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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陷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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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文怡是半刻钟都待不住,屋里的咳嗽声令她心惊胆战,拽了拽林清茂的衣袖,催促道:“既然如此,咱们就别打扰郡主养病了,趁着这会儿雨小下山罢。”
见林清茂点头,她如释重负的下了石阶,复又觉着自己急着离开会让里面的嘉荣郡主心生不快,忙顿住脚嘱咐岳嬷嬷道:“这些补品是老夫人和侯爷特意让人采买的,这两日我会差人再送些来,务必把郡主的身子养好。”
岳嬷嬷垂首称是,林家的下人将补品放在廊下,簇拥着平阳侯与侯夫人下了山,小院内又恢复了平日的宁静。
思芸坐在小杌子上替林宓棠揉腿,立耳细听外面的动静,直到脚步声消失,方轻声问:“郡主怎么不直接告诉侯爷您双眼生疾?”
“莫慌,等时机成熟了再说。”林宓棠翻动书页,微微偏头望向思芸,笑道:“你去看看侯府送了什么东西来,除去咱们吃的、穿的、用的,其余都卖了换成银子。”
林家送来的无非是人参燕窝这类的补品,此外还有几身春夏的衣裳,几支发簪珠钗,拿在手里明晃晃的刺人眼。
思芸兴致高昂,卯足了劲要给她好生打扮一番,林宓棠推开钗环首饰,厌弃的摇了摇头,一面捧着书看,一面拒绝道:“拿去卖了。”
“郡主,咱们虽然借住寂山观,可您是正经的郡主,成日和女冠们打扮成一个样儿,谁知道您是嘉荣郡主呀?”思芸攥紧簪子,瞪圆了眼睛盯着金簪子上镶嵌的大颗红宝石。
自从长公主过世,郡主就极少在意衣着首饰,即便是出了孝期,仍朴素的同女冠无异,可山下的姑娘们都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像朵花儿似的夺目。
郡主的容貌又不差,稍作打扮就能将她们比下去。
林宓棠从书里抬起眼,动了动眼神示意她打消这个念头,思芸噘起嘴,依依不舍的把簪子装回木盒放进竹筐里。
竹筐里的东西是要卖掉的,燕窝人参金簪绸缎如同廉价的野菜般堆在筐里,就等岳嬷嬷下山拿到当铺或是集市里卖掉。
进了六月,天气愈发燥热,蝉鸣鸟叫扰得人心烦,林宓棠却一改平日慵懒的常态,扛着锄头在山顶开了一块菜园,种了些葵菜,又砍了树枝搭了个小巧的葡萄架。
侯府的东西似流水般送进来,伙食改善了不少,养得主仆三人面色红润,身强体壮,除此之外还攒下一笔银子,以备不时之需。
薛太后下令申饬了林家,林清茂和谢文怡前后去了三趟寂山观,皆被挡在门外,连林宓棠的影儿都没见着,这让他彻底坐不住了。
送去的东西都快堆成小山了,是时候把人接回府里安置,再寻良机送入宫去,免得夜长梦多。
林清茂并不是急性子,而是如今火烧眉毛等不得,寻了空又去了趟寂山观。
日头毒辣烤人,他在观门前下了马车,又爬了半个时辰的山路,长衫被汗水浸湿,温文尔雅的形象略有些狼狈。
“嘉荣的身子还不见好吗?”林清茂并不进屋,站在阴凉处问岳嬷嬷。
“正在好转,郎中说此时是易感染的时期,再等七八日就可见人了。”岳嬷嬷垂首回话,随后又微微抬头道:“侯爷,郡主今日有话同您说,还请侯爷移步屋内。”
方说是易感染的时期,又请他进屋?林清茂撇开视线,不想被人察觉他的心思,只道:“让嘉荣好生休息罢,过七八日我就派人接她回府,有什么话届时再说。”
“侯爷。”岳嬷嬷急声唤住,脸色愈发为难的道:“郡主这些日子总梦见长公主,时常梦魇惊醒,这个心结您若不帮她解开,郡主的身子怕是难痊愈啊。”
许是提及亡妻昭阳长公主,林清茂的脸色略有些不自然,他凝神想了片刻,如今林家的处境与她脱不了干系,要紧的是将嘉荣送进宫平息薛家的怒气。
他迟疑了片刻道:“我站在门边,你让嘉荣只管说。”
林宓棠清楚父亲是个贪生怕死的人,肯站在门口也是冲着自己身上的利用价值,她牵起唇角笑了笑,故作虚弱的语气道:“父亲,您可曾梦见过母亲?”
梦见过的,曾经姣好的面容被毁得鲜血淋漓,每每出现在梦境里都是一幕幕恐惧的场面,林清茂几不可察的叹了口气:“嘉荣,眼下你什么都不要想,只管养好身子,我与你祖母商量过了,等你病好就把你接回府里,不再让你受苦了。”
“父亲,母亲的死状您还记得吗?嘉荣总是会想起,母亲的脸被人毁了,她对嘉荣说,是林家对不住她......”
林清茂的语气突然强硬了起来,厉声打断道:“嘉荣,你母亲死于流匪作乱,与林家没半点干系,你不准再提这样的话。”
屋里寂静了片刻,突然响起压抑得极低的抽泣声,从屋里吹出一阵微凉的风,他紧皱的眉头舒展了些,语气慈爱了些:“你母亲的事是场意外,这场意外不止是你心里的痛,也是我们心里的痛。”
“父亲......是我克死了母亲吗?母亲在梦里斥责我不孝,这些年把她忘得一干二净,连她的一件衣物,一件首饰都不留,还说若是她亲生的女儿都嫌弃她的东西,不如一把火烧了干净。”林宓棠眼眶微红潮湿,用帕子拭了拭眼角,故意大声啜泣。
林清茂脸色僵了僵,想起府中库房里那些价值不菲的嫁妆,琉璃花瓶、金丝绸缎、成箱的珠宝,还有旺市里的铺子......
“我不敢回府,当初道士说我命硬,我若是回去给您和祖母惹麻烦该如何是好?”
“江湖术士的话焉能信之!待你的病再好些,为父会亲自来接你回府,家中有你祖母坐镇,谁敢胡言乱语。”
这种时候,林清茂仍不忘送她入宫的大计,若想送她入宫就不可让人知道她八字不祥,命中带克,否则薛家定会为平阳侯府心存不轨。
林宓棠柳叶眉微挑,眸中噙着点点笑意,语气却带着哭腔道:“女儿不回去,母亲责怪我不孝,因她横死而忌讳她的陪嫁,女儿日日夜夜煎熬,今日起不必再看郎中服药了,索性一死了之免去诸多烦忧。 ”
她若死了,谁替林家摆平眼前的坎儿?她知道林清茂不会让她自生自灭,他全指望这个傻女儿做牺牲品,换取林家的平安。
“嘉荣,你祖母念着你,为父因你在寂山观受苦而日日自责,你好生养病,不要胡思乱想,人去了总归是去了......”
林宓棠用抽泣声回答他,林清茂无可奈何的叹气摇头,一筹莫展的嘱咐岳嬷嬷看住她,万万不可让她做出傻事来。
“侯爷,老奴斗胆提醒您一句,郡主如今是半分求生的念头都没有,长此以往再康健的身子都毁了。”岳嬷嬷按着林宓棠交代她的话继续道:“即便您接郡主回府,怕只是病秧子吊着口气罢了。”
那怎么成?病秧子怎么入宫伺候新皇?林清茂的心越来越沉,只听岳嬷嬷又道:“若想让郡主早些好起来,怕是要另寻法子。”