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游记新番外篇十九+逃离亡魂岛》阿D

112、回家的路

　　直到，宽广的草垛上，路边，都填了安静的尸体。
　　车在寂静的道路上行驶。
　　“靠边。”
　　少年懒懒的说道。
　　和那驾驶座的人通过前座镜子对视了一下。
　　车在路边的一个路灯下停了下来。
　　少年打开车门，摇摇晃晃下车，在路灯下解开裤子，肆无忌惮的小便，之后他吹着口哨上了车，杀人之后舒服的在车上躺着，半眯着眼，道：“要不要过来帮我的忙？”
　　前排的昆夜觉得非常奇怪，这句话，反应过来才发现少年是在和开车的人说话。
　　“我只会开车。”那人答得很淡，并不热络。
　　少年轻笑了一声：“刚刚我杀了那么多人，你的眼神却一点都没表示害怕。”
　　少年从手上拿出一把看起来像游戏那样的枪，从后座轻轻将枪口抵住了他的头。
　　“大人！”
　　“我们再玩一个游戏，你猜猜扣动扳机之后会发生什么？扳机里是否有子弹？你如果选择当场被我爆头，那我们是否会翻车？”
　　少年的眼神非常玩味。
　　“从现在开始倒计时十秒。十，九，八，七————————”
　　从后视镜，驾驶座的人，目光微微下沉。他的手紧紧攥住了方向盘————
　　黑衣男人显得非常紧张，因为车速倏然从刚才的平行运转变得加大了油门。两旁的道路风呼呼掠过。
　　“六，五，四，三————————”
　　少年的目光也露出了捕兽那样的兴奋。
　　“二————————”
　　“一！”
　　“砰————————————”
　　扳机发出了一声响动，那瞬间，子弹离弦！昆夜紧紧扣住安全带，车仿佛有一刻因为驾驶的人受到攻击而滑了出去，少年的眼中微微闪过一丝惊异，破旧的车体，仿佛松动而拉开了驾驶座的门，他以为那人滚落出去了，但，没有。
　　车在滑出去的半空做了个急刹车，然后有一个弧形的不可能的漂移，回到了正常的车道上。
　　“你这家伙！”昆夜当即要杀了身边的人，但，倏然止住了攻击。
　　那人的右边额头，有一条狰狞的血线，安静地滑下。但是，他面色并没有任何变化，或者说，是，冷峻，锋利。
　　刚才那子弹究竟是…………打中了被闪过，还是，没打中，只是擦过——————？
　　那条血线一直顺着他的额头滑下，坠落他肮脏破旧的衬衣上，不知为什么凭空就有了许多生人勿近的气息…………那少年愣了愣，倒着靠向后座的椅背，吹了吹枪口，道：“那老不死眼光倒真是好，我怎么没有挑到这样的人。”
　　“过奖。”
　　那人，竟然唇微微泛了两个字出来。
　　昆夜眼神十分阴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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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车一直驶到了工厂，少年下了车，工厂一片通明，看来是因为有新货到来。
　　“你怎么不下来？”少年下车，问副驾驶上的昆夜。
　　“我想起刚刚掉了东西在艳骨居！”昆夜说道。
　　握着方向盘的人的手微微凝滞了一刻动作。
　　“去你妈的。玩了一下午还没玩够。”少年微微看了看开车的人，那人的眼隐没在黑暗中：“你慢慢玩，小心别被那些女人榨干了。”
　　昆夜抓了抓脑袋。
　　——————
　　车继续发动，远远的，工厂的烟囱泛起了浓烟。
　　那是回城的路。
　　车速比之前快了很多。
　　“你小子不是开不快吗？”昆夜拿出枪托，把玩了一下。敲了敲他的额头，故意在那刚才的伤口上。
　　那人未置一词。
　　“你他妈是故意走错路还是什么？不是这条路。向左开。”
　　昆夜见到，那人的侧脸，在路旁闪烁的灯光之中，交替了明暗。
　　车按照昆夜的指示，开到一条奇怪的路，半天都没看到主城的灯光。
