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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三只肉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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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门外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阿米莉娅没想到来得这么快,她在反应过来之前已扑上了窗户。
——打不开。
来不及去后怕她的住处是一个随时可以上锁的牢笼,她变换兽型藏在了被窗帘掩住的窗台上。
一面关注着脚步声,一面死死地盯着终端聊天界面。
聊天界面没有变化。
“啪嗒——啪嗒——”
门外的脚步声不急不缓,像是故意让房内人听见一般,带着猎物尽在掌握中的悠闲。
这声音踩在阿米莉娅的心脏上,她不自觉地屏住呼吸,不发出一点动静。
她紧张得微微发抖,茉莉味的淡香沁人心脾,却无法让阿米莉娅稍稍冷静,腹内撩起一团火苗,烧的她微微发热。
别紧张。
阿米莉娅团成紧紧的一个球,她把颈上挂着的狼头项链一角塞进嘴里,不断对自己说。
别紧张。
阿米莉娅将听觉调动到了极点,她听见酝酿多时的暴雨浇下,打在空中隐形防护罩上的声音,还有自己压抑的呼吸声,咚咚撞在耳膜上的心跳声。
甚至发出脚步声的那人走动时摩挲衣物的声音。
时间仿佛被拉得很长,又似乎只是眨眼功夫。
那人停下了。
橘猫脖颈上这时红光微微一闪。
虚拟光屏在面前自动弹出:“好了,八分十四秒,超额完成任务,我真棒,没办法总是低估自己的实力……”
亚伦打开了门。
屋内床沿有被压过的褶皱,旁边的抽屉没有关严实,窗户开了一条巴掌宽的缝,风吹进来,窗帘被吹出漾开的波纹。
亚伦靠在门框上,双手抱胸,单脚撑地,抬头瞟过房间上方的通风口。
想必这个通风口在刚才努力地工作过,屋里的花香氤氲。
“逃走了啊,”亚伦轻嗅着香气,叹息般:“可你往哪儿逃呢?”
你会被一群没有理智的野兽撕碎,按在肮脏的淤泥里,被烙上永世不得翻身的印记。
他仿佛看见了那样的场景,有些不爽。
失去保护罩的伯爵府被笼罩在雨幕中,雨水倾泻下来,落在窗沿,被粉碎成无数水沫,溅上窗户,在玻璃上汇聚成珠,留下多条水痕。
走到窗前,水汽扑面而来,望着远处花园中一闪而过的黑影,喃喃道:“真是不听话,吃点教训吧莉莉,到时候你才会知道谁最爱你,”他顿了顿,那双多情的桃花眼弯了弯:“只有我是不会嫌弃你的。”
他喜欢茉莉,一尘不染的纯洁,真美,碾落成泥后,会变得更漂亮吧。
*
阿米莉娅在冰冷刺骨的暴雨中狼狈逃窜。
在夜色和雨幕的掩护下,她跑出了伯爵府,不敢相信这么顺利。
没有留出喘口气的时间,她一鼓作气向计划好的路线奔去。
老城区。
这里与权贵云集的新城区截然相反,房子灰扑扑的,低矮且破旧,街道逼仄,像是小孩子随手涂鸦的线条,扭曲地纠结一起。这里治安不太好,但因为有军队驻扎,也没有差到哪里去。
小巷深处有一栋毫无特色的长方体建筑,墙面泛黄,靠近地面处长着青苔,顽强地在风雨中死死地扒住墙面,在这个陈旧腐朽的地方有一种奇异的生命力。
二楼一个女人在窗前抽烟,窗户一角呈蜘蛛网状的龟裂痕迹,女人穿着一条酒红睡衣,布料遮不住大腿和胸口,呼出的烟雾模糊了女人的肌肤和神色,她把窗户开得更大散去烟雾。
楼下的小巷杂乱地丢着垃圾,三个垃圾桶倒了两个,豆大的雨滴拍下,铁质垃圾桶发出帕里啪啦的声音。连平日臭不可闻的味道都被冲刷得淡了些。
女人突然低骂一声。
有什么东西窜过去了。
该死的老鼠。
女人出了一身鸡皮疙瘩,赶紧关上窗户。
身后浴室的水声也停了。
她按熄了烟。
长夜漫漫,她也要开始工作了。
*
阿米莉娅被淋了个彻底,身上的毛一绺一绺的,混着泥土,卖力地奔跑着。
她在角落停住,艰难地喘息,喉咙里铁锈味很浓。
阿米莉娅再傻也知道那股香味是什么了。
风很冷,雨也很冷,可她的身体在不正常地发热,颈后的腺体,她不去碰也知道烫得吓人。
