陪伴和母爱。
“阿思、阿念,你们是兄弟吗?”沈依依坐在榻前,阿念乖巧地钻进被子里,抱着布偶并排躺着,被子之上露出两个圆咕隆咚,一个是阿念古灵精怪的脑袋,一个是布偶被摩挲到褪色的脑袋。
“嗯。”
“可是阿念你是男孩啊,抱着布偶人睡觉不怕传出去有损男子汉形象吗?”
“嗯……”阿念想了片刻,“要不我抱母妃睡吧。”
活生生的,沈依依觉得自己被一个四岁的奶娃娃给调戏了。
夜,寂静下来。
小院的灯光次第熄灭,一个人影悄然离开。
*
房门一动。钱字桥滋一声润了口酒:“还舍得回来?”捡了两颗花生米往嘴里一扔,“才戌时末刻,好歹要花前月下,不到丑时不算晚嘛。”
萧靖瞥了他一眼:“让你查的事情如何?”
“啧,美人当前还能想起正事,不简单。”钱字桥收起放荡不羁样,从怀中摸出一张纸条,“辗转数次,才查到这几个字。”
萧靖接过纸条一看,上头写着“王夫人”三个字。
“无误?”
“你知道要避开堪鉴司耳目,查这三个字已然费了我九牛二虎之力,出结果了你还不信了是吧?”
萧靖将纸条慢慢送到烛火,火舌舔着纸片腾起一小股烟雾,瞬间窜起小股火焰,将萧靖的五官映出错落阴影。
“你知道王夫人是谁的代号吗?”当火舌舔净纸片,火焰撩到指尖时他才松手,看着化为灰烬的纸片翩然落下,逐渐散开。
“谁?”
“呵。”萧靖突的一笑。那个人名字里有个珏字,每次化名总是取其一半,不是王便是玉。
“有些事果然不是我想避开就能避开的。”五年前,或许出生那一刻就已经注定,在这场无底深渊里头除了被人踩塌,就只能踩踏着他人头颅争取那一线生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