　　然后，到了某个四处无人的山道，旁边有一座桥，桥下是遄疾的河水。
　　“刚才没有这条路。”那转着方向盘的人淡淡开口。
　　“老子说怎么走就怎么走。”昆夜回道，指了指桥边：“在这停一下。”
　　车于是，又停下来。
　　昆夜下了车，车上突然变得安静。
　　车上的人神色一瞬间微微流动了下，他转身，看了看后座的座椅，但下一刻昆夜敲了一下车窗，道：“你下来一下。”
　　他定了定，唇边微微有了了然的讥讽。然后打开车门，下了车。
　　“我刚刚掉了个贵重的打火机，你找一下。”昆夜说道。
　　“在哪？”他问。
　　昆夜眼神阴暗了一秒，指了指桥头：“大概在那。”
　　他往前走了几步，走到那黑暗的桥头，他微微俯身，但是那一瞬间，昆夜倏然的从他的身后，拔出枪来，那不是普通的枪，而是用灵气积聚的黑暗子弹，昆夜露出近乎得逞的疯狂骇意，那子弹并不是一枚，而是从枪口打出去发散的很多枚————
　　那人仿佛是中弹了，也难怪，刚刚那一枪流了那么多血，或许是因为害怕而强撑着…………昆夜在黑暗中扑向那个微微迟钝的背影…………
　　但，他却……仿佛被某种力量翻滚起来，仿佛也只是那样的一秒，他感觉身体被甩出去，然后，手掌一阵突如其来的，剧痛！！！
　　“啊啊啊啊啊！！！！！！！！”他当下杀猪一般的惨叫起来，但是他的声音被那身下的河流的声音盖过。在那路灯明暗的灯光下，他看到自己的手掌被钉在石台阶上，那只是一个，枯木树枝，散发着一些微光，仿佛强化了那树枝的力量，而将他手掌穿透，他整个手臂吊着沉重的身体，当下，他简直要痛得晕死过去了。
　　他另一只手还举着枪，但是那没有任何用，因为他全身的重量此刻都在手掌上，那地方瞬间喷出了很多血。
　　那人站在桥的石台阶上，微微俯身，昆夜这才看清楚了对方的脸，对方的眼睛。
　　“你想对我做什么？”那人轻声问。
　　他根本不是刚才的样子。
　　这一刻，仿佛有什么东西被释放。
　　“你这小子哪里来的胆子！！”昆夜浑身颤抖：“还不把老子放了！”
　　“凭什么？”那人问，“找死的是你。”
　　他声音很轻，但是此时此刻，释放了昆夜从未见过的杀气！
　　昆夜怔怔的看着他，突然意识到，这个人的力量，在他之上。刚才玖银最后那句话，实际上不是一句玩笑话，也不是随意话！
　　“刚才那枚子弹————的确打中了你！”
　　他皱了下眉，伸手，拭去了额头的鲜血，那血下，只有一个很浅的割伤。
　　昆夜感觉十分骇然。
　　“你装的！？”
　　“所以一开始不拦车，不就行了？”他声音很冷漠，一只手握住了昆夜手上那根固定的枯木，另一只手，比了一个枪托的姿势，对准了他的额头：“从刚才开始，你就一直对我放出杀气，既然这么热衷杀人，我们也来玩一个game。你猜猜扣动扳机之后会发生什么？计数从五开始。”
　　昆夜的眼睛倏然睁大。
　　“五——————四————————三——————————”
　　他数数到三，突然拔出了昆夜手掌的枯木。
　　昆夜眼神有一瞬的机会闪过，因为那只手重获了自由，他在暗夜的灯光之中临空翻转，另一只手握住了枪，对方还在数数，他抓住这两秒，朝对方开枪——————
　　“二————————”
　　对方的身影倏然消失了。
　　“一！”
　　那声音从他的身后，无比寒冷的传来。
　　昆夜瞠目结舌，他刚刚侧脸，只听到轻轻的一个声音由那人的唇边泛出————
　　“啪————————”
　　那人的手指对着他，然后………………
　　昆夜的身影，坠下了无边的黑暗之中。
　　齐天大圣孙悟空重回了桥上。站在桥的石台阶，看到那身影消失在下方黑暗的急流，无影无踪。
　　雨水静静滑下他的面颊，他将自己身上那件衣服脱下来，一把火烧了，他回了车里，在那微光之中打开后座车门，微微俯身，打开那结界封着的后座椅，她安静的躺在那狭窄的箱体，呼吸轻轻浅浅的传来。