抑制器在拼命预警,两个红灯亮起,她知道自己信息素浓度在攀升,等四个灯全亮时,到时候抑制器无法收敛她爆发的信息素……
她焦躁地踩了两下满是泥水的地面,没有犹豫多久就转向另一个方面跑去。
*
“殿下,有生物接近防护罩。”清朗的男声报告道。
赫尔曼正皱着眉看军报,闻言想也不想:“驱逐。”
智能管家格纳真诚地说:“虽然我不想在这时打扰您,但我建议您看一下监控再决定。”
说完不等赫尔曼回答自作主张地在其面前投射了监控画面。
一只脏兮兮的小猫在雨中踉跄地跑,它快要力竭的样子,让人担心它下一秒就要倒下。
谁家的幼崽,怎么跑到这儿来了。
格纳像是知道他在想什么一样:“您看看这个。”
说着拉近了视角,小猫脖颈上的白色颈环出现在屏幕上。
这个颈环和昨天那个金发小姑娘带的一模一样。
“还有这个。”格纳将视角放得更大。
绕在颈环上的狼头项链在小猫淋湿的毛发下若隐若现。
赫尔曼挑眉,他当然也看见了白色抑制器上亮起的红色。
“放她进来。”说着他站起身,去接那只可怜兮兮的小猫。
*
赫尔曼捏着后颈皮拎起狼狈小猫时只觉神奇。
他把小猫提到和自己视线平齐的地方,好整以暇:“这是第二次了吧。”
脱力的小猫无精打采地抬眼看了他一眼,任他像提布娃娃一样露出肚皮提着,四肢没有骨头般耷拉下来,在他手上晃悠。
这的确是第二次了。
十四年前,波赛德星系,纳可星。
赫尔曼没有想到他能在偏僻的荒星遇见一只垂死的小Omega。
彼时他刚从军校毕业,参加完第一场战役便得知自己冒出来个同父异母的哥哥,他一面怒火冲天,一面担心自己的母亲,请了假回中央星。
途径这里飞船检测到高浓度的Omega信息素,落地后看见坠落的救生舱和不远处昏迷的Omega幼崽。
幼崽的情况实在危险,巴掌大的小猫身躯只有几不可见的起伏,仿佛下一秒就会断气,半干的鲜血和泥沙几乎遮盖住原有的毛色,只有尾巴尖尖上那一点橘色看得分明。
赫尔曼将它捧在掌心,小猫似乎恢复了些许的意识,颤巍巍地睁开了眼,有气无力地望了他一眼,发出微弱的呜咽。
小东西满身伤口奄奄一息的样子让男人皱起了眉,将没什么重量的肉球拢在手心,转身回到飞船。
赫尔曼乘坐的飞船速度极快,设施却极简,并没有适合娇弱的Omega使用的治疗舱,Alpha专用治疗舱虽然效果一流,却没有屏蔽痛感的功能。
翻遍整个飞船终于找出一支手持治疗仪。赫尔曼从未用过这玩意儿,Alpha都糙,受伤后经常没等治就痊愈了,重伤往治疗舱里躺一天也就好个七七八八了。
将幼崽放在枕头上,Alpha的枕头和床垫硬邦邦的,但比布满沙砾的泥地舒服得多。
小猫闻到冰雪般清冽的味道,竟感到了久违的安稳,全身尖锐的疼痛仿佛也消减了不少。
赫尔曼不自觉散发出安抚的信息素,开始给小猫清洗消毒并治疗伤口,能够在战场上与虫族厮杀的Alpha,面对手下的弱小生物,变得耐心十足。
他先用清水擦洗掉小猫身上的泥沙,本来巴掌大的小团子缩水后更小了,湿漉漉地趴在白净的布料上显得可爱又可怜。这是一只通体橘色的小猫,唯有爪子是白的,仿佛脚踏白雪。
给伤口消毒时,安安静静卧着的Omega在伤口哀哀地叫起来,声音带着哽咽,粉嫩的耳朵紧贴脑袋,却乖巧地没有挣扎。
结束治疗后Alpha长舒一口气。
这比上战场还累。
幼崽被绷带缠成木乃伊,背后打着一个歪歪扭扭的蝴蝶结,能动弹的只有脑袋。
赫尔曼拆了一支营养剂,用注射器送到小猫嘴边。
液体流入干涸的喉管,滋润了疼到麻木的胃,一阵灼热的温度从肚子流经四肢百骸,带来暖意。
小猫贪婪地舔着,很快注射器见底,它意犹未尽,沿着注射器把赫尔曼的手指舔了个遍。
“喵~”还要。
赫尔曼摸摸它圆滚滚的肚子,决定无视它的抗议,久饿后不宜进食过多。
吃饱后的幼崽迅速陷入了沉睡,然而始终睡得不安稳,爪子不时抽抽,赫尔曼挠了挠它的下巴,幼崽困在绷带里的爪子费劲巴拉地挣出一点,软乎乎的肉垫搭上男人的手背,脑袋顺势蹭了蹭男人的手掌。
赫尔曼躺在飞船狭窄的床上,身旁一只依偎着他的幼崽。
飞船在宇宙穿行,显得孤独而渺小。
他透过舷窗望向中央星的方向。
幼崽打着有规律的小呼噜。
收到消息后烦躁的心情竟然平静了些,他收回视线,闭上眼。
可得养足精神去面对帝都的腥风血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