　　之前的那些时刻，他几乎数次……动了杀心，但他想的是，不到万不得已…………毕竟现在是非常时期，他并不想在带着她的时候与人交锋开战，但，反过来说，正因为带着她，他必须对威胁她的所有，一击必杀。那二人，数次来挑战他的耐性…………在那些非常时刻，幸好有结界先保护了她的安全。在他将车身抽离，高速刹车时，他内心有赌博的感觉，因为他想倘若她在那时刻醒来，而车上的人发现了她，那么他就必须面临唯一的选择————
　　他从她的手腕解下变成蝴蝶结的次元包，从里面拿出毛巾和水，擦了擦身上和手上的脏污，换了一件黑色的衬衣。
　　大约是那样的微光动静，大约是因为有了一些和之前并不同的风，她微微翻了翻身。
　　他怔了怔，将那车门微微关了一些，她在迷迷糊糊里醒来，并未清醒。
　　“阿布………………”
　　“嗯。”他答得很轻。
　　“天亮了吗？”她问。
　　他伏在那椅子旁，伸出手去，微微挡住了她的眼。
　　“还很早，睡吧。”他答。
　　她伸出手来，缓缓捂住了他的手，好像就那样安然的依赖了他的一切。
　　时间在那样的安静之中一点一滴的流逝。
　　他没有发出一点声音，然后，他就任凭她那样握着，他的另一只手微微比了细小的动作，而车灯和路旁的灯光一同熄灭，世界陷入了那样的黑暗。
　　他在她的那后座箱子旁轻轻坐下来，这是让他的内心安静的一刻，微微敞的车门外，只听到桥下遄疾的河水，那样混淆了点点滴滴的雨声，她再度的睡过去了。
　　他此时此刻才微微呼了一口气，他看了看她的睡颜，盖上了那个后座的盖子，再度结上封印，他走到车外，打亮路灯的灯光，清理了之前战场的痕迹，然后顺着那条路，静静的将车开回了枯木森林。
　　枯木森林在下雨，他将车开入枯木森林的地界。
　　在洞穴小屋门前，地里的植物已经长出数丈高。七空布偶在土地旁的那个杨戬搭的小帐篷里小椅子上悠闲地监工，旁边摆着一杯茶。
　　车在田埂旁停下来，他下车，七空布偶飞过来，叽叽咕咕一顿。
　　“现在没时间听你说这些，先把车开到………………”他和七空简单交代了一下，从后座椅上把善美裹着毯子抱了出来。
　　七空使着方向盘把车开走了，他抱着她走上洞穴小屋的台阶，换了鞋，走进几乎离开了一周的家门。

　　打开柜门的结界，里面的灯光微微的点亮，
　　原本以为大约朋友们会在仓促之中整理屋子而一片混乱，但是，并没有。
　　屋子里安静祥和，物件非常整齐，浴室的热水仍然流动，发出潺潺的水声，桌上甚至有一朵黄色的小稚菊安静在杯子里开放，那应该是富子拿来的。
　　他嗅到了某种屋子里的香味，然后抱着她走到后厨，院子里大树下的蔬菜和他种植下去未曾浇水的花的种子，本以为这几日无人管理，但现在蔬菜全部已经结果，那些后种下的花的种子已经开始发芽。在大树下，一些长出来的藤蔓缠绕了软塌，那上面用拼花做了许多彩色的靠枕，从那样的颜色搭配看，应该是……pk。
　　他有了一些不可置否的微笑。
　　抱着她去到柔软的床铺，那被子是烘烤过的，散发着干草的熏香，他熄灭了灯，将屋子的篝火壁橱点燃，在温暖的房间里，仿佛他的内心，也平静下来。
　　她这一夜并不如同前几日那么糟，中途在车上醒了一刻，之后又睡得很熟，他给她擦拭了一下脸和手，重新做好了新的结界，自己到浴室去清洗，他把次元包里的东西一一拿出来整理，放回之前的位置，看到了那一叠她的练笔图画册，她画了一些熟悉的物件，和他画的乌龟，还有她自己画的……
　　糖果，那是他给她买的彩色糖。
　　海边的篝火架，那是他和她约会的地方。
　　领针，努力表达了，领针上的小猴子。他摩挲着手里的领针，将领针放进了之前她装星星的那个小盒子里。
　　然后是一张小纸，写满字的愿望单，就好像给玩偶之家那个小鬼写的那样。
　　他原本以为，愿望单只有那一张，却没想到，这还有一张夹在那些废弃的画稿里。
　　这一张是：
　　【让他一天可以开心三次】
　　【学习做他最喜欢的年糕火锅】
　　【身体快快康复啊！不要让他担心了】后面跟了一个无奈的心
　　【记得问他最喜欢的事】笔迹后面添了一句话：“不问仙女们的事了”。
　　他抿唇，微不可闻的笑了起来。
　　【我不能恢复记忆吗？我想恢复记忆，记起他啊！】
　　他视线因这句话，微微凝固了一下。
　　【陪他睡三天三夜的觉。】后面又添了一句话：但是我真的会睡三天三夜吗？？
　　最后一排写了一段话，但是被笔划掉了。他透过火眼金睛，看到了那排原有的字迹。
　　“这几天身体其实不太好……傀儡线之后，不再做噩梦，为何感到身体……我会康复吗？？我会不会永远不能和他回家了？如果我…………他会不会很孤独？”
　　他的手指微微动了动。
　　反反复复看了好几遍这排原本被删掉的字。
　　最后三句话是字迹有些深的，就好像写了第一遍，又写了一遍，然后又写了一遍。
　　三句都是同样的话。
　　【想陪他一起回家。】
　　他在那桌前，仿佛就那样静静的坐了一刻。
　　这一夜，玩偶之家的一辆车在凌晨十二点半从那里开出，车大约在一点通过了城门，这辆车出城之后在吊桥口被拦截，之后在城外的荒野开了一个小时，围猎了一次杀人游戏，又晃荡了半小时，开到了枯木森林的工厂。
　　凌晨三点左右，这辆车出现在离工厂较远的西岛，那是水流遄疾的山林区，大约因为车速较快，平日需要一小时的路程只开了半小时。凌晨三点半，这辆车重新从那片荒地出发，大约是四点开进了枯木森林。
　　但是这辆车的行驶记录将被七空完全的篡改。七空把车开到城外的驿站，又把车开了回来，停放在枯木森林的瑶夫人不远的小木屋驻地，车内的记录仪从工厂之后西岛的记录全部被删除，时间线被替换为往返主城到郊区。
　　五点的时候，天上下了一场暴雨。
　　他躺进了那张其实睡得不算很久的床榻，枕边是她的幽香，这几日她因为生病吃药的缘故，身上还隐隐带了一些淡淡的药味。他怀里她睡得很香，他在那暗淡的篝火投射的光里看着她熟睡的脸，心里有一些非常复杂的情感，但他想，事实上这即使并不是海边小木屋，他也并无所谓，她在哪里，他陪伴她在哪里，哪里就称之为【家】。
　　他觉得今夜虽然走险，但【回家】一定是最正确的选择。
　　想到她对他的笑容里，隐藏了她自己真正的担心……她怕自己不会康复，她竟然已经想了那么消沉那么严重的事，但，她一点也没让他知道。
　　她坚定的对他说，会好的。但是事实上，她并不像是大家认为的那样无知和迟钝，相反…………她其实，比任何人都先想了很多严重的问题……
　　想恢复记忆…………但现在还不行。那些记忆的重量，那些记忆里隐藏的考验，她现在无法承担。
　　一天开心三次？她只要笑一笑，他就会很开心…………
　　…………
　　怀里的人动了下，大约是怕冷和畏寒，他怔了怔，那个睡得很香的人会像树熊那样贴住他。他微微渡了一些热气，她得了温暖，前些日子无法入睡的困倦仿佛要在这几日补足，他看到她微微卷曲的眼睫，安静修长。他伸手轻轻摸了摸她的唇瓣，留连忘返。
　　外面是那样的雨声，他想起数千年时光里，自己怀中并未想要保护谁，也未曾想过谁来相依，他只当过魔王房子的合居人，但他从未想过如同魔王和子恩仙女那样去给自己寻求一段姻缘。
　　他并不知道谁会寒冷，谁会给谁取暖，并不懂何谓担心，何谓害怕。
　　他认为爱上某人一定很麻烦，魔王因为爱被天界束缚了千年，但现在他并不认为束缚是束缚。
　　能在一起结缘，真的太好了。
　　一起经历什么，都毫无关系，因为无论经历什么，都在一起。
　　“陈善美一定会好。”他淡淡的对她说：“你可是有我齐天大圣孙悟空守护的。”
　　她往他怀里轻轻钻了钻，像是回应了他。
　　他摸了摸她的长发，呼了一口气，闭上眼睛。
　　这果真是回家的感觉